路淮一直觉得，吃人是件很没有格调的事。

    肢体被撕碎的时候鲜血淋漓，很多时候还不喜欢用刀叉直接下手，弄得场面也不好看，还有些野蛮。

    他肯定是不乐意的。

    不过，每只恶魔都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少年漂亮的眸子移过视线，像是没察觉情况一般，盯着大肚腩原地愣了一秒。

    大肚腩眯起眼，仿佛盯上了一只被扒光的羊羔：“你……”

    “早呀。”路淮鼓起勇气勾起唇，浅粉的唇抿起，眼睫都在不安地颤抖，在眼底氤氲了一层薄雾：“张经理。”

    ——但几乎所有的恶魔，都无法抗拒恐惧的气味。

    路淮自然不例外。

    准确来说，他是一只从地狱老家逃难出来的小恶魔。

    路淮在心底为自己下达定论。

    逃难没什么丢脸的，毕竟世界那么大，小恶魔只是想出去旅旅游、散散心，见证一下大好河山而已。

    又有什么错呢？

    大肚腩死水般的目光在路淮身上停顿一秒，嘴唇生硬地颤了颤。

    眼前这张脸被恐惧浸染了三分，笑容显得有些勉强，却只让人心生怜意，许多守在直播前的粉丝恨不得钻进屏幕，好好抱抱他。

    沉默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

    张经理摸着自己的肚腩，罕见地回了一句：“你也是，别那么紧张，早上好。”

    【？？？我眼花了？】

    【这玩意是会回早上好的那类型吗？还是说颜值在副本里真的有用？】

    【的确，游戏里有颜值这个隐藏属性，只是绝大多数情况下很鸡肋罢了】

    【省省吧，之前不也有明星进了本，结果刚进去没多久就死了，还好封测不像现在一样全世界直播，新闻显示的还只是无故失踪。但是这位大明星嘛……嘿嘿】

    老玩家发的弹幕大多数都对主播隐藏。

    点名环节结束，张经理收回报表，推开门。

    “你们运气好才跟了我，隔壁经理最近对工作很不满意，脾气可暴躁了。哪像我，从不怎么计较小事……你们以后都要记住上司对你们的好，我们是一个团队，不许反水。”

    张经理细碎地念叨着，他每迈一步，肚子上的肥肉就好像波浪般抖几抖，大腹便便地走在前头，催促玩家们跟上。

    路淮刚迈出门，肩膀上似乎被谁拍了拍。

    是最后才进组的新人玩家，楚阳焱。

    他长得不错，看着像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脸上满是跳脱和朝气，只是被情绪影响了许多，添了几分消沉。

    楚阳焱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搭话：“虽然一开始我给你们的印象可能不好，但后面的副本，我希望还能跟你们做队友。”

    说完，他谨慎地抬头瞥了眼路淮，压低了声音，缓缓说了声抱歉。

    路淮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为刚才瞪的那一眼说对不起。

    这种情况他在综艺节目里没少见过，人类面对他的时候似乎总有些小心翼翼。

    以前名气很响亮的影后不小心将热水泼到他手上，就火急火燎地拿来烫伤药，强制性逼迫他敷了好几天才肯罢休。

    他又不是什么玻璃娃娃。

    路淮已经习以为常，动作极为熟练地抬手，友善地揽住楚阳焱的脖子：“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被路淮的手臂环着，楚阳焱感觉脖子暖乎乎地，像是阳光照在身上。

    “真的吗？”楚阳焱说着，目光猝不及防碰上路淮的眼睛，匆忙移开视线，压低眼睫。

    他重申：“我会专心合作，我发誓。”

    路淮看着楚阳焱闪躲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的楚阳焱出了一口气，压在心头的沉甸顿时轻松了不少。

    “还有……”楚阳焱整理好语言后转向牧游：“谢谢你。”

    牧游回过头，面无表情：“你谢我干什么？”

    “谢你告诉我答案。”楚阳焱擦着脸上还没干透的泪珠，满脸感激：“要不是你，我刚刚说不定就没命了。”

