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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情书20(大庸,我走了。别找我,求...)

    B城干捡破烂的得有三万多人。

    其他工作是为了挣钱,但会踏进这行的一开始多是为了活命。仓禀足而知礼节,都快穷得活不下去了,谁还讲道德文明?最脏最苦的活都能干下去的人那是真的狠人。

    像是野兽一样。

    早年国内在这方面疏于管理,任其野蛮发展,各地方的人纠结成群,渐渐地自成帮派。

    陆庸还记得他十一岁那年,他们父子俩刚开始做这行不久,生意还算好,债务还得挺顺利,他长得高嘛,别的小孩这年纪还是颗小豆芽菜,他已经生得人高马大,快赶上成年了,不问年纪,会以为他已经十四五岁了。

    有次他出门,几个面凶的叔叔走过来,把一个塑料瓶扔到他面前,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刚蹲下来要捡,又一个空瓶丢过来,砸到他身上,那个叔叔用口音很重的话杀气腾腾地笑着说:“捡?还捡?再捡打死你跟你爸。”

    好几天晚上,他们放在院子里的垃圾都会不翼而飞,改成放进屋内,一觉睡醒又消失了,门锁也被撬开。还会扎你车子的轮胎,往你家院子里放蟑螂。什么恶心人闹腾人就来什么。

    于是父子俩轮流守夜,这也不是个法子,本来干活就累,晚上不睡觉哪有力气?

    白天出去拾荒,又会被人袭击,无时无刻不得安宁。能熬下来继续干下去还干得好的总得有几分狠劲儿,叫人怕你。

    爸爸去拜山头,交保护费,结交一帮兄弟,才做好了。有时回家身上会挂彩,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大家是用卡车拉人去垃圾场打群架,爸爸不让他一起去,要他留个干净档案。

    打完比过谁拳头最硬,才坐下来和平地谈,定好规矩,分好利益部分,各做各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

    他跟去打过一次架,自认还算能打,他们同乡会的人说要找一群最年轻能打的专负责打架,陆庸生得实在高大强壮,就想把他加进去。

    爸爸推了:“他打什么架?那次就是他运气好,你看他少一只手的,哪打得过别人?”

    倒是个很正当的理由。

    私底下,爸爸跟他商量说:“你下次不准去了,他们让你去也不准去。”

    “有爸在。”

    “你跟爸不一样,打架是没个完的,光靠打有什么用?断一根肋骨,掉一颗牙,这都是像我们这种傻子才做的,别听那些人说的,觉得这有多爷们多义气。爸是被逼得没法子了。你别像爸一样,除了一身蛮力气别的都不会。”

    又说:“但爸不是让你被欺负了就忍着的意思,我们不欺负人,但也不能被人欺负!”

    那么,不打架的话,要怎样做呢?

    后来陆庸就阅读各种相关文件,让他想到了法子,他查清了各种手续流程,让他去环卫局申请了一个垃圾场的垃圾处理权。过程非常麻烦,费了很大劲,前前后后跑了两个月,还被人笑话。换作别人情愿打架,不用动脑。

    当时国家在这方面处理得也不正规,说是垃圾场那边自己弄的话,收集、运输、处理整个流程下来,既费钱又费事,本身就是贴钱在做,包出去,彼此都有利。

    也是自那时起,他们家才开始走上正轨,钱挣得多了起来,也不必在提心吊胆,跟人打架。他爸有了这层类正规军的名头,为人又忠厚仗义,不亏待人,不少老乡就愿意跟着他干,分一杯羹。

    ……

    所以,陆庸打电话找他爸,他爸再打个电话,一下子就叫了一群人过来,个个都是每天扛货干活,满身肌肉,跟这群好逸恶劳的赌狗一比,不用打就知道哪边输。

    ——“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他们赌-博。赢了我不打算要,输了也不打算给他们钱。”

    陆庸说这话时很老实,真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青年。

    他从小就在心底默默懂得道理,做人要踏实,但老实人想要不被奸人算计欺负,就得奸诈起来的时候比奸人更奸诈。

    但现在因为沈问秋报警,一窝全进了警局,被塞满了。

    相熟民警任警官见着沈问秋,无奈地叹气:“你怎么又进来了?”

    再看一眼他身边的陆庸,说:“你还带着你朋友一起进来?”

    潜台词就是在指责沈问秋自己不学好就罢了,还拖清白人下水。

    以往沈问秋自己被抓,都是吊儿郎当,嘴上说“改了改了”,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不知悔改,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他沉着脸,也不想说话。

    旁边的另一位民警插嘴道:“今天不关他的事啊,他是举报人,秉公灭私!”

    郑警官笑了:“什么玩意儿?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

    沈问秋正在跟民警交代自己所知道的情况,正在不休不止地为他解释:“陆庸是不知情,我可以担保,他是正派人,连抽烟喝酒都不做的。”

    “他是被人骗去赌场的,那些人看他是有钱老板,设局要宰他。”

    “我?我当然不想他去,但我们关系不是很好,你知道我这样的人,说话没有说服力的,没人信我说的。”

    “他一分钱都没拿,赌博,赌博,总得有进出才算参与吧,我觉得他只是无辜被骗进去在那坐了几分钟,不能算参与,把他放了吧。”

    民警目光睃巡沈问秋,心下有几分好奇,这次沈问秋不是发男人,也并没有批评他,但沈问秋深深低着头,比以前任何一次被抓捕进来都要自我愧疚。

    沈问秋说话像是勉强提着一点力气:“陆庸就是好心,他是个清白的人,都怪我,你们把他放了吧。”

    -

    陆庸这边分开做笔录,他已经打电话找了律师,说话有条有理,态度也很严肃,他讲的更详细,怎么遇见,怎么过去,跟沈问秋说得相差无几,大致对得上。

    就有一点实在是让民警头疼:“那外面那群人是怎么回事?”

    陆庸春秋笔法地说:“我去了以后发现不对劲,不许我走,我眼看不对就偷偷打电话求救,只是没想到我爸爸叫来这么多人。”

    “真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没出什么事吧?幸好你们敬业爱岗,赶来的如此及时,没有酿成大祸,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肯定过意不去。”

    看他的身份,真的是个好市民!高学历人才!优秀企业家!怎么看都是奉公守法的好青年。

    俨然是个备受欺负的老实疙瘩,虽然他叫了五十几个大汉围楼,但他真的是好无辜好可怜。

    然后律师也赶到,一番折腾,终于算是结束。

    陆庸找了一圈,没找到沈问秋,问那个好像跟沈问秋认识的民警:“您好,沈问秋人呢?”

    民警说:“他啊,他走了啊,早走了。”

    陆庸脸又冷了下来,闭了闭眼睛,他不希望看到事情这样发现,可情况也算在意料之中。

    民警把一张叠起来的纸递给他:“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陆庸打开看,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大庸,我走了。别找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