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太子和真千金

废太子和真千金 > 最靓的崽

最靓的崽

    倦鸟归巢蝙蝠出动时,荒地上的草全部拨完。

    不远处是家家户户的袅袅炊烟,田间地头一派宁静祥和。近看是一堆堆拢在地埂上的青草,泛着新鲜的青草气。原本杂草丛生的荒地显现之前的面貌,一眼能望到地的那一边。

    暮色四合中,少年们站在地头。再是沉稳隐忍如秦彦,看着眼前的劳动成果依然难掩激动之色。更别提赵弈和小新子两人,二人皆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之中赵弈最年长,却也不过是刚满十九岁。十几岁的少年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坚持完成一件在他们之前看来不可能的事,其中滋味定然感慨万千。

    青葱岁月或许如歌如诗,但又有许多的迷茫和不确定。都说少年不知愁滋味,他们显然是知道的。经历大起大落的秦彦,此时心中又在想什么。那似青竹一般的站姿,在灰蒙蒙的暮色中屹立。他是否在回忆过去的辉煌,是否在失意自己如今的落魄潦倒。

    姜麓也不催他们,由着他们待到天色渐黑。

    她按照自己的承诺准备好丰盛的晚餐,主打的是人参炖鸡。荤菜有回锅肉,素菜则是什锦和辣白菜。做饭之时她不忘教陶儿,陶儿学得也十分用心。

    饭菜的香气足可以治愈一切劳累,秦彦却是看着那道回锅肉犯了难。帝王之术有云,君王喜好不能为外人所知,尤其是饮食偏好更是不能让人窥出一二。

    姜氏说什么做好菜给他们吃,难道就是这种粗鄙之食?宫中御膳从不曾有过如此露肥白的肉,即使那肉颜色已炒至琥珀焦色,亦不能掩盖其是肥肉的事实。

    而他,恰好不吃肥肉。

    他怀疑她是故意的,打定主意不会让她看笑话。于是不动声色地夹起一块回锅肉,极是优雅地放入口中。并想象中的肥腻恶心,反倒有一种说出不来的膏腴咸香。暗道姜氏的手艺还真是出人意料,他从不知肥肉也可以如此之味美。

    不多会的功夫,屋内只有吃饭的声音。

    照旧是陶儿和赵弈包圆,饭菜被吃得一干二净。如果说做饭最大的乐趣是什么,姜麓以为光盘光锅是对一个厨师最大的尊敬。

    如此时刻正是开展教育的好时机,她怎能错过。

    “一食一饭当思耕种不易,可怜天下尚有许多食不果腹之人。你们想不想有朝一日能让他们吃得饱?”

    秦彦黑脸,这女人又来。

    他先前暂且信了她,想不到她越发来劲。

    她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孩子难忽悠。当老师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不是学生笨,而是怕遇到智商高又不听话的孩子。

    其他几人眼中的崇拜才是正常的,她决定先忽略这小子。

    “我们现在做的,就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劳作提高麦子的产量。将来天下的百姓不再挨饿,他们每每端起饭碗便会感恩你们。”

    “奴才不过是个下人。”小新子声音很低,他不仅是一个奴才,还是一个没根的阉人。他也可以吗?

    “什么下人上人,男人女人,你只要知道你是人。”

    小新子眼眶泛红,夫人说他是人。在世人眼里他们这样的人是残缺的,比一般的下人还不如。他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他是一个阉人,但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只是人。

    人这个字,险些让他泪涌。他拼命忍着,低下头不让别人看出他在哭。然而那微耸的肩出卖他的情绪,他唯有死死抠着掌心。

    姜麓似乎并不关注他,因为她知道像小新子这样的人,需要的不是别人的关注,他要的是别人把他当正常人对待。

    “我很有信心能做到自己说过的那样,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最先开口的是陶儿,她现在是姜麓的铁杆粉丝。她觉得夫人最厉害,夫人人最好,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赵弈迟疑一下,低声说了一个有字。

    秦彦没开口,一副不太想搭理人的样子。

    “你们再大声回答我,有没有?”姜麓音量之高,声音之铿锵让人振奋。

    陶儿的声音也大,几乎是吼了一声有。

    秦彦觉得姜氏就是在针对他,他如果不回答这个有字,恐怕她会一直问有没有。这个女人真的是够了。

    “有。”他松开口子。

    赵弈赶紧喊了一声有,声音比之前大许多。小新子已经忍住眼泪,红着眼跟着喊了一声有。陶儿又喊了一声,最为卖力。

    姜麓并不满意,不过她知道秦彦这小子已经很给自己面子。总归打了一点鸡血,且看他们日后的战斗力。

    其实这鸡血打得不错,秦彦表面不屑实则心中已被激起斗志。赵弈小新子和陶儿几人亦是一个个心潮澎湃。

    所谓趁热打铁不快也热,接下来还有很多的活要做。

    姜麓让他们在地头挖了一个大坑,大坑挖好之后是收集山上的枯叶肥,混着草木灰和淘米水泔水倒进里面沤肥。除去这些她还让赵弈和小新子弄来一些粪肥混进去,甚至为了发酵快还加了几桶酒糟。

