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羽弹跳起来蹿到另一边捂着手背，警惕的盯着凤溟，“你说你不会害我。”
“你不背叛我就不会死。”凤溟倚在椅子上，金边黑袍从椅子中间流泻，带着股慵懒劲儿，淡淡道，“你若真爆体而亡，害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宁羽：“……”
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手背上红痕消失无影无踪，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空中水珠蒸发成雾，了无痕迹。可宁羽知道他的肚子里有一个蛊虫，同心蛊，异心便死。
好生歹毒。
一男一女两人进了院子，男人年纪稍长，一袭灰衣，体内苍天大树枝繁叶茂。女人明艳美丽，穿紫衣戴着银钗，眼尾上扬飞扬跋扈，宁羽看到的水便是她。
水能柔能刚，此女是后者。小小一池水，狂风巨浪，波涛汹涌。气息浓重，十分凶狠。宁羽往后退了半步，凤溟横到了他前面。
“站我后面，别乱说话。”凤溟嗓音压的很低，神色依旧冷淡。
“凤离仙长。”灵渊一拱手，目光仍然是打量。
凤溟也拱手还了回去，便见灵渊盯着他身后一处看，凤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眯了下眼。
“这位是？”
“宁羽，我的仆从。”宁羽突然长高，凤溟挡不住他那张脸，“昨日同我一起上山。”
宁羽一袭白衣，身姿修长挺拔，三千青丝倾落在肩。清池眸子清冷疏离，睫毛如羽沾着淡薄的寒雾。容貌俊美如山巅白雪，可望而不可触。
他有着松柏之姿，仙人也不过如此。
昨日那个一身臭气衣不遮体的乞丐是眼前男子？灵渊难以置信，这天差地别。
灵渊欲上前查看，凤溟一步插过去挡在灵渊前面，“灵渊道长，私奴，不予外人碰触，还望道长理解。”
灵渊：“……”
“他便是凤离？”灰衣男子目光中有着不屑，居高临下审视凤溟，嗤的笑了一声便看向灵渊，“六岁垂髫，凡胎俗骨。未筑基之身结诛妖令，滑天下之大稽？灵渊你莫不是看走了眼？”
“长陵长老，他在山下结诛妖令，众人皆目睹。”灵渊最烦别人说她眼光不好，她向来骄傲，“诛妖令能是假？”
“得罪了。”长陵长老忽然召唤出兵器，手持玄铁大刀直冲向凤溟，刀带着寒光。宁羽已经第一时间退到房间里侧，凤溟手中木刺滑出抬手格挡，木刺应声而断。
凤溟要躲已经来不及，长陵手中大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灵渊脸色大变，铮的一声长剑出鞘指着凤溟，“敢骗我，你找死！”
临山百妖之首朱厌被诛杀乃大事，昨日灵渊把凤溟带回天衡仙门便禀报掌门他的存在。今日她是要来带凤溟去见掌门，若凤溟天生神子，她大功一件。谁能想到，凤溟是个骗子。昨天他执意不御剑飞行的真实原因，是他压根就不会吧。
“诛妖令是我所为，朱厌是我所杀，哪一件骗你？”凤溟脊背挺的笔直是，不卑不亢，不畏惧脖子上的大刀，“我本散修，云游天下，自由自在。昨日你人多势众，逼我上天衡山，今日又在此以我功力低微为由杀我，怎么？散修命不值钱，敌不过你们修仙名门便要赶尽杀绝？”
凤溟冷笑，“可真是名门正派，为天下人所敬仰呢。”
灵渊持剑就要捅死他，这臭小子牙尖嘴利，脖子上架着大刀还能讽刺人。
“没有修为结诛妖令，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儿？”长陵制住灵渊的暴脾气，但也没有放开凤溟，“诛妖令乃上仙之力方能催动，你丹田空空，如何催动诛妖令？”
“以血为誓，引万物之灵为网，日月星辰光辉为引，不需要太高的修为，天时地利便能结成诛杀令。你们所说的诛妖令，只是其中一部分。”凤溟道，“诛杀令乃鸿蒙所创，鸿蒙生于天地，是万物之主。他的很多法术取的是万物之气，以万物克万物，万物之灵才是天地最至高无上的法术。”
这倒是新奇的说法，长陵看向灵渊。
灵渊怒叱道，“少听他胡说八道，什么以万物克万物，鸿蒙老祖之法术是天道之术，你一个六岁稚童懂个屁？听谁说了两句就试图瞒天过海。”
