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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修订)

    第8章

    安若晨回到屋内,一如她所料,院里没什么人。丫环仆役全都调到前院招待贵客去了。她摒退了老奶娘和贴身丫环,假模假样写了一会字,一边写一边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待确定全都没了人,安若晨便迅速行动起来。

    裹紧胸|脯,拿好包袱,奔向后院。

    她昨日见着了陆大娘,与她说了房子不合适的事,但付的租钱她也不要了,只是得让屋主保守秘密,切勿暴露这屋子租出去过,也莫要将陆大娘牵扯进来。陆大娘昨日忙碌,安家宴客要的食材太多,她得跑好几趟才能都送全了,也没空与安若晨多聊,听得安若晨如此说,不细问便一口答应,再匆匆忙去了。

    安若晨交代完毕,了却一桩事,也算放了心。再安排好了一切,就等如今这刻。

    西后院柴房外头,挨着墙堆了一堆还未劈成柴的木头桩子。墙外有棵树,踩着木堆爬上墙攀上树,正是翻墙离家的好地方。安若晨早盘算好了,贵宾临门,府大门侧门定有仆役相候着不敢怠慢,她是没法掩人耳目走出去,唯有爬墙一途了。

    安若晨小心翼翼,顺利到达后院墙边。她背好包袱,攀上木头堆,踮起脚尖抬高手臂搭上墙头,蹬着墙面往上爬。

    身后的包袱晃来荡去,弄得她不好施力,试了几次未成功。时间紧迫,安若晨有些着急,她干脆把包袱解了下来,先抛到墙外。然后一鼓作气,手足并施,左扭右晃,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胳膊终于撑上了墙头,再用劲抬腿便能骑上去,这时候身后却有一个声音道:“你使力的方式不对,这样会让手腕受伤。”

    安若晨猛地一惊,手一松从墙上摔了上去,滚到了木头堆上,磕着了膝盖扭了脚。

    “墙那头没有垫脚的地方,我猜你想攀着那树下去,但目测你身高不够,手臂未能那般长,该是攀不着那树。若是用力一跃,倒是有可能抱住树杆。只是瞧你方才爬墙之力,怕是腿脚力道也不够,跃不过去,便摔了。”

    安若晨痛得猛吸气,用不着等“跃不过去”,她现在就已经摔了。安若晨又是懊恼又是生气,很有着功亏一篑的痛心。她狼狈地爬下木头堆,忍着腿痛施了个礼:“见过将军。”

    怎么不好好吃饭听戏,居然跑到这儿来了。

    安若晨迅速看了看周围,没有别人,只有这位龙将军。这也不知是不幸中的万幸还是不幸中的更不幸。

    “将军怎会在此?”安若晨甜甜一笑,若无其事的问。仿佛刚才被捉个正着的事压根没发生过。

    龙大扫了一眼她的胸|脯,一本正经答:“上茅厕。”

    眼睛是在看哪里!安若晨心里恼怒,面上却还得维持着笑容:“那真是我们招呼不周,怎地没个人领将军去呢。若是将军不嫌弃,我带将军去吧。”信他才有鬼,上茅厕怎会到这偏僻后院来。

    “我离开太久,会招人找寻。”龙大板板地道,“姑娘还是莫费工夫装傻,长话短说才好。”

    安若晨心里一跳,收起了笑容,但她并不明白龙大的意思。“将军让我说什么?”

    “姑娘要逃家?”虽是问句,但龙大语气笃定。

    安若晨心跳得更快:“将军待如何?”要挟她?可她有何值得要挟的?

    “我给姑娘一个机会说服我不将此事告之令尊。”

    安若晨脑子里瞬间转过好几个推测念头,但仍不明白。“将军想要什么?”她干脆直接问。

    真爽快,也很冷静。这不像寻常闺秀普通女子的表现。龙大看着安若晨,疑心无法消除。“姑娘这是要上哪儿去?”

    安若晨咬咬唇,渐渐红了眼眶,绞着手指,一脸紧张,可怜巴巴地道:“将军,我爹爹要将我许给平南县的钱老爷,他已经六十了,有许多妾和通房丫头,听说脾气暴躁,狠毒凶残,对下人妾室动辄打骂。他上一位填房夫人便死得蹊跷。我害怕,我不能嫁过去。”说着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回演得不错,看来装可怜她是相当熟练了,扮花痴的经验少些。

    “所以姑娘想上哪儿去?”龙大面无表情,声音里也丝毫没有同情。

    这个问题安若晨不能答,龙将军行事可疑,莫说他如今并没有偏帮她的意思,就算有她也不能信。若是将打算全告诉他就太傻了。安若晨垂头轻泣,吸吸鼻子揉揉眼睛,模样是真可怜。

    倒是沉得住气。

    龙大打量着安若晨,不说话。结果安若晨也不说话,红着眼低着头杵在那。

    她在想对策。而龙大不打算给她这机会。于是道:“你考虑甚不周全,怕是逃到哪儿都不成。”

    安若晨没什么反应。

    “你只想到前门侧门不能走,可曾想过这后院之墙也是不能翻的。”

    安若晨一怔。

    “二品大将,带着卫兵队而来,难道你以为那些卫兵全都跟你家仆役一般守着大门侧门或是桌前厨房伺候?”龙大说着,大声一喝:“卫兵!”

    墙外传来一声应:“将军有何吩咐?”

