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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坦荡

    在小厨房闷久了,这会古灵只觉得自己都同那瓦罐中的猪手一般,一颗心上下翻滚,整个人也昏昏沉沉的,眼皮也都开始打起架来。

    小厨房门窗紧闭,再加之其中生了火,难免闷热,眼下任那一只瓦罐中散发出的香味再如何诱人,古灵整个人也都开始觉得有些麻木了。

    总不会是因为自己将门窗都闷得严严实实的,不仅没能让人发现自己偷溜到了此处,甚至也因此让某人也寻不到自己了吧?

    古灵忙甩了甩头,这会原本还湿哒哒贴在头上的长发也已半干,她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面颊,这才觉得睡意渐去,于是站起身来,又脚步轻轻的行到窗前,撩开竹制的窗帘,忍不住便伸了小半个头出去,想要看一看外头的情形。

    然而看了半天,到底也还是教她有些失望。

    这一带虽不说是黑灯瞎火的,但除了那几盏在夜风中摇曳的庭灯,也再没有别的了,更别说能看见个人影了。

    有些赌气的放下帘子,古灵索性又腾腾两步走至门边,将小厨房的门也打开了来。

    看样子今晚是不会有人再来了,那一罐黄豆猪手汤,也只能自己捏着鼻子灌进肚子里了。

    门一打开,便有一阵微凉的夜风自门口涌了进来,古灵不觉一个激灵,又赶忙退回到屋内去了。

    这天气倒也算是昼夜变幻无常了,明明白日里还颇有些酷热难耐的,到了夜里就已经能让人感受到秋夜的凉爽了。

    从碗柜中取了一副碗筷出来放在灶台上,神使鬼差的,古灵又回身去去了另一副碗筷过来。

    算了,多摆一副碗筷,就当做是今晚有人陪她喝这一罐汤罢了。

    然而这一回,还没等她来得及叹口气,却听得门口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响动。

    一抬头,就见着有一人从门口走进了屋内。

    他身后是浓如墨团的夜色,他着一身黑衣从门外进来,也恍若是从外头的一片漆黑之中步入了这一处人间烟火环绕之间,古灵这会望着他直直朝着自己走过来,方才胸中的那些气闷也都在这一瞬间消散。

    等到被他拥入怀中,古灵便也直接伸手环住他腰身,将一张脸都埋在他胸前,闷声道:“你怎么才来,我差点都要在这儿睡着了。”

    侧耳贴在他胸前,能清晰感受到他此刻的心跳声,一听着这声儿,便觉十分踏实,方才的种种浮躁和气闷也都彻底没了。

    抱着怀里的姑娘,郁乘风不觉又收紧了双臂,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压在自己怀中,这才低头轻声哄道:“来的路上耽搁了一阵。”

    此间一片沉寂,就连他也都不觉放缓了声音,下巴轻轻在她发顶上摩挲着,这才又向着怀里的人道了句:“抱歉,让你久等。”

    被他这般哄着,彻底没了脾气的古灵只得微微叹了口气,在他怀里蹭了又蹭,这才挣扎两下,抬起头就冲着他道:“好啦,喝汤去!”

    他浅笑间,清隽英挺的眉眼也都显得异常温柔,“好。”

    炉子上的瓦罐被一炉文火煎了这么许久,差点就要糊底,好在这会端下来的时机还算及时,一罐汤也仍是浓香四溢,里头的黄豆和剁成小块的猪手也都被炖的如胶似漆,喝上一口便只觉满口留香,甚至让人有了一种双唇都要被这富含胶质的汤汁黏在一起的错觉。

    古灵在心里连连念着“罪过罪过”,而后就毫不含糊的连喝了两碗猪手汤,一直到原本还有些空荡荡的胃也都被这带着暖意的汤汁烫得一阵熨帖,这才面带羞赧的放下了空碗。

    原本在泾河县那边时,夜里小店打烊后,她也养成了吃宵夜的习惯,但自从将小店交给了周全两口子经营,她们一家人的作息也渐渐趋于正常,宵夜自然也没再吃了。

    毕竟吃饱了再上床躺着,实在与身体健康无益。

    但今天这一顿宵夜,虽都是喝汤,但这黄豆猪手汤也当真算是大补了。

    一个没留神,这两碗汤下了肚,也不知要平白多长出几斤白花花的肉来。

    不过等到望着那只剩下几块猪手和一层黄豆的空瓦罐,古灵又是一阵欣慰,总算是没有白白浪费了她精心挑选的那两只猪手。

    将空瓦罐和两幅碗筷都泡在水盆中,眼下也只能等到明日再来清洗了。

    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郁乘风便也拿了她留在灶台上半干抹布,将灶台和方才两人围坐的那张桌子也都擦了一遍。

