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羽停住声音，缓缓抬眼看身侧的凤溟。凤溟修长的手指还搭在他的脖颈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摸。
宁羽后颈发凉。
魔尊凤溟在人界复生，面前这个凤溟是谁？
“鱼刺没下去？”凤溟嗓音低沉，黑眸注视着宁雨，语气缓慢，“嗯？”
他身上没有丝毫六岁稚儿的气息，整个人阴森森的像地狱走出来的魔王。有没有可能，他就是魔尊凤溟？
胆大包天，横行霸道，敢杀朱厌，敢大摇大摆走进天下第一修仙派与长老叫板，如今又忽悠上了天衡仙门门主。会法术会剑术，能用鉴仙石。
“下去了。”宁羽坐回去，继续吃饭。心思千回百转，怕尘如去而复返，诛杀凤溟。目前他还在凤溟这条船上，脱离不了，被迫同生共死。
凤溟收回手靠坐在椅子上，手指点了下桌面，道，“你这几天走路不要抬头，一个月后不会有人记得你之前长什么样。”
宁羽上山时被卷上来，见过他的本就没几个人。之后畏畏缩缩，也没人会仔细看他的脸，刚刚尘如就没发现宁羽的变化之处。
“他们说的神令是天上神仙下的命令吗？世上真有神？”宁羽试探着问道，他身体长大了，脑子也跟着开阔了不少。
“神？他们也配？不过是位居高处的道貌岸然伪君子。”凤溟轻嗤，倚在椅子里，长手慵懒搭着，黑色广袖悠悠扬扬流泻在沉香木之间。他是凤眸，眼尾上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傲，嗓音淡淡，“这世上只有一神。”
“是谁？”宁羽问。
凤溟凤眸一动落了过来，凌厉锋利直视宁羽。
宁羽感觉到压力，继续扒饭，把剩余米饭全部塞进嘴里。不跟凤溟对视，反正凤溟现在跟他结盟，也不会杀他。
凤溟凝视着宁羽。
宁羽头皮发麻，饭都不香了，匆忙把饭吃饭抬眼，“我下午继续练剑？”
“是你。”凤溟嗓音淡淡，似在说一句稀松平常的玩笑。
宁羽愣住，“啊？”
“想不想成神？”凤溟手肘支在椅靠上，姿态更加慵懒潇洒，斜斜坐着一根修长手指抵着下颚线，凤溟居然没有婴儿肥。
宁羽摇头，“不想。”
这倒出乎意料。
凤溟凑近一些，盯着他嗓音沉下去，带着几分蛊惑，“为何不想？世人谁不想成神？”
“你想？”宁羽对这种大饼没有什么兴趣，他只想拿到天衡仙门的铁饭碗，一生衣食无忧。
凤溟旋身坐直，长袖扬起冷风，支着腿靠在椅子上睨视宁羽，“我对成神没兴趣，我喜弑神。”
宁羽把脖子缩回去了，所以前面凤溟问他想不想成神的意思：是问他想不想死。
宁羽肯定不想死，他抿了下唇立刻表忠诚，“我听你的，我是你的人，唯你是从。”
凤溟勾起唇角，似笑非笑，悠悠扬扬的看宁羽，“听话，很好。”
轻描淡写四个字，听的宁羽胆战心惊。在他有自保能力之前，绝对不会举报凤溟藏身修仙界。
天降凶雷，警示世人有魔应凶而生。此魔性情古怪残暴，喜杀戮，残暴无道为祸苍生，见之诛杀。
天衡仙门贴出告示，上面有凶魔画像，狰狞鬼面，身高两丈，眉心一道凶光，身后两个巨大乌黑的翅膀。
离仲冬之日还剩一夜，宁羽和凤溟搬到了山下圣门英雄营。话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参赛弟子的临时住所。而且英雄营的住处是根据英雄榜排名，功力高强的住的好。功力低微住大通铺，五十人一间，人挤着人，屋子里气息复杂。入奢容易入俭难，宁羽在上面锦衣玉食一段时间，被塞进这犹如灾民所的地方，快喘不过气。
“天衡仙门已有三年没开圣门招募弟子，今年报名特别多。”住在旁边的汉子声音聒噪，在一片喧嚣中杀出重围，“英雄榜上已有千人，可招募名额只有百人，难。”
宁羽躺在床上占位置，怕挪一下他和凤溟就无处栖身了，翻着手里的诛魔告示。翻来覆去的看，这魔长的可是真够魔的。贴到门口能辟邪，面目狰狞，身形魁梧，抬手便能捏断人的脖子。