    “你谢错人了，不是我。”牧游平静回道。

    他微微蹙眉，随口解释：“虽然我也猜到他大概是什么人，但你的反应速度比我快，你才是最准确的。”

    楚阳焱一愣。

    既然不是牧游，那么还能是谁？

    楚阳焱目光移向一旁乖乖顺顺，像只无害鹌鹑般跟在张经理身后的路淮，犹豫一秒，忽地叹口气，打消了这个念头。

    尽管路淮不知道楚阳焱为什么突然叹气，但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提示的确是他做的，也不过随口一说。

    原因很简单，路淮不愿意见到所有人类都死光的场面，他如果一个人过关，对他自身人设显然非常不匹配。

    软弱无力的男孩子，就该抱大腿通关不是吗？

    况且，张经理的身份其实不难猜出来。

    只要仔细看过那张出勤表，就能发现酒吧里简单的阶层规则。

    最上面是店长，后面跟着经理、服务生，以及实习服务生。

    服务生能不能算作实习服务生的上司不谈，本身在表格上数量巨大，没有照片的情况下玩家根本不可能猜到，而店长却只有一名，在分两组的情况下必然不可能会只出现在b组。

    就只剩下人数恰到好处的经理。

    一个姓张，一个姓郝。

    至于是哪个，其实并没有太准确的依据。

    只是路淮注意到了郝经理名字上的划痕，出勤表往往只有负责点名的人能碰，负责人显然没必要去戳自己的名字。

    ——郝经理很可能是大肚腩的竞争对手，还得是恨得要死的那种。

    没想到真的猜中了。

    路淮心里思考着，眼角余光随意扫了眼周围环境。

    很熟悉，无论是金碧辉煌的表象还是潜藏在下面的污垢，都熟悉得像是回到家一样，那股子阴冷的味道比现实任何一座空调都让他倍感舒适。

    曾经费尽心思才逃离的地方，居然又把他捉了回去。

    生物到底还是念旧，就像习惯了的东西总是很难改。

    也难怪去游乐园他总爱玩鬼屋。

    但眼下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虚空笼罩万物，他没有被特别对待，说明恶魔们还没有注意到他。

    他还能在人类堆里再苟活一阵。

    在老乡们眼皮底下藏着什么的……

    路淮思索着，忽地笑了笑。

    光是想想，他都觉得有趣极了。

    *

    a组。

    站在房间内的是一个同样大腹便便，皮带差点兜不住肚腩的胖男人，和张经理居然有八成相似，仿佛同卵双胞胎。

    殷兴扫了眼一旁中年男人倒下的尸体，没有过多感情地眯眼微笑，认真地回答：“郝经理好。”

    曾经高傲得像是孔雀的玩家表情惊恐，身体恨不得蜷缩着挤进墙壁里，大脑一片空白。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