    等到两人都忙完了手上的事,古灵便又打了一盆水回来,打算喊着他也过来洗洗手,省得手上沾了油,一会再蹭到衣服上,那就不好了。

    渊朝这会到时已经有人研制出了香胰子来,古灵先按着他的左手用香胰子清洗了一番,而后才又让他伸出那只带伤的右手来,打算只用湿手巾给他擦一擦手便可。

    然而等到郁乘风慢腾腾的将右手递到她手上,古灵也几乎是一眼就察觉到了异常。

    靠近他手心那处的绷带原本下午还是雪白的,然而这会再看,尽管小厨房里灯火略显昏暗,但古灵也仍是一眼就看见了他掌心处绷带上那一团氤氲开的淡淡血色。

    也顾不上再给他擦手了,握着他的手,古灵只觉心里阵阵发紧,不觉也抬高了声音,急急的就问他:“才这么一晚上的工夫,伤口怎的就迸开了?”

    这家伙!从方才来了到现在,面色如常,压根也没提过这伤,若不是这会自己坚持要给他洗手,指不定也发现不了他这伤口都已经开裂渗血了。

    一时间,古灵又气又心疼,本想着要给他换药,然而才想起这会两人身处公主府,这夜深人静的,上哪儿找药箱绷带去?

    古灵刚欲出声继续追问,整个人就又被他压进了怀里。

    “不碍事,我一会回去换了药便无碍了。”

    也只能如此了。

    古灵这会心里又有些气闷难平,只是被他这般搂着,想发火又只觉不占理,整个人就又有些憋屈。

    也是这时,她才想起方才郁乘风随手解下放在桌上的那把长剑。

    他倒是听话,出门也晓得带上兵刃了,只是再联想到他掌心处迸裂的伤口,古灵这会也不禁开始怀疑起来:他方才只说是来的路上耽搁了一阵,总不会是同人动起了手来,这才一不留神又让掌心处的伤口迸开了吧?

    心知此时再问他,他也多半不会说实话,古灵便也懒得再追问,只又将一张脸都埋进他胸前,感受着他有力的双臂环在自己腰身,还有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阵阵暖意,过了许久,这才觉心下稍安。

    此时屋外也再无甚声响,四下一片寂然,想来夜已渐深了,尽管仍有些舍不得放手,但古灵还是狠狠心,轻轻推了他一下,这才抬起头来,“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闻言,他也不出声,只是定定望着她双眼,许久才低下头来,在古灵额间落下一吻。

    “好,明天见。”

    送他走出门外时,古灵又不经意间瞥见了他重新悬在腰间的那一把长剑,此时剑身隐在剑鞘内,这么看倒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古灵又琢磨了片刻,只觉他随身所佩的这把剑,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然而还没等古灵多想,两人就已经携手慢慢走到了她的那一处闺房前。

    郁乘风这会也仍是不语,却十分自然的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古灵一双手都被他握在手心里,只觉从他指尖和掌心传来的温度皆带着一股令人十分熨帖的暖意。

    她扬起脸,轻声叮嘱着他:“回去了记得赶紧换药,莫要耽搁。”

    眼看着他乖乖点头应下了,古灵这才在他注视下,迅速踮起脚尖,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处又落下一吻。

    “晚安。”

    门前的两盏琉璃灯在微凉夜风中轻曳,发出了细微的“嘎吱”声,郁乘风最后抱了小姑娘一下,也浅笑着回应她道:“晚安。”

    而后,就迅速转身,大步走进了庭前的一片浓郁夜色中去。

    从前的二十七年里,他几乎都没有为什么事或人而心生惧怕,然而方才那一刻,他却是实实在在的有些怕了。

    怕自己若是再不转身离去,就真的舍不得走了。

    只身翻越出公主府的围墙,郁乘风忍不住转身回望,此时却也只能看到那近乎两人多高的围墙伫立在眼前,然好在墙虽高,却也挡不住高悬于天边的那一轮明月,此时公主府的轮廓在月色倾照下,也恍若蒙上了一层银辉一般,煞是好看。

