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灵若并没有如长生所说回去休息，她趁着天黑偷偷避开侍卫来到冷宫。姝国冷宫和楚国一样并未有人把守，从外面看去里面黑漆漆的。

    通过套长生的话，她已经确定赫连楚在冷宫的可能最大。顾灵若一想到冷宫就在地牢旁边而自己居然屡次经过没有进去，她便有些后悔。

    顾灵若她担心自己声音太大引来地牢的守卫，所以，小心翼翼的在冷宫里面寻找着。

    月光下，顾灵若隐隐约约看见院子旁边似有一张石桌，与她所见到的一样。她正要走近，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谁！”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灵若欣喜万分，她低声道：“赫连楚，是你吗？”

    只听一阵哗哗啦啦的铁链声，从黑影里走出来一人。顾灵若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他的身形早已在自己脑海里浮现过，千万遍。

    “皇上。”

    直到看见这个人，说出这句话，顾灵才觉得自己来姝国其实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曾经以为会怨恨一辈子的人，知道他对自己好她还会感动，知道他要去远征她会挂念，知道他被俘她会焦急，担心他受刑，害怕他受伤，然而知道他没事又会开心，顾灵若终于知道，自己对赫连楚的牵挂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听到这声“皇上”，赫连楚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那哗啦哗啦的铁链声也嘎然而止。原来他竟然被夜夙寐用锁链拴着，难怪夜夙寐不怕赫连楚逃跑。

    只听赫连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已经不是什么皇上，你走吧。”

    一听此话，本来开心的无以复加的顾灵若怎么也没想到，她历经艰辛终于找到他，可是赫连楚居然变成这个样子，竟对自己说这么一句话。

    “赫连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灵若忍不住质问他。

    “我说我已经不是什么楚国的皇上，你又何必再来羞辱我。”赫连楚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一丝愤怒。

    顾灵若难以置信的盯着前面黑影里的男子，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赫连楚，你以为你在这冷宫里我进来的很容易吗？我从楚国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就是为了羞辱你？你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

    许是顾灵若的话太过刻薄，黑影里的男子听了久久没有回话。

    顾灵若心中微痛，却见他终于迈步上前，可还是又顾及着什么，只叹息着，远远对顾灵若道：“灵儿，对不起。”

    顾灵若猜到赫连楚止步不前，应是因为脚上锁链的缘故，于是她慢慢走过去，来到赫连楚身边。

    赫连楚的身子近在咫尺，黑暗里，顾灵若除了他的呼吸声甚至听到他胸腔里的心跳声。她伸手向他摸过去，赫连楚的身子立时变得僵硬。

    顾灵若拉着他的手，感受着他手里粗糙的纹理，心里十分难过的对赫连楚道：“赫连楚，你还是我认识的赫连楚吗？我认识的赫连楚他能伸能屈，根本不会轻易被击倒，我见过他会暴躁，会生气，会使用计谋，却从来不会认为他会认输，会否定自己。”

    听着顾灵若的话，赫连楚的身子慢慢不再那么僵，他的手却有些发抖，只听他道：“灵儿，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顾灵若紧紧握住他的手，用力点点头，怕他看不见又赶紧道：“是的！”

    这声肯定仿佛是一句咒语将赫连楚的畏畏缩缩瞬间驱走，赫连楚紧紧抱住顾灵若，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沙哑道：“谢谢你了，灵儿。真的谢谢你。如今我已经几乎快成了一个废人，难得还有人对我不离不弃。”

    顾灵若窝在赫连楚的怀里，赫连楚身上血腥味、泥土味、汗味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十分不好闻，可是顾灵若依旧觉得怎么闻也闻不够。她也紧紧回抱住赫连楚声音闷闷的：“皇上怎么能这么说？”

    “夜夙寐告诉我太后趁我被俘，背弃与姝国的合约，杀了姝国使者，已经册立新君，夺了朕的政权。”忽然他松开顾灵若盯着她道：“难道这不是真的？”

    顾灵若看他眼睛在黑暗里竟然隐隐有亮色，不忍心告诉他事实，可是又不能不说。她斟酌了一下道：“确实如夜夙寐所说，太后已经成功夺权，她扶持钱长清为新皇，自己把握朝政。后宫各处嫔妃全部软禁，皇后也没能阻止。”

    赫连楚听着听着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暗下去，他松开顾灵若声音低低的道：“灵儿，我不知你是怎么进宫的，可是我必须告诉你，姝国国王夜夙寐非常危险，趁他还没有发现你和我关系，你赶紧离开吧。”