头被碰了下，宁羽抬眼看到站在床头的凤溟，立刻挪开位置道，“上来，还有位置。”
凤溟一身灰衣从上裹到下，面上蒙着黑色纱布，只剩下一双阴鸷的眼在外面。他看着躺在人堆里的宁羽，眼更阴森。
“不睡吗？”宁羽拼命挤身后的人，才用身体拱出一片空地。
凤溟抬腿上床，嫌弃两边的人，尽可能贴在宁羽身上，冷哼一声躺平又往脸上遮了一层纱。
“这是你儿子？”旁边聒噪的大哥转头看过来，他一脸络腮胡，嗓门极大，“你这么年轻，儿子这么大了？怎么带家属参加比试？”
宁羽吓一跳想去捂那位大哥的嘴，他会被杀。
“你儿子怎么捂着脸？得了风寒？”那大哥犹不知死神将至。
宁羽按在凤溟的肩膀上，也不敢按实了，怕凤溟杀他，跟人解释，“我们是——兄弟，他也是来参赛。”
男人由上至下打量凤溟，笑了一声轻视之心溢于言表，“你们兄弟排名第几？叫什么？你弟弟年纪是不是过于小了？”
这么小过来混名的吧，能进天衡仙门英雄榜，哪怕倒数第一也值得一吹。
“我叫宁羽。”
“倒数第一就是你呀？”另一边一个男人也撑起来笑着说，“之前我还好奇，倒数第一是个什么样的，那你弟弟排名多少？”
宁羽垂眸对上凤溟盛怒的眼，凤溟暴怒时眼角会红，是要杀人的前兆。宁羽心中一慌，按着了凤溟的手。
“他比我厉害，排名很高。”宁羽干笑一声，说道，“我们要睡了，你们聊吧。”
凤溟嗓音低哑，压着杀意，露出来的冷肃脖颈微微泛红，用通心术道，“明日我将他们全杀光。”
宁羽：“……”
通心术是凤溟搞出来的作弊神器，宁羽始终练不会剑术和法术，凤溟做出通心术打算一句一句教宁羽作弊过初赛。
“你弟弟叫什么？”聒噪男子继续问，“他年纪如此小，修为又高的话，为什么不参加天衡仙门的灵童选拔？”
天衡仙门的英雄榜是选有修为之人，灵童选拔会选三至十岁具有很高天赋灵根的孩子从小培养，如今天衡仙门有几位长老便是灵通选拔出身，天生灵根。
宁羽闭嘴不言，他还想进天衡仙门混铁饭碗。凤溟若是在这里杀人，他肯定会被牵连，他死死扣着凤溟的手，把头埋在衣服里，不看凤溟杀人的眼。
宁羽身上有寒梅气息，微寒淡雅。他们在山上没住在一起过，凤溟睡小榻，宁羽睡床。今日睡在一起，宁羽抬手外衫便落到了凤溟的脸上。凤溟闭眼遮住赤红，身体里岩浆越演越烈在燃烧，面前全是宁羽的气息。
“别睡啊，起来聊聊天。”这一室全是糙汉，只宁羽一袭白衣出尘，格格不入。他身形高大，脸上蒙着白纱，进来便躺着。聒噪男人早就看到他了，但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知道深浅，不敢贸然招惹。刚刚宁羽漏出一半侧脸，许多人都看到了，那是一张极好看的脸。
能力又排行倒数第一，便有人蠢蠢欲动。
宁羽不动，把白纱往下拉了些，他不喜欢脸上蒙东西呼吸不畅，可凤溟逼他戴。
白纱下落，顿时周边几人停了动静，直直看着宁羽。络腮胡男人先回过神，啧了一声摸了摸胡子道，“长的小娘们似的，你今年多大？成亲了吗？”
话音刚落，凤溟霍然起身手中长剑铮的一声出鞘直直抵在男人的喉咙上，他的剑出的太快，男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抵住了脖子。凤溟拉下纱布，冰冷黑眸睥睨面前之人，“我可以送你去冥府与阎王成亲，愿否？”
“开个玩笑，没必要动刀动枪——”络腮胡目光下移到脖子上，看清楚架在脖子上的是一把木剑，登时就支棱起来了，“妈的，小崽子——”
剑刃没入他的脖颈肌肤，血珠滚落。
这木剑不同寻常，异常锋利。那剑刃一点点往他的皮肉里切，络腮胡后背一层冷汗，他觉得少年是要把他的头切下来。
“比试台下不准动武，违者赶出圣门永不能入天衡山。”门口天衡仙门弟子敲着门，喊道，“熄灯睡觉。”
络腮胡一脖子的血，凤溟收回木剑塞入刀鞘，又躺了回去。