    宿在公主府的第一个晚上,古灵倒是难得没有失眠。

    半醒半睡之间,她轻轻攥着手中那只装有小像的荷包,迷迷糊糊的就想起来了,郁乘风的那把佩剑上到底缺了点什么。

    好似还缺了一条剑穗。

    剑穗么,倒也不难做,明日就抽空去街上买些材料回来,夜里偷偷研究研究好了。

    如此想着,古灵也很快就倒头睡着了。

    而此时的严府中,望着才翻墙回来却仍是一脸坦荡之色的郁乘风,饶是连郁文涛也不禁觉得有些头大。

    “......长公主居然能忍着没动手?”郁文涛这话着实问得有些底气不足。

    自顾搬来了药箱,打算洗漱一番再换药的郁乘风这会也仍是一脸坦荡,就连眼神也未见闪烁。

    “那倒不是。”

    此时室内只剩父子两人,郁乘风便也随意脱下了外衫,搭在一旁的椅背上,而后才慢悠悠的道:“长公主说了,下不为例。”

    闻言,郁文涛眼见着也松了口气,而后才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咱们家的孩子,她跟着瞎操什么心,若是许洛那家伙还在,我定要连夜去找他理论!”

    心知自家老爹说得也不过就是气话,郁乘风也自然不会将他这话当真,只是难得好心情的继续脱下外衫准备沐浴,还不忘丢下一句话给郁文涛。

    “我已经同四皇子说好后日便要回去,届时父亲留在京城中,也切莫再像现在这般懒惫了。”

    说罢,他便一头走到一侧的屏风后面,水汽蒸腾间,没过一会室内也响起了一阵入水声。

    也是这时,郁文涛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儿子给嫌弃了。

    竟然说他这些日子过于懒惫?他明明每日都有在严府同严老头好好谋划,哪里能算得上是懒惫了!

    然而正当郁大老爷气上头就想同自家儿子好好理论一番的时候,他突然就又品出了些别的意思来。

    灵儿那丫头才来京城这么两天,这小子就急急忙忙的要开始干正事了,还特意敲打自己让自己勤勉些,莫不是这小子真开窍了,等不及想要将媳妇娶回家了?

    琢磨了半天,郁文涛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于是便也没打算再同自家儿子好好理论了,只一脸欣慰的望着屏风后边,一边乐着,扬声就像着里头的人喊了句:“行了,为父知道了,你洗完了也早点歇着吧!”

    说罢,他便又是一阵阵的乐着,出了房间合上门,那畅快的笑声也渐渐远去了。

    倚在盛着热水的浴桶中,此刻的郁乘风也尽数卸下了防备,热气蒸腾中,只觉一身轻松,然而这阵轻松劲儿也只维持了片刻工夫,原本放松下来的面庞也渐渐沉凝起来。

    是要抓进时间了,眼下正是解决掉兴安候府最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日后恐有大患。

    良久,阵阵水声过后,只见屏风后人影朦胧,郁乘风很快也身着一袭黑色长衫走了出来,随意束在脑后的一头长发也带了些许水汽,随着他脚步走动间,偶有水滴砸落在地板上,晕开成斑斑点点的湿痕。

    他搬了张凳子坐在案桌前,这才打开了药箱,打算给手心处的伤口换药。

    手心处的绷带已经被水浸湿了一些,伤处的那一团血迹也氤氲成了面积更大的一片,然而他却半点都未觉得痛。

    待到给伤口换过了药,缠好绷带,口中咬着绷带一角,另一只手则迅速将另一头缠上来打了个结牢牢固定住,郁乘风这才吐出了口中咬着的那一角绷带。

    十分满意的望着新换好的雪白绷带,原本还无甚多余表情的脸上也多了一丝柔和之意。

    伤药也换过了,想来明日小姑娘看见了这才换上的崭新绷带,应当就不会再生气了吧。

    将药箱收好,也没有耽搁,郁乘风直接起身吹灭了桌上的灯火,而后才行至床前坐下,掀开薄毯,和衣而睡。

    明日还能陪她一天,眼下虽还无半点睡意,却也得养足了精神陪着她四处转悠,否则下一回能得这般空闲,还真不知是何时了。

    如此想着,郁乘风便也很快闭上了眼,只大约是又想起了小姑娘白日里的种种姿态,气息也偶有紊乱,最后才渐渐平息下来,呼吸沉稳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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