    只一瞬间，人就死了。

    对于新人而言，中年男人的素质显然不差。

    他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大肚腩是顶头上司，但对方想听的显然不止这个。

    时间一点点流逝，大肚腩的声音越发拔高，在千钧一发之际殷兴突然说话，中年男人也就顺着喊了张经理，没想到原本笑意盈盈的大肚腩脸色不改，直接抬手拧断了他的脖子。

    中年男人捂着自己依然扭曲的脖子，发紫的眼眶艰难地望向殷兴，嘴巴固执地一张一合。

    是他的死，成功为队伍排除了一个选项。

    剩下来的答案，的确是对的。

    “可惜了，要不是……唉，才是真正的好宝贝。”郝经理手上还淌着血，却满腔遗憾地感慨，招了招手。

    一队不知藏在哪儿的清洁工就冒了出来，轻手轻脚地捡起地上的尸体，将他抱起塞进小盒中，偌大个人就那么被打包严实，像运送快递一样推开。

    他们只负责处理尸体，浑然不顾血迹蜿蜒了一路。

    a组两个老玩家就那么冷眼看着，没有任何人说话。

    先前制止殷兴的队友边邵吊儿郎当地靠在墙边，点开系统光板。

    上面已经飘过了许多弹幕。

    【这次副本队友死得很快呢】

    【是啊，还分组……通关率50以下？】

    【作为一个新人本来说，这个通关率未免太凄惨了】

    【没关系，有我们的边邵哥在，通关率还能更惨哈哈哈哈】

    【对面的新人都是明星吧？看那小脸嫩得，都能掐出水来。真想看看他们遇到怪物的样子】

    【又能看到边哥虐新人了嘿嘿】

    【边哥，能不能抓个大明星给兄弟们直播一下啊？】

    弹幕一片歌舞升平，浑然不在乎刚才倒在地上的死人。

    脚步声传来，隔着薄薄的玻璃，能看清门外经过的几个身影。

    【是大明星那组】

    【卧槽，他们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边邵单手插兜，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自言自语：“三个人。他们居然是满编。哼，就算有牧游……”

    说到一半，他敏锐地察觉到弹幕飘来的问号，就笑笑没再说下去。

    【？？？】

    【边邵哥认识牧游？】

    “不认识。哪个无名小卒？”边邵伸了个懒腰，跟弹幕解释：“不过说是运气，也未必不可能。”

    “角色其实是有幸运值的，它和所谓的魅力值同样属于隐藏属性，除非高到某种地步，不然不会触发面板提示。”

    【大佬的意思，是那个大明星幸运值很高吗？】

    【幸运值很高的我似乎也听说过，因为触发隐藏太多被系统禁播，后面就没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谁说一定了？只是猜测。”边邵轻哼一声，忽然主动问起呆站着的殷兴：“比起运气，你不觉得有件事情更奇怪么？”

    殷兴有些不耐地略一皱眉，但扭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恭敬的样子，听话摇头。

    “我不太懂。”

    边邵瞥他一眼，眸子底部微寒。

    他捏了把胸前的名牌，意有所指道：“你别忘了，这个副本，是把玩家分了队的。”

    边邵的直觉一向准得可怕，像只天生的野兽。

    什么情况下，一个好端端的副本才会分出两组人来？

    殷兴心中瞬间有了答案，眼神一凝，没再说话。

    *

    b组。

    众人跟着大肚腩离开员工休息室，拐个弯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舞池。

    里面灯光闪烁，五颜六色的光点不断在路淮眉间飘落，偶尔能听见极为热烈的欢呼声和舞台上的呐喊，但盯睛看去，场内却分明没有哪怕一个人。

    像是产生了幻听。

    除此之外，整个舞池的空间比路淮想象中还要巨大，吧台处琳琅满目地放着各式各样的酒，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昂贵的好酒，调酒工具齐全，酒吧的消费等级可想而知。

    他们出来没多久，另外一扇门紧跟着打开，a组跟在另外一个大肚腩身后被带了出来。

    两队玩家站得很近，能够清晰看出其中的人数。

    玩家群中，只剩了两个老玩家和孔雀男。

    已经有人死掉了。

    路淮眯起眼，心中暗想。

    难怪隔壁的血腥味忽然重了起来。

    是被其他玩家杀掉了，还是被副本里的怪物？

    不对，游戏刚开始，被玩家杀害的可能性太低。

    如果其他人的流程和他们差不多，那么遇到的游戏角色就只有张经理一个。

    不过……路淮根本认不出他是什么品种的老乡。

    那人身上固然有恶魔的气味，却也混杂着几丝人气，甚至人类的味道还要更重一些，是极为罕见的融合体。

    罕见。

    路淮看着一口气就在面前冒出两个的物种，实在有些难以说出这个词。

    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是a组，李先生死了。”楚阳焱脸色不善，哑声道。

    虽然他和中年男人有过争执，但毕竟人命关天，殷兴此刻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刚死了队友。