宁羽瑟瑟发抖，不敢言语，怕凤溟怒极一剑把他捅穿。天衡仙门弟子熄灯，瞬间一片寂静，宁羽枕着手臂想刚刚的告示，凤溟身上真藏着巨大乌黑的翅膀吗？身边人动了，宁羽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凤溟在黑暗中握住他的手腕，宁羽身体僵硬，咳嗽了一声还没发出声音。凤溟拉直他的手臂，枕了上来。
宁羽：“……”
宁羽保持这个姿势睡了一夜，天亮时分，他那只胳膊已废。麻的万蚁噬心，英雄所里有不少人天未亮便起床练剑，凤溟亦不见踪迹。
宁羽活动手臂，旁边络腮胡男子阴狠看着他，男人脖子上伤口已结痂，黑褐色一道线。宁羽无言，这人应该去盯凤溟。
宁羽下床去洗漱，山泉水冰冷，他洗完整个人都木了，哆嗦着往回走迎面撞上凤溟。凤溟扔满脸黑纱，手里一个纸包见他过来，兜头扔了过来。宁羽手忙角落接住，触手滚烫，他解开纸就闻到肉包的香气。
“谢谢。”宁羽取出一个肉包递给凤溟，“你吃吗？”
凤溟在吃上面对他特别好，宁羽有求必应。
“不吃。”凤溟有着所有小孩的毛病，不爱吃饭。
他手里还握着木剑，冷厉黑眸环视四周。广场上有不少人在练剑，剑术低微，丑态百出。
宁羽连吃两个肉包，瞧见英雄营其他人吃的是黍面馒头，他不舍得全吃完，把剩余肉包打算往怀里塞，凤溟蹙眉看过来，“不准把吃的塞衣服里。”
宁羽站在寒风里把包子吃完，说道，“今天要比试吗？”
“前两日比排名，我教你的剑术随便比划两下，保证自己不受伤便好，不行就直接认输。排名越低在淘汰赛中你的对手功力就越低，第三日进入淘汰赛我帮你进。”
圣门建在天衡山脚，远处山脉连绵看不到尽头，白云飘在山脊线之上，今日是个晴天。比武场刀光剑影，各方人士憋足了劲儿。宁羽点头，他本身就没武功，即便认真打也打不过。
辰时英雄会便正式开始，一千人的比武现场浩浩荡荡，分组进行。凤溟和宁羽分到了不同的组，宁羽瞬间就慌了，看向凤溟。
“天衡仙门有规定比武点到为止不能伤及性命，我比完就过来找你。”凤溟把脸上面纱拿去，俊美如玉的脸像极了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也无人敢招惹他，“你的对手是那个小个子，排九百九十名。”
凤溟眼神示意斜对面瘦小的男人，道，“他敢碰你，我让他横尸当场。”
巳时，艳阳高照，场上打的火热。凤溟那边上了台，宁羽刚要转头看，这边天衡仙门弟子扬声道，“一千名宁羽，九百八十六名陈石，比试开始。”
宁羽一愣，换人了？络腮胡已经从人群中走出，提着大刀上台，看向宁羽的目光带着挑衅。
恰在这时，通心术又断了，宁羽在心底叫了两声凤溟都没应，他抿了下唇提着木剑走上台。
场下有人哄笑，成年人拎一把木剑实在滑稽，这是比试还是搞笑？木剑能干什么？小孩练功之初才用木剑。
“比试开始。”天衡仙门弟子一声喊退到一边。
络腮胡拎着大刀一挥，凛冽劲风带着杀气直逼宁羽面门，宁羽往后退去，木剑出鞘。台下笑声更大，木剑还需要剑鞘？这能刮痧？
风掀动宁羽的白衣，他扔掉剑鞘脑子一片空白，凤溟说怎么办来着？
络腮胡举着长刀直劈过来，宁羽计划要躲，可长刀落下那一刻他身子没动，而是提起木剑迎面格挡。木头对玄铁，毫无悬念。络腮胡扬唇冷笑。昨日他没带刀在身上，被那小孩羞辱，今日他故意找人调换，便是要让那小孩尝尝什么叫天高地厚什么叫丧亲之痛。
玄铁没砍下去，络腮胡手臂被震的一麻。
劲风直吹而来，宁羽脸上白纱掉落，绝美一张脸有着高高在上神威，极具压迫令人不容直视。三千青丝在阳光下飞舞，单薄的木剑挡住玄铁大刀，玄铁大刀应声飞了出去。木剑带着白色寒光直劈向络腮胡男人，男人被径直撞飞出去。
宁羽手中木剑重重撞击到地面，轰的一声，木质的比试台被劈成两半，入地半米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