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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琉璃易碎彩云散(一)

    在山庄连着待了好几天,都没有出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一概不知。中间倾城倒是来看过我几次,眼神闪躲犹豫的,明明好似有什么话想说,但当我真问起时却又故意打太极,顾左右而言他的。也不知到底有什么事,让她这样患得患失的。

    自我从烟雪阁回来,已经有三四日了。对于那天发生的一切,我始终存着怀疑。起码在没亲口听到子徵说和我断绝关系前,我一个字都是不信的。

    依子徵的性子,即便真要这样算了,也会当面和我讲清,而不是简单派人来说这些话。我总觉得,还是有必要见他一面。假使他真这样想,那也不过是我所托非人,自认倒霉就是了。可若要真就这样不清不楚的,才最是令人不能接受。

    这样想着,便重新收拾装扮出了门。刚走到山庄门口,就刚好碰见了楚暮离。他似乎是早就等在那儿的,但在我面前却偏做成偶遇的样子,不知他到底是存了怎样的心思。

    我先打了个招呼,随后准备拔脚就走,谁料,却被对方给叫住了。楚暮离先是扯了些有的没的的内容,然后又嗫嚅着说想请教我一些问题,还请我去书斋帮他解答。

    我满心焦急,只觉一切都顾不上,更懒得去想他背后的意思,最后简单地回了句等我回来再说。但楚暮离却一副不死心的模样,怎样都不想我出门。看到确实拦不住我,楚暮离便开口说要和我一起去。我无心再多纠缠,径直跑出了门,一路狂奔,想要把楚暮离甩在身后。随后反复回头看了好几眼,确认楚暮离没跟上来后,才算暂时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几天倾城和楚暮离两个人反应都有些怪怪的,在我面前不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刻意岔开话题。如今竟还想阻拦我出门,难道被离天颂给劝服了,怕我因为外人叛出良艮?我不由在心里反复思忖,但却百思不得其解。

    走在太安街上,这是溧阳城最繁华的街道,也是通往出云皇宫的必经之路。同往日不大一样,今日的太安街上小摊小贩好似都没开张,原本路边那些卖胭脂水粉、珠饰钗环的,还有那些叫卖各种生活用具的,以及卖桂花糕、牛肉面等各种吃食的,全都不见了。越往前走,才发现道路已经戒严,两侧都有官兵在看守着维持秩序,中间专门留出路来像是要迎接什么人,百姓们则都拥挤在道路两侧,貌似在等着瞧什么热闹。我也被推搡着挤到了人群中,旁边百姓都在窃窃私语。人声鼎沸的大场面,这还是我来到出云后第一次见识到。

    我随口向身旁一位大婶打听,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热闹事。“一看你就是刚来的外地人,皇上今日要娶亲,所以带着皇后娘娘要行游街礼,供百姓瞻仰。”旁边另一位妇人还补充道:“听说如今这皇上生得相貌堂堂,玉树临风的,简直就是貌比潘安。还有那新定的皇后娘娘也是,生得极为貌美。听说这才刚刚及笄,就嫁给了当朝皇上,真是好福气。”

    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怔在了那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子徵这么快就要立皇后了,可他之前却不是这样说的,明明距离我们上次见面,才不过过去了六天。他当初答应我的话,此刻还言犹在耳,可为什么大家都这样说了?

    当仪仗仪架率先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人群中那阵纷纷的喧闹声突然就消失了。在场众人皆是屏声静气的,目光片刻不移地盯着最前方,想要试图打量后面皇帝皇后尊驾的风采。我也下意识地看向那边,可那辆装扮很是喜庆的华盖车架还是出现了。上面身着红色尊服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可不就是子徵吗?而他身边的那个女子温雅娴静地坐在他身旁,在看到子徵向人群中反复打量的刹那,竟还握住了他的手。子徵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挣开,两两相望着,在众人眼里倒真是一对琴瑟和鸣的有情人。

    可他们如果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值得普天同庆,那么到头来,我究竟算什么?原来我鼓起万般勇气的主动示爱,甚至不惜甘愿为此牺牲自由、理想,舍弃良艮也要追求的东西,竟是一场笑话吗?如果不愿意,又何必要答应我,许诺我,给了我希望,又倏地拿走,这样就不残酷吗?