    让差点混到a组的楚阳焱一阵胆寒。

    “一点同理心都没有，他们绝对是人渣。世界末日还没到呢，怎么就开始有这种人了……”楚阳焱悲愤不已，直到张经理注意到他，才愤愤不平地移开目光，落在路淮身上。

    楚阳焱并非不知道路淮的名字。

    以往只是在路边faut的广告牌上，路淮手里捧着代言的商品，巧克力的色泽沾染上白嫩的指尖，身后成员们左右站着，路淮被裹在其中，整个人仿佛都小上一号。

    当时楚阳焱就在想，如果团体氛围和某些针尖对麦芒的大学宿舍相差无几的话，这小子肯定是第一个被欺负的那种吧？

    一天训练下来即便再累、再辛苦，也要咬起牙帮前辈整理行李，小声地对所有无理要求说是。

    这样的人要是没了保护，真的能从游戏里活下来吗？

    他忽然有些担心。

    目送a组离开，路淮收回视线，鼻尖在空气中嗅了嗅。

    比起减员的事实，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人类血液的味道在阴冷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明显，似乎连成了一条线，指向酒吧黝黑深邃的走道尽头。

    应该就是方才死掉的中年男人。

    死掉的玩家尸体，被送到了哪里？

    厨房多在吧台附近并且规划隔开顾客分区，那个方向显然是他们过来的道路，而不是厨房。

    路淮有些疑惑。

    如果不吃掉的话，为什么npc要把尸体带走呢？

    寂静的空气中，有人拍了拍手。

    是张经理。

    亲眼看到对面笑盈盈的郝经理杀人，眼前这个一切正常的张经理就变得格外引人喜爱起来。

    甚至有些正常得过分了。

    等到所有人都注意到他，张经理才郑重其事地宣布：“感谢各位配合，从现在开始，就是大家自由活动的时间。”

    “在自由活动时间里，酒吧所有地方随意通行，但必须遵守三点。”

    “一，所有实习服务生不准离开酒吧。

    “二，不得脱掉名牌，不得换下身上的服务生服。

    “三，十一点必须回到这里报道一次，无论发生什么，不得迟到，不得缺席。”

    说完，他顿了顿，低头扫视舞池里严阵以待的玩家。

    “放轻松，我们酒吧的待遇很好，实习生工资都是每小时一结，打卡之后还有奖金发放，都是自动打到你们账户上。”张经理放柔了声音，脸上的表情愈发柔和，就像是一个真正为下属思考的上司。

    路淮直播间当即飘出几行弹幕。

    【？？？】

    【还有工资，这什么神奇副本！回想我第一次在荒原里被狗追的经历，简直天差地别】

    【主线任务是收集美食，该不会是大富翁那样拿钱买吃的然后一阶阶升级那种吧】

    【阳光酒吧……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是我记错了吗】

    【你没记错，就是那个传说中死亡率玄学的低级本】

    【这个本我一直觉得难度至少有c，除去前几次被关停直播的全存活车，基本死人都是不管新老玩家全部死绝。最近被随机到这个副本的概率其实已经很低了，几百车都不见得进去一次，这是得多好运啊（笑】

    【啊啊我好像也有印象，还记得之前那车新星一起死在（信息删除）里的画面，绝美】

    【等等，如果是那个本的话，我记得属于最难的一批新手本啊。按照个人实力分配，大明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的确，虽然没有看到面板，但光是表现我都能猜出大概数据。这个等级试配的新人几乎是运动员高智商科学家那一批。如果是系统出错的话，大明星就准备提前烧香吧】

    他随意扫了眼直播，转而打开面板，一旁余额为零的积分栏边果然多出了一行小字。

    【阳光币】：0

    【阳光集市】：未解锁

    所谓的阳光集市，应该就是用来消耗【阳光币】的地方。

    副本刚开始几分钟，他们连第一份工资都没有拿到手，就也没能开启。

    “怎么，还不去吗？放心，酒吧暂时没开业，没有客人。”张经理拍拍楚阳焱肩膀，肥硕的肚腩摇晃：“你们会来我们酒吧，应该有任务的吧，不想早点完成吗？”