千年前所有人见凤溟跪之叩拜，不敢直视。如今竟然被指着鼻子骂，凤溟抬手打翻桌上茶杯，指尖沾水快速结了一个禁言术直冲向灵渊。灵渊瞬间哑口无言，只一瞬间她握着长剑劈了过来。
“当啷”一声，长陵抬刀挡住灵渊长剑，抬手一挥竟没毁掉那禁言术。
“以水克水，这便是我刚刚所说的万物之灵最为上乘。”凤溟算着时间，装模作样的抬手一挥，灵渊破口大骂直冲入耳，“你这个狗崽子，马上我就杀了你！”
长陵面色凝重，他非常确定凤溟没有任何法力。
“敢问，仙友师从何人？”
“我敢说你不敢听。”
“你少在这里放屁！装模作样。禁言术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天下术士大多会这些。”灵渊一分钟都等不了，她要立刻砍死凤溟，“长陵长老，这小子擅长蛊惑人心，一剑捅死他让他那张嘴再说不出话。”
“那你落一个愚弄仙门之名？”长陵目光凌厉，直视灵渊，“切勿冲动，他是何人，该如何处置，须有仙门定夺。”
灵渊咬牙切齿，把剑收了回去，狠狠的瞪着凤溟。
长陵也收起了刀，再次看向凤溟，缓了语气，“长陵虽修为尚浅，可在如今修仙界也有微名，不知令师何方神仙？我不敢听其法号？”
凤溟刚刚确实玩的是雕虫小技，他没有灵力，只能催动较为低级的法术。这些都是以前鸿蒙为了哄他，教他的小玩意。
“鸿蒙。”
长陵的大刀按不住了。
灵渊的长剑铮的一声再次出鞘，直接架到凤溟的脖子上，“敢辱鸿蒙老祖，我今天就让你死的痛快。”
人是她带上山的，一言一行都是她的责任。如今凤溟胡说八道，她一张脸早被按到地上踩了。只恨不得剁了凤溟，再去剁了胡说八道导致她相信凤溟的灵虚，她想把这两个人剁成肉馅。
“鸿蒙老祖已仙去数千年，不知你是如何成为他老人家的徒弟？敢问，你今年多少仙龄？”鸿蒙是所有修道者心中至高无上的神，敢亵渎仙人，长陵也想杀他。
鸿蒙乃天地之尊，生于天地，集万物之灵所长。收有三个徒弟，大徒弟姚天乃如今天帝，二徒弟是地府之主，三徒弟堕入魔界称魔尊，千年前被姚天诛杀，灵神俱灭。
面前这个小儿，想冒充哪个弟子？
神鬼魔三界信徒瞬间把他踩成灰，扬进海里，胆大包天，敢撒这种谎，是个人都能把他拆穿了。
“不记得，我只记得昆仑仙地，师父教我法术。仙山之中学道者一共四人，我有一个师弟。”凤溟打算冒充二师兄召川，如今天下鬼王传说最少。召川那个墙头草，两边倒。凤溟一倒他立刻投靠了姚天，如今神鬼一家亲，修仙门下召川的身份还算安全，“我便离家找寻昆仑仙地，欲与师父相认，昨日到天衡山才从道友口中得知师父已仙去数千年。”
“长陵长老，切莫听他胡说八道，这话所有人都能说的出来。世人谁不知晓鸿蒙老祖？编瞎话编到老祖身上，就应该诛杀。”灵渊不想听凤溟胡扯，这都是骗子套路。
长陵若有所思，并没有回应灵渊的话，还是看着凤溟。
“此事重大，须门主定夺，你愿意去见天衡仙门门主吗？”
“若门主能证我清白，为何不愿？”凤溟正义凛然，“但我要带上我的仆从。”
长陵一看缩在房子角落里的少年，那人生的仙人之姿，行事却懦弱，凡胎俗骨没有丝毫出众的地方。
“好。”
“长陵长老！”灵渊怕丢脸丢到大殿，人尽皆知她看走眼，皱眉道，“真的要带他去见门主？你不是试过了吗？他没有任何灵气。”
“谨慎些好，我的能力尚不能判断。”长陵目光沉了下去，禁言术虽是雕虫小技，但仔细看能发现刚刚封灵渊嘴的禁言术跟如今的禁言术完全不同，那是上古法术，“天衡仙门名门正派，绝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作恶之人。”
灵渊没想到一向谨慎的长陵长老，竟会因为那小儿三言两语做出如此荒唐决定，她持剑厉色指着角落里的宁羽，“你，出来。”
宁羽冤枉的很，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被凤溟给捎上了，还没有解释的机会。凤溟直接把他拉到同一阵营，真如凤溟所说，同生共死。
“仙人——”宁羽想解释跟凤溟没有任何关系，他可以不用去。
“闭嘴，别耍花样。”
宁羽：“……”
凤溟刻意落下几步，走到宁羽身前，“别怕，清者自清。”
你清个锤子！宁羽内心咆哮，会妖术又会蛊毒绝不是什么正常人。但宁羽也知道面前形势，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说话也是死，不说话也是死，听天由命吧。