    想着想着,眼泪就不可控制地落了下来,泪痕蔓延在脸上,一道道的纵横交错。寒风吹过,面上冰冰凉凉,可用手去抹,只觉怎样抹都抹不干净。最后,我垂下手,任它索性流个痛快。

    车架已经慢慢驶离了太安街,那两人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周围人群也纷纷退去,只有我一个孤零零地留在原地。一阵冷风吹过,只觉得从外到里,身上凉,心里更凉,凉得彻底。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小商贩虽没出摊,但各家正式的商门店铺却依旧开着。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到了烟雪阁。望着门外匾额上的三个大字,俊秀飘逸,我却迟迟没有进去。后来有个姑娘见我停驻在门口,也不进去,便对我好奇打量了一番。没过一会儿,就专门出来将我请了进去,说是有幅画要给我。

    当画匣打开后,我才发现这是我第一次来烟雪阁,子徵告诉我是游寒山真迹的那一幅。我看着画,却久久都没开口。最后,还是那位姑娘率先打破了沉默。“慕姑娘,对吧,这是一位叫子徵的公子让我们帮忙转交的。您看一下,没问题的话,今日就带回去吧。”

    我苦笑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转身就离开了。那位姑娘在身后叫喊什么,我都没有注意,待走出来好远,才发现刚刚竟将披风落在了店里。中午的日头早已退去,重重叠叠的云将一些微光也盖得严严实实。霎时间,狂风大作,冷风吹过,觉得脸上像有刀子在划,只剩下生疼。可能过会儿就要下雪了,但我却并不想回山庄。心下既难过又愧疚的,离天颂说的没错,我是鬼迷了心窍,被感情迷了眼,彻底地失了理智。怎么就轻易相信了帝王有情,相信了人家怎会对我一人专心?我错了,可看着这天地茫茫,我却好像不知该去往何方。不由地,我开始想念师父师兄,想念良艮,想我在平渊的家。

    走着走着,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酒家,里面全是灯火通明的热闹。而在酒楼的对面,路边拐角处是一对一站一跪的父女,看上去还不到十岁的女孩跪在最前面,容貌虽然还很稚气,但能看出来人生得很是可爱。那男人约三十来岁的模样,高高瘦瘦的,立在女孩身后。待走近才发现,女孩前面居然还平铺着一块布幅,上面写的是十两银子,卖女为婢。路旁行过的路人来来往往,也只是随意地看上几眼,却无一人站出来相助。

    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来由地,我突然觉得心中很不平。立时便走上前去,对着那个男人说,让他把带这女孩走,过两日到落风山庄拿钱。谁知,我这边话刚落地,那人就立马变了一副嘴脸,说是十两银子只是最低价,还要往上再加。最后,直接狮子大开口说要五十两才能答应你。

    落风山庄在溧阳城里再怎么讲也算是百姓皆知,家里资产有多厚实想来大部分人也可想而知。看来这人是听着落风山庄的名头,又见我是个还未成熟的小丫头,便想想法子借口敲个竹杠赚一笔。听完这样的混账话,登时我气就上来了,又看着那小女孩哭哭啼啼的可怜样,便忍不住开了口。

    “你凭什么这样对她?她不是你的亲骨肉吗?为什么她明明还这么小就要被你卖掉为奴为婢的,你配当一个父亲吗?”对着那个脸上满是算计的男人,我连连诘问道,明明是别人的事,可说着说着自己却哭了。

    那个原本跪着的小女孩听我说完,突然起身冲我跑过来紧抱着我。然后,用那断断续续的颤音求我救她,说着还挽起了自己的袖子,两条小小的胳膊上满是藤条留下的印记,伤痕累累,然后就又重新跪在我面前,说自己不要回家,不然的话她不是被打死就是会被第二次倒卖掉。

    看着小女孩那可怜兮兮的模样,顿时我只觉得五味杂陈。

    “二十两,你现在就和我回去拿钱,这个小女孩我带她走。”那男人似乎还不满意,并且还在我面前借机恫吓那小姑娘。

    我真是恼极了,最后忍不住一把扯住那男人的衣领,目光狠厉地盯着他,然后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讲:“你要是再无耻,我不介意让你在我剑下见识见识。”说完,就将他整个人摔在了地下。

    那男人既惊讶又害怕的,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后便请我前面带路。我牵着那小女孩,看着她有些如释重负,却又胆小懦弱的样子,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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