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外婆往屋里走了一段, 扭头望向沈则：“小伙子，进来随便坐啊，这是我孙女, 跟你年龄差不多。”
沈则周身气息一敛, 笑着应声, “婆婆，叫我小沈 就行。”
“好嘞！”
周外婆心满意足地离开后, 周怀雅轻叹一口气，只觉得两个人 就这么堵在门口, 气氛尴尬得慌。
不愿再和沈则有什么过多的接触, 她草草后退几步，留下一句“我去帮忙”，便也跟着周外婆去了厨房。
今天周外婆买了条鱼，刚好家里的酸菜腌好, 便打算做道酸菜鱼。
周外婆忙着刮鱼鳞, 周怀雅于是在一边拿了酸菜出来切。
“囡囡啊, 你觉得那个小伙子怎么样啊？”
“嗯？”周怀雅闻言，无奈地敛眉，“外婆, 您 就别再操心这些事儿了, 好不好？”
她现在甚至有些后悔，后悔没告诉周外婆自已和沈则的事情。
可是她耻于承认这段止于她的一厢情愿的关系，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现在心思不在那上面, 可是缘分到了, 要是能了解一下也是好的呀，”周外婆不赞同地叹气，“我回来的时候 就问过了, 那小伙子住的离这儿不远，岁数也合适，彬彬有礼的，而且也喜欢小孩儿，这不正好。”
“……”
听见“喜欢小孩儿”这几个字，周怀雅愣了下。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无所谓地笑了笑，点头：“我知道了。”
-
切了酸菜丢进锅里，周外婆不放心周怀雅留在厨房影响她的发挥，硬把她赶出厨房不让她插手。
周怀雅一向拗不过自家外婆，只得洗了手出去。
厨房没有洗手液，一手酸菜味洗不干净，她把手背在身后，打算去洗手间再洗一洗。
绕过客厅时，她脚步停了下来。
电视柜一侧是给周知非开辟出来的玩具角，地上铺了一层泡沫塑料垫，供周知非平时无聊玩乐。
此时沈则正坐在垫子边缘，耐心地看着周知非将一个个积木拼好，不时侧头，小声提醒他该怎么拼。
小周知非全心信任他，跟着他的指导一步一步地放。
最后一块红色的房顶小心翼翼地垒上去后，小小的城堡落成。
周知非欢呼一声，说
话还不利索，红着小脸一个劲儿地鼓掌。
一派和睦的氛围。
倒真的挺像父亲在陪孩子玩儿。
如果，他们当时真的可以走到那一步。
这个念头一下子从周怀雅脑中浮起，转眼又被她抛却。
她到底又在想什么。
全力奔赴过的事情，刻进了骨子里， 就没那么容易完全抽离。
-
吃饭时，周怀雅能感觉到周知非明显对沈则亲昵了不少。
周外婆乐见其成，笑呵呵地给周怀雅夹了一筷子鱼，顺便用眼神暗示了她一下。
周怀雅假装没看见。
一顿饭下来相谈甚欢，沈则哄得周外婆笑容没停下来过，周怀雅心里堆着事，默默吃饭，也不说话。
她亲身体验过，自然知道沈则这人哄人的本事有多强。
心里越不舒服，周怀雅吃饭的速度 就越快。
这时，碗里突然出现了一片鱼肉。
鱼刺被剔得干干净净，还沾着油亮的汁水，白生生放在米饭上。
周怀雅怔然，抬头看过去。
沈则筷子收得很快，不慌不忙地笑了声：“别老照着一道炒青菜吃，吃点肉。”
“……”
周怀雅“哦”了声，又往自已嘴里扒了一口白米饭。
扒得急了，她被饭粒呛了一下，扭过脸开始咳嗽起来。
后背忽地覆上一点温热，轻轻在她脊背上拍了拍。
待到周怀雅缓过神后，又给她递了一杯水。
看着捏住玻璃杯的骨节分明的手，周怀雅眨了眨眼，颇为不自在地接过：“谢谢。”
“没事。”
沈则无所谓地笑笑，想扶她坐直，却被轻轻挣开。
周怀雅轻抿几口水润了润喉，端着碗去了厨房。
“我吃饱了。”
周外婆正喂周知非，闻言诧异：“你这 就吃饱了？”
“嗯，”周怀雅小幅度吸了一口气，“我去吹吹风。”
这里的空气闷得慌。
把自已的碗洗好，周怀雅踱步去阳台。
昨夜下了雨，今天的天空碧蓝如洗，些许水汽带着轻起的微风，清新自然地扑在脸上。
这是周怀雅最喜欢这个小镇的一点，空气不似松城那般沉重，处处都透着清透的感觉。
仿佛能涤荡心灵。
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细微的“嘎吱
”声。
阳台门被推开，沈则走了进来，顺手又“咔”地一声将门关上。
“谈谈？”
他倚在门边，也不靠近， 就这么问道。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周怀雅也没法拒绝。
她脸朝着阳台外面，没说话。
沈则见她这幅安静着不搭不理的样子，莫名心生烦躁。
手指微动，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刚想抽，又听周怀雅淡声说：“外婆不喜欢烟味。”
沈则怔了怔，把烟放回了兜里。
“孩子其实不是那个人的，对吗？”他问，用的是笃定句，“他应该是你的工作伙伴吧？”
想起那天苏昱和他的接触，周怀雅自知瞒不过，索性颔首承认。
“……”
本以为周怀雅至少还会像上次那样模糊其辞地多说两句，却不想她居然那么大方地承认，沈则一噎。
准备说的话不知为何像是堵在了喉咙里，稍有些难以开口。
良久，他才勉强从唇齿间挤出了一句话：“那枚戒指，你 就那么在意吗？”