    沤肥不是一日两日能完成的,饶是她手段使尽也需等上一些时日,这些时日里还得不时翻搅。秦彦搅肥的时候脸都绿了,要不是憋着一口气他恐怕会被熏过去。

    可怜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成天把自己弄得臭气熏天。姜麓以为他会叫苦,没想到认起真来他比谁都要卖力。

    沤肥池周围用木桩篱笆围好,免得有人失足掉进去。

    沤好肥之后,农具已做好。

    牛贩子按姜麓的要求送来一头壮实的大黄牛,大黄牛套上犁之后被赶下地。耕地是个体力活,由三个男人轮着来。

    那地多年未种,地质已经发硬。这样的地若是只犁一遍根本不行,必须反反复复耕犁直至土质松软。

    秋阳如老虎,比之夏日还要毒辣。

    少年们在地里挥汗如雨,一日比一日熟练。

    姜麓望着那仍然皮肤白到发光的少年,感慨一声老天不公。最近伙食不错,她自己脸上也有了肉。镜子里的姑娘五官明丽,隐约可见日后的御女气场,和她以前的类型同属一挂。

    唯一不能比的地方,便是皮肤。

    原主在乡下长大,天天放牛在野外跑晒得极黑。她日日敷脸防晒,也不过是白了一丢丢。赵弈和小新子都晒黑许多,而秦彦那小子和他们一样天天在日头下曝晒,竟然一点也没有黑。

    纵然是灰布短襟,他还是地里最靓的那个崽。

    长得好看的人,到哪里都是一道最美的风景线。即使他操纵的是牛犁,那姿势也像是在开法拉利。这孩子就是太顺太完美,所以老天都看不下去要给他来一劫。

    他眼中的阴郁不知何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和认真。他应该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改变,睁开眼就是干活,吃完晚饭就是洗洗倒头睡。这样的日子充实到没有时间去想过往的那些事,也没有闲心抑郁。

    地翻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过后都要捡草根。草根和之前拨的草晒干,还可以充作烧饭的柴火,柴火化的灰又是沤肥的好材料。

    沤好的肥在最后一遍犁地时浇下去,整片地散发着不可说的气味,秦彦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绿了。

    姜麓差点不厚道地笑出声来,还得拼命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她怕一笑破功,臭小子又要蹬鼻子上脸。

    整好地,接着备种。

    买来的麦种要仔细挑选一遍,先是去掉瘪的坏的。然后用筛子筛去小粒的,只留粒大饱满的那种。麦种弄好之后是泡种子,第一遍是温水第二遍是石灰水,种子泡完后再和草木灰拌在一起。

    播种之时,一人挖坑一人洒种一人浇稀肥。

    三人配合得倒是不错,每人脸上都戴着姜麓做的口罩。

    说到这个口罩,秦彦满腔不悦。

    他黑着脸眼神幽怨,姜氏分明就是故意的,他此前搅肥翻地时为何没有这样的东西。偏偏活都快干完了,她才弄出这么个东西来。

    姜麓忍着笑,她还真是故意的。

    说她是恶趣味也好,说她是有意挫他的锐气也好。看他这样子她大概猜到他的心思,装作很是关切地走到他身边问他累不累之类的话。

    他拧过头,一副不想看到她的样子。

    “你戴这个有没有觉得憋气?”她佯装认真,“上次我见你被沼肥熏得难受,苦思几日才想出这个法子。”

    “真的?”他有些怀疑,她说是因为见他难受才想到这样的办法。

    “当然。”她的表情越发认真,“虽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但很多事情越是努力想,越是想不出来。我最近都没怎么睡好,一直在琢磨如何能让你们好受一些。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我想到这个办法。你觉得可还行?”

    自然是行的,和那手套一样很是有用。

    世上聪明人何其之多,为何以前没有人想出这样的办法。可见办法虽有,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想得出来的。她能短短几日琢磨出来,还算有些过人之处。他是不会承认她比自己强的,这些细枝末节本就是妇人该操心的。

    看在她如此尽心的份上,他暂且不同她计较。

    她感知到他情绪的转变,心下暗爽。

    小样,就不信忽悠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