    安若晨吃惊地抬头。

    “无事。”龙大回了卫兵,再对安若晨道:“除了宅中院内,府外各处自然也是有人守卫。姑娘只看到自家仆役动静,却未曾考虑周围其他人的状况,就如同姑娘只看到木桩能搭脚翻墙,却未曾考虑自己的身高臂长力道一般。”

    安若晨哑口无言。

    “旁的先不论,先说你出逃一事。就算你逃家成功,离了城。不消半日,你爹便能报官寻人。衙门会将你的画像发往附近各城各县通报寻人,你只换了普通人家的粗布衣,相貌却是未变,你连下一城的城门都进不了便会被认出遭到拘捕。这般境况,你能逃到哪里?又有谁人敢收留你?”

    安若晨吃惊地张大了嘴,她完全没想过这样的事。

    “你第一次出逃未成,这次看到家中宴客看守不牢的机会再出逃,就算暂时无人发现,或者你爹顾忌着我在而不敢报官,你得已逃出中兰城,再幸运一点,躲过其他城的盘查,远走至无人盘查缉捕你的小县小村。但地方越小,对新来入户的面孔就越是清楚。你若想长住,籍簿司下的小吏很快便会找上门来,盘问你的来历去处,你拿不出籍簿文书,道不明来历及落户的缘由,你便会有麻烦。少不得花些钱银打点关系,求个安稳。安稳之后,你得谋生。你所会的一切本事,画画也罢,写字也罢,做饭也罢,制衣绣花做鞋织布甚或其它,你道哪一处没人会?你是女子,抛头露脸本已是难为,何况出得起钱请师傅做这些事的商贾大户,自有其惯用的工坊。你便瞧瞧你爹便知,他可会请些不相熟的单个妇人为他做活计?工期短活量多,工坊下头数人合力才好交差。你一年轻女子,凭什么抢了别人的活计?再有,这些活计,你做过多少?会做与做得好是两码事。技艺不精,就算你愿意卖身做个厨娘,投身工坊,人家也得掂量掂量。”

    安若晨说不出话来,她知道,龙大说的完全在理。她从前想得太简单了,她真是蠢笨。

    龙大接着道:“你一外来新人,无依无靠,没有人脉,你当谋生如此容易?若是不幸遇着了地痞匪类人牙子混吏好|色老爷之流,欺你独身,将你卖入青|楼囚于外院,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才当真是生不如死。亦或者,死在何处都无人知晓。”

    安若晨面色惨白,心下惶然。她当然不会觉得谋生容易,但龙大说的,好些个是她之前未曾想到的。

    龙大看她半晌,心知已将她击乱,于是再问:“难道这婚事会比逃家的后果还可怕?”

    安若晨咬唇不答。她不明白龙大与她说这些的用意,说多错多,她可不想中套。

    很谨慎嘛。龙大再问:“你爹爹为何将你许给钱裴?”

    这个问题安若晨能答,她道:“钱裴答应与他合伙做玉石生意。这里头需要些南秦的人脉关系。”

    “他可还对你有其它要求?”

    安若晨皱起眉头:“还能有何要求?”

    “只是对婚嫁之人不满意便逃家,这也太过胆大了些。我以为,会有些更危险急迫的事才会逼得姑娘铤而走险。”

    安若晨很吃惊,她看着龙大的眼睛,猜测着龙大在怀疑什么?她爹难道在做什么勾当,龙将军是为了查明真相才特意跑来她家做客吗?

    安若晨忽然冒出一个比逃家更大胆的想法:“若是我有重大消息可报,可否与将军交换些好处?”

    龙大挑起了眉,挑得安若晨的心提了起来。

    “你可知我是谁?”竟然敢与他谈条件?

    “将军屈尊赴宴,屈尊来这后院与我说这许多,我猜将军需要帮手。”

    龙大不禁微笑起来,还真是小看她了,这胆子大得没了边。“是何重大消息?”

    龙大一笑,仿若岩石融化,俊郎且温柔。安若晨却是半点都不敢掉以轻心。“将军还未问我是何条件,还未答应我的请求。”

    “我乃朝廷命官,可不能插手民间家务事,我来中兰城是奉皇命守卫边境之地,并无理由阻止你爹爹为你安排的婚配之事。”

    安若晨心一沉,顿觉失望。

    龙大看了看安若晨的表情,又道:“可如若当真是极重大的消息,念在报信有功的份上,我倒是可以提点教导你一番。你聪明伶俐,只是养在深闺,见识太少。若是能多了解些生活疾苦,谋生之道,兴许会有别的好主意也说不定。”

    这跟没答应一般。但安若晨痛快点头。反正她没甚损失,最起码将军不会揭穿她逃家的事,至于指点,方才他那番话对她也有用处。

    “前两日,我偷听到为我谈婚事的徐媒婆与一男子说话……”

    话未说完,忽听一人大叫:“将军,将军在这儿呢。”竟是安家的仆役找来了。

    安若晨扫了一眼,保持镇定堆起微笑继续说:“那男子让她找人去烧城北的粮仓,时间没听到,男子模样未曾瞧见,只听徐媒婆称他谢先生。”说到这里,安若晨语调一转,声音微扬:“将军是多喝了几杯?竟这般迷路了。回前院可不是走这边的。”

    话音落下时,安平带着几位仆役和龙大的卫兵急匆匆赶到,看来将军在茅厕失踪是件大事。

    龙大被请走了,安若晨也被丫环送回屋里。看来今日逃跑的机会没了,而龙大走时颇具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也让她毛毛的。他会相信她吗?她说的可是实话,他们派人守好粮仓,到时将贼人和媒婆子全都抓住,她立了大功,该得奖赏才是。对了,媒婆子做恶,她说的亲怕会落人口实,他们安家可是会卷入通敌卖国的大罪里,用这与爹爹说,能将钱老爷的亲退了吗?

    安若晨不乐观。但她希望龙大能相信她,这般她立了功,便能讨赏了。

    可安若晨并不知道,解先生那日已拿着那只小兔耳环去找了徐媒婆,问她:“你可认得这耳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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