    【这个npc怎么会提示任务的？】

    【一般npc都不想让玩家完成任务才对啊，玩家和npc之间本来就是对立的】

    【不一定，有可能副本设定本来就是这样，玩家和npc利益一致。还有开局的纸条，也表示很可能笑的才是攻击性npc】

    【楼上说得对，ab两边分组本身就有实力差距，系统自动调整npc也合情合理】

    都是老玩家发的弹幕。

    路淮将弹幕都看在眼里，越发明白为什么大部分玩家都要开个直播，为自己积攒人气。

    光是弹幕聊的内容，就已经包含太多信息了。

    ……即便没人下注给他打赏积分。

    路淮登时有些不满，轻轻哼了声。

    也罢，积分这种东西他迟早能赚到，姑且忽略不计。

    弹幕所说的利益一致引起一片赞同，并非没有道理。

    但是。

    路淮关掉光板，扫了眼神色平常的张经理。

    如果当真如此，反而并不算是优势。

    最开始的提问难度不高，准确来说，只要细心观察就绝对能闯过。

    加之守则里提到【同事领导都是家人】，组员很可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组队并不是人越多越好。

    在这种情况下，没能力的废物，反而会变成拖后腿的负担。

    这真的是一种公平吗？

    张经理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脚步声。

    a组的几个人路过舞池，头也不回地朝着另外一端奔去，楚阳焱疑惑地目送他们先后离开，才猛地一拍脑门。

    “糟糕，他们去做主线了！”

    “主线？”路淮下意识地问。

    遇到不懂的地方就要问，他一向很虚心向学。

    楚阳焱看向路淮，放轻了声音解释：“就是那个寻找美食的任务。”

    “分成两组相互比拼，我玩过这样的游戏，找得比他们慢的话我们就输了。”

    路淮了然，依旧有些不解：“只要完成主线任务，就一定会通关吗？”

    牧游点头：“正常情况下是这样。”

    楚阳焱不由也来了精神：“正常情况？”

    牧游点了点头。

    “嗯。任务在特殊情况下会变动，一般显示的是最佳通关条件，但未必是唯一通关条件……比如新手的第一个副本，其实就有通用的隐藏过关机制。”

    牧游目光冷漠，眼底划过一丝讥嘲：“有些时候，系统安排的最佳，很可能要玩家搭上性命才能实现。”

    因为那是对游戏而言的最高利益，至于努力完成任务后的玩家究竟如何，并不在它们的打算之中。

    刚经过一场生死，楚阳焱的脑子似乎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心理素质相当不错。

    楚阳焱跃跃欲试：“那我们要不要赶紧跟上，阴他们一把？”

    他刚说完，立即回想到路淮当初害怕的表情，登时抿起唇，不再吭声。

    牧游揉了揉太阳穴，声音低沉：“不用，我们朝南走，酒吧厨房一般在吧台后方，灶气南旺，我们去厨房。没必要和他们去抢。”

    “懂了。”楚阳焱点头。

    “而且，分组并非是为了对抗。”牧游说。

    “这个副本是自由组队，老玩家通常会自我抱团，新人在这个组队模式里面没有任何主动性，会很不公平。”

    牧游顿了顿，继而说：“但游戏本身并没有制止这种不公平，反而将时间压缩到了开局的三十秒，没有了解新玩家具体属性的时间，更加促进了老玩家的抱团行为。”

    楚阳焱脑子里忽地划过了什么：“是对照？”

    他以前做实验就用过最简单的对照组，一个泡糖水一个泡清水，来观察两组的具体变化。

    牧游点了点头：“很可能。但具体要对照什么，现在手头的信息太少了……我们得先去其他地方看看。”