天衡仙门大殿纷纷攘攘，长老齐聚为临山出现的六岁小孩议论纷纷。临山百妖齐聚属异象，可六岁小儿诛杀朱厌，诛妖令现世，更令人吃惊。
“诛妖令乃鸿蒙老祖所创，传于三位弟子，又由天帝传至仙界，人界无人会用诛妖令。若此事是真，那便是天上神仙了？”
“传闻天帝历劫转世投胎人界，莫不是天帝转世？”天衡仙门三长老凌云子此言一出，大殿上一片寂静。
天帝转世恰好进入天衡仙门，这是要助天衡仙门成就霸业，一统修仙界。
一道灰白色身影步入大殿，众人静下来躬身道，“门主。”
门主尘如仙风道骨，已入修神期，身是半神。模样仍是青年，眉心一点神迹。他走上主座，道，“人带来了吗？”
“启禀门主，长陵与灵渊去请，还在路上。”
天帝历劫乃大事，六年前他便得到了消息。暗中寻找，始终没见神子踪迹。临山异象，他派弟子前往诛妖，没想到误打误撞竟让他的弟子遇到了。
诛妖令一出，妖魔鬼神人皆色变，根据现场弟子汇报，那确实是诛妖令，当时所有人眼前一花什么都看不清。六岁稚子，与天帝转世时间相符。会上古神术，百兽跪之相迎，除了天帝还能有谁？
大殿外脚步声响，有人道来了，众人立于一旁。尘如正色，凝目望去。
先看到白衣少年青丝如墨仙人面容，尘如站了起来。已是冠发之岁了？相貌生的如此俊美，不同凡人。
“长陵、灵渊拜见门主。”长陵和灵渊行礼。
宁羽也跟着躬身作揖，只有凤溟站的笔直，天下谁敢让他行礼？
“我叫凤离。”凤溟道，“见过门主。”
尘如这才看向凤离，平平无奇一小儿，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神迹。他竟然是凤离，诛杀朱厌之人。
“你用何物诛杀朱厌？”
凤离眯了眼，瞧清楚门主长相，半神之体，根骨不错。再有千年应该能化神升天，不过升天后就要成为姚天爪牙，可惜。
“诛妖令。”
“师从何人？诛妖令谁人教于你？”
“师父乃鸿蒙仙人，师父所教。”
瞬间大殿内议论声四起，鸿蒙仙去数千年。鸿蒙弟子，除了痴人说梦就是某位转世，可转世之人有前世记忆？
灵渊在身后虎视眈眈，等一旦门主放话凤溟胡说八道，立刻一剑戳死他，让他横尸当场。
大殿内众人各显神通，试图从这个小儿身上看出一点神迹。未果，连旁边那个仙气飘飘的清冷少年也是凡夫俗子。
“取鉴仙石。”尘如道。
灵渊倏的抬头，看向门主，门主莫不是疯了，这个凤离一看就是胡说八道的黄口小儿，竟然需要请天衡仙门的圣物？
“门主？”灵渊开口，长陵极具威胁的看了她一眼，退到一边。
“有何禀报？”
那目光压力极足，灵渊妄言怕拖累了长陵，强行把所有疑惑咽下去，躬身道，“灵渊无事。”
也退到一边，若门主发现自己被愚弄，她一人把罪揽过来。
这地方还有鉴仙石？凤溟若有所思，他一个堕入魔道的凤凰会被鉴出什么？
现在剌宁羽一刀，取血驱动法力打这满堂修道者，不知打不打得过。他带宁羽过来是最后一步，毕竟宁羽体内混沌有时强有时弱，他能用的有限，格外珍惜。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宁羽。
宁羽自己头皮发麻，被这么多人注视，长高对他来说是拖累。若矮一些，可以藏于凤溟身后，高就无处可躲。他感受到这里人的修为极高，对他很有压迫。
“鉴仙石到。”两个天衡仙门弟子抬出天衡仙门圣物，圣物被层层叠叠的法阵包裹。
“你们上前来。”门主起身抬手打开第一道法阵，圣物显露出来。晶莹白玉静静的躺在檀木上，上古神物，自带神威。
凤溟抬腿上前，走了两步发觉身后人未跟随，回身拉住宁羽走上大殿台阶。他走的四平八稳，内里狰狞。手上极其用力抓着宁羽，宁羽想跑被他抓住。
大魔王可不能阴沟里翻船，栽在这块破石头上。
“怎么做？”凤溟走近看清楚法阵包裹中的鉴仙石目光停顿，这玩意不就是鸿蒙塌边的夜灯吗？怎么在这里？还成了鉴仙石？
“你且把手放置仙石上。”尘如又解开一道封印，神威更胜一层，鉴仙石突然亮了起来。
尘如停住脚步，鉴仙石从檀木上飞起，亮如星子缓缓飞向凤溟和宁羽。光越来越亮，鉴仙石仿佛有灵，绕着他们飞了片刻最后乖乖的停到了宁羽的肩头。
宁羽：“……”
凤溟：“……”
众人：“……”
鉴仙石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