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兮的唇角微抽了抽，忽然有些回不上话，不由又道：“能不能换个问题。”
冥九终于停下了脚步，尔后一脸认真的望着她道：“你希望我消失吗？”
这俩问题不是一个模样吗……
琉兮有些尴尬了，这样的问题让她怎么回答？
就好像是在做一个选择题……
“很为难吗？”
冥九静静地盯了她的小脸许久，“为难的话就不说了，先出宫吧，发生了这么多事，宫里会大乱一段时间了，连着整个炎城都会受到影响，北炎之大，突然换新皇帝，这两年会改变很多东西。”
琉兮始终没有说话。
冥九当真很在意她的感受，一见她为难便不追问了。
她呢？
明明知道他不想提起皇上，却还是一次次的提起，一次次的让他为难。
方才他眼里，好像难受极了。
可他却没有同自己表现，明明他更难受，他为什么要藏着呢？
出了宫后，他们便去了惜夭楼。
凌雨与默远还没回来，见到冥九与琉兮呆一起，楼里的人们早已见怪不怪，只是一见他们上二楼，二楼的客人还是会十分自觉的坐楼下去。
他们都没有管宫内的事，好像发生什么都与他们无关。
而那场雨，也一直下到深夜。
直到夜深人静，冥九也不舍得上楼休息。
他上了好多的酒，坐于二楼独自喝了许久许久。
琉兮一直坐到他的对面，想陪他喝，他却怎么也不让她碰一滴酒。
自己却一壶接着一壶……
琉兮神色凝重，“你喝太多了。”
“不醉，又怎算多？”
冥九面无表情，说完又再次喝了一口，他面不改色，好似喝的都是一些白开水般。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那个狗皇帝对吧？”
忽然，冥九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琉兮默了默，“你若不想提他，可以不说。”
冥九垂眸，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酒杯，“因为他该死。”
琉兮没有再开口，大概是知道他会告诉自己了，便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
“至少在很多年前，我一直觉得，我就是南司琰，约莫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吧，在小小的桌子下，还能塞的下我的时候，我也是有伴的，那是乳娘的孩子，与我同岁，我喊他阿冥，我们常常一起玩躲猫猫来着。”
“其实母妃在我的印象里，并不是多么好看的人，也没有那么的伟大，我对她的所有感情，大概就是，她生了我。”
“我记得她所有狼狈的样子，就在那个自称我父亲的男人将她拖入寝宫打的时候，我与阿冥，常常躲在桌子底下，阿冥的母亲是我见过最和善的，她会给我弄好些吃的，她怕我孤单，会让阿冥陪我玩耍，可惜，她死的早。”
说到这里，他又缓缓地为自己倒了一小杯酒。
“母妃死的时候我都没有哭的那么伤心呢，许是因为母妃看我的眼神，常常让我感到不安，有次我问她，为什么那么讨厌我，还要生下我呢，她的回答有些可笑，她说她身子不好，拿掉了我，她就永远无法做母亲了，她想做母亲，但她似乎并不想做我的母亲。”
琉兮的神色十分复杂，她一直以为只是皇上对他做过什么。
现在看来，他的母妃也不是什么善人……
竟然厌恶就不要生啊，生了又不好好养算什么？
生下孩子的理由，竟然只是“不能打了”？
她紧握着手，心情十分复杂……
又见冥九自顾自的喝了一杯小酒。
“我在六七岁的时候，听过最多的两个字，野种……”
“不是那个自称我父亲的男人喊的，而是生我养我的母亲，她常常同我说，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她早离开了，要不是我她不会留在父亲身边，要不是我她的日子不会这样，要不是为了我，要不是因为她丢不下我，要不是因为她爱我，要不是……”
说到这里，他垂下了眸。
“然后我就问自己，她真的爱我吗？”
“她会在人前，表现的那么温柔善良，在阳光下笑盈盈的喊我琰儿，我多么希望，那就是真实的她。”
“她很少动手打我，那个男人也一样，所以他们更加理所当然的说他们爱我，很爱很爱，爱到明明想杀了我也不了手，转而将厌恶与怒火都撒在了我最好的朋友阿冥身上！”
“母妃被打的最惨的一次，阿冥也死了，那时他才八岁啊，我根本无法想象那个男人是如何下的手。”
琉兮没忍住抢过了他手上的酒杯，真想咒骂一句。
那两个人就不配为人父母！
酒杯被抢走，冥九也没有生气，只是有些苦涩着道：
“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没有打我，就是对我好了？”
“那些来自言语上的暴力，明明比打我还让我疼。”
“当父亲动手打向母亲的时候，比他动手打我还让我疼的多了。”
“……”
他缓缓望向了琉兮。
“南司琰真的是一个伪君子，他逃避现实，将所有的痛苦都留给我一个人记，他以为他看到那么多美好，这个世界就是美好的了。”
“处在光明中的人，总是能理所当然的说这个世上没有黑暗，就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苦难，所以他们便觉得，别人也不会痛苦，甚至在别人喊疼的时候，他们还能在一旁嘲讽，说：就这点伤至于吗？”
“因为伤不在他们的身上！”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越说，冥九便越发觉得酸楚。
他蹙了蹙眉，拿起酒壶便喝了一大口酒，酒水洒了他一身，他重重的放下了酒壶。
“所以，我才厌恶那个伪君子！”
琉兮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她张了张口，终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悄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不起……”
冥九一怔，“你不需要说对不起。”
琉兮低着脑袋，“先前不知道，还误会了你，抱歉……”
“正常，人们习惯了看表面，我早习惯了，只是我不希望连你都误会我，就如你想找南塞报仇，我也有我想报的仇。”
他深深呼了口气。
“听说进了异世之门，就能选择忘记一切，最早的时候，我想忘了这一切，所以不停的寻找海冥珠，但是现在我不想了，我怕一忘就将你也忘了……”
说到这里，他又小心翼翼地牵住了她的手。
“丫头，你理解我吗……”
琉兮悄悄将手抽回，怎么又聊的这个话题上了！
她张了张口，连忙转移话题道：“你那么小就存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