    路淮在一旁安静地听完他们聊天的内容，目光却牢牢盯着空无一人的舞池，像是好奇宝宝一样窥视着里面的内容。

    用时间去提醒客人什么时候该回家不是服务场所的好习惯，但阳光酒吧的舞池正中央，却悬着一个和背景格格不入的电子挂钟。

    数字正好走到晚上八点，是酒吧筹备营业的时间。

    郝经理说酒吧没有任何客人。

    可舞池里似乎总有几双眼睛在安静地看向他，眼角泛着猩红的血丝，唇边带笑。

    *

    几人简单地商讨过，最后一致决定前往厨房。

    其实所谓的一致只是牧游发出提议，而路淮毫不犹豫地赞同，楚阳焱没有太多意见地跟上。

    路淮依稀记得，牧游很喜欢音乐。

    曾经没钱的时候，他就带着吉他游走于各个城市，在大多数小城的酒吧里待过，对内部的构造很是了解。

    酒吧的环境很不错。

    墙壁用黑色瓷砖贴面，地板深黑大理石内部夹杂着人工加工的金色纹路，每扇门前都铺着暗红的毛绒地毯，绿植均匀地摆放在走道两侧，枝叶茂密翠绿，显然被人精心护理过，就连走廊里都一并放着舒缓的古典乐。

    看着不像个酒吧，反而像是老式的音乐酒馆，端庄典雅。

    唯独中央空调的温度似乎高了点，被调到了二十八度左右，玩家们穿着全套的服务生制服都开始出汗。

    路淮直播间里冒出一串感慨的弹幕。

    【这第一个副本也太好了吧，里面的房间装饰也很漂亮，我能在那里睡一整晚】

    【实名羡慕了，吸吸小淮欧气。看来只要等着放工资完成主线就行，别太紧张，我们陪你一起想方法】

    【连自由探索都没有任何危险吗？谁跟我说这里埋葬新星来着，猩猩都不见得会死在这种副本里】

    【嘿嘿，前面的都是新人吧，发的弹幕真的太有趣了】

    【在副本里睡一晚上，第二天醒来的还是你自己吗？】

    【这个游戏怎么可能有舒适的副本呢？】

    厨房的位置果然在吧台后方。

    绕过舞池，远远就能看见里面冒出的水雾，暖黄的光线在其中跳跃着，伴随着炉火燃烧和锅勺碰撞声，烟火的气息充沛。

    像极了每个厨房里都会有的热闹场面，听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增。

    “嘶，我都馋了……”楚阳焱碎碎念着感叹，“等我出去了一定要请自己来顿大的，省什么钱，吃了上顿没下顿。”

    “外面情况还不知道什么样，等你出去，手头是钱是废纸都说不准。”牧游声音清冷，忽然注意到趴在门前探头探脑的路淮，叹了口气。

    “先别动。”牧游压低了声音，拽住路淮的手：“我去看看。”

    他说的还是晚了一步。

    路淮眉毛微微蹙起，一门之隔后的灯光骤然黯淡，许多锅食物正在沸腾着。

    火焰在锅底燃烧，将那口煮汤的深锅熬得不断翻滚，里面跳跃起的却是诡异的绿色汁水，已经完全腐烂的牛肉块搅和着大面积霉点，还能看见其中正在起舞的条条活蛆。

    这些已经腐烂的食物上，竟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香味，就像是一锅最鲜美的佛跳墙，让人忍不住抱起这锅汤一口饮尽。

    意识到他感慨了半天的食物到底什么模样时，楚阳焱表情一绿，差点没整个吐出来。

    伴随着吵闹声响屹立在厨房中的，却是无数个僵硬的人形。

    他们身上穿着厨师服，长长的衣摆垂落地面，一个个密集地站在厨房各个角落。

    厨师们泛着金属光泽的皮肤僵死干硬，一张雕刻出来的面孔上勾勒着大大的微笑，露出十几颗尖锐的鲨鱼齿，嘴角蔓延出细密的裂痕。

    有一个正在为食物摆盘的金属厨师，手上捏着的雕花萝卜都已经布满了霉丝，流出来的液体沿着手臂滴到地面。

    他们就像是一群兢兢业业的厨师，突然之间被冻结了时间，永远站在这里。

    呜。

    路淮脸上露出一瞬间的呆滞。

    这些东西身上那股子恶魔的味道更加浓重了，比起方才的张经理，也更像是会出现在地狱中的产物。

    只是这个卖相……

    真的太丑了。

    路淮一点都不愿意承认这群东西是他的老乡。

    “走吧。”牧游像是鼻子失灵，丝毫没有闻到味道一般，声音在身后平静地响起。

    “我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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