    顾灵若惊讶的看向赫连楚，她实在没有想到他还是这种态度，又听到他道：“朕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最看不起连连自己妻子都不能保护的男人，朕让你失望了。”

    “出去以后，你找个没有争斗的地方好好生活，忘了皇宫里的一切，忘了朕曾经对你的伤害吧。”

    听赫连楚说完，顾灵若忍不住眼睛变得湿润，她一字一句道：“是，我确实怨恨你，怨恨你把我当作棋子，怨恨你不考虑我的感受，怨恨你为了稳固你的皇位置我家人性命于不顾，我曾经在心里决定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可是，我中毒的那几天，我听到你所对我讲的所有的话，我知道你因为我生病有多焦虑，我怎么会不被你感动？我仍然不肯原谅你，是因为我忘不了我二哥顾鸿轩的死。我先前将他的死全都算到你的身上，直到我见到二嫂之后才逐渐想开。二哥以死明志是他的选择，我不能夺了他的志向。”

    赫连楚听着顾灵若的声音，知道自己对她说的话，她都知道并且都记得，他突然感觉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灵儿，你别说了……”

    顾灵若不理会他，继续说道：“你出征，我躲在瞭望台目送你。你被俘，我忍不住担心你，太后夺权后，皇后恳求我能来姝国救你出去，我虽有迟疑，可是还是来了。难道这些都不足以告诉你，你一直在我心里吗？”

    赫连楚抱住顾灵若，忍不住鼻子发酸，他和顾灵若经历了这么多，终于顾灵若原谅了他，可是他已经一无所有，无法给她任何东西。

    见他依旧沉默不语，顾灵若如何看不出他所想：“先不说我做了什么，你后宫里的所有嫔妃，包括皇后都等着你能回去救她们的命，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她们就这样因你而死吗？”

    “还有宛卿尘，我们顾家满门因你而死，你还要我嫂嫂和唯一的妹妹也陪你一同送死吗？”

    “灵儿，我……”赫连楚有心想说些什么，可是，他如今这种光景，他被囚在姝国皇宫，如同丧家犬一般被铁链拴着，哪里还有半点皇帝的样子，自己的武功也半点施展不出来，别说逃出皇宫，就是想出这冷门的门已是奢想，如何回去救其他人的性命。

    “我被姝国皇帝下了药，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还能救得旁人？”赫连楚仰天长叹：“这一生终是我负别人良多。”

    顾灵若见话已说尽，赫连楚还是一个样子，她推开赫连楚道：“总之，你一日没有离开姝国，我便一日不会离开皇宫。“

    “灵儿，你这又是何苦！”赫连楚听了顾灵若的话十分痛楚。

    “我这样离开即使回到楚国也无法对皇后交待，若是皇后死了，我更是无脸面对她。”

    顾灵若无视赫连楚的焦躁，又道：“如今宛卿尘已经在宫外等候消息，只要我们能逃出皇宫，她随时都可以接应我们。而且，慕君扬过不了几日也要到了，你好好想一想，你要不要跟我们一道出宫。”

    赫连楚听到顾灵若说慕君扬马上就要来了，心中一动。但想到这几日在姝国的所见所闻，他还是不相信自己能安全逃出姝国皇宫，即使赶回楚国，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权势，甚至不敢去想支持自己的人会有几个，就这样贸贸然的回去，岂有胜算！

    顾灵若见赫连楚依旧不言语，心知今天再也劝他不下，于是起身离开。

    见顾灵若离开，赫连楚有些不舍，忙紧跟两步。然而身后的铁链再一次哗哗作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担心为顾灵若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停住脚步，目送顾灵若离开。

    顾灵若听到身后铁链声停止，她转身一看，见赫连楚的身影停在石桌那里，没来由的一阵心酸，她快步离开，再也不忍去看身后自己一直牵挂着的男子。

    顾灵若趁着夜色，原路返回清风殿。从冷宫回来到现在已经将近子时，躺到床上，她不禁感谢夜夙寐将自己带到这里。因为清风殿的下人房都是太监的住处，只有她一个宫女。所以长生给她安排了一个独院独间，所以并没有人在意她什么时候在房间。

    虽然赫连楚不相信在自己能逃离姝国皇宫，也不相信再回到楚国还能重掌政权，可是有句话说事在人为，顾灵若坚信，他们一定能做到。

    淡淡的月光透过纱窗照在顾灵若的床铺上，顾灵若闻着身上赫连楚残留的气息，心里想着慕君扬就要来了，唇边不自觉绽出一缕微笑，她终于可以放心睡上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