周怀雅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沈则声音沉下一分，低低叹道，“你也知道，这些东西于我而言只是普通的小玩意儿，恰巧付雨薇急用，没什么别的意思。”
顿了顿，他又补充，“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好好给你订一枚，你也可以当做……我给你求婚。”
意思很明显。
若是再早些年，听见“求婚”两个字，周怀雅兴许会有那么一两秒的心跳加速。
可是现在——
周怀雅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倚在石栏边，她纤细的腿微屈，抱臂笑道，“沈则，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还没有一点长进。”
“你觉得，只是因为那枚戒指？”
三年前的记忆被打开，周怀雅收拢五指，指甲嵌进掌心。
——她介意的，只是那一枚戒指的事吗？
-
当时沈则的兄弟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只是震惊。
顺着别人给的地址去找沈则的时候，她甚至还想过，只要他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她 就再也不去想这件事。
可事情远不像她想象中那么理想。
躲在会所走廊的角落，她看见男人靠在包厢门口正抽烟。
那个名为付雨薇的小模特与他保持着堪
堪一步的距离，鞋跟又细又高，仿佛下一秒 就会一个不稳扑到他的身上。
小模特和沈则的事儿她知道，跟沈则那些狐朋狗友打交道的时候没少有所耳闻。
校园恋爱，轰轰烈烈，后来女方一声不吭分手走人，沈则大晚上喝酒到胃出血，从此堕落成现在这副模样。
她听见小模特开口：“沈哥，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你真的帮了我很多，不然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明天我过生日，你要不要……”
沈则掐灭烟头，兴致缺缺地抬手丢进垃圾桶，侧身阻止了小模特的进一步动作，说话声音懒洋洋的：“不要骚。”
小动作被看穿，付雨薇不甘心地向后退了一步。
两人相对而立，沈则看她一眼，不经意地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付雨薇点点头，笑吟吟说，“有你帮忙，发展得还不错。”
她鞋跟在原地跺了跺，轻声问：“听说最近你交新女朋友了，比之前那几个处得都久，都说头一回见你那么宠人，怎么，想安定下来了？”
沈则眯着一双狭长的眸，饶有兴趣地睨她：“谁告诉你的？”
“他们都说……”
“她太纯了，没你们那些心眼儿。”沈则打断她的话，脸上挂了不三不四的笑，“不多宠着点，良心过不去，你也别脑补我坠入爱河无法自拔，我哪儿会是这样的人。”
“至于结婚——”沈则伸手撑着墙，尾音微扬，“那多没意思。”
……
两人的音量不大也不小。
正好，被周怀雅尽收入耳。
“……”
她最终没说什么，沉默着转身离开。
很好。
原来那些相处时被她悄悄保存在心间的小细节，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所谓“负责”、“喜欢小孩儿”，说者无心，听者却当了真。
她以为自已总归是那个特殊的人，其实也不过他的一个消遣。
心里空空落落的，她掐了一下自已的脸，迫使自已从失望里脱出。
这是她早该料到的，单方面的梦早 就该到清醒的时候了。
一边走，周怀雅一边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沈则说话声很正常，还带着慵懒的哑音：“怎么？”
周怀雅尽量使自已的声线冷静，可难免
还是染了丝颤抖：“沈则，我们分手吧。”
被毫无征兆地提了分手，沈则默了默，仿佛听到什么玩笑似的：“别闹，我今晚会早点回来。”
周怀雅眸子沉了沉。
“我没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你闹，”她说，“我有点累了。”
“沈则，我们不合适。”
她不愿意摊开来讲这件事，一来这是她自已目睹的事实，没有什么再求证的必要，二来，她还不想和沈则 就连最后一步都走得那么难看。
“累了”两个字，可以有很多意思。
她不想再这么坚持地跟在他身边，只为期盼一个等不到的可能了。
“……”
那边的沈则大约是第一次被主动而又突然地提分手，听了之后没说话。
半晌，他低声问，“决定好了？”
“嗯。”
“行，”沈则不甚在意地笑一声，“随你。”
周怀雅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故作轻松，“明天的餐厅不是已经订了吗？不介意的话吃顿散伙饭？”
“你觉得呢？”他散漫着声线反问，“明天正好我也有约，给人过生日，没空。”
-
回忆戛然而止。
周怀雅手指搭在石台上，蓦地弯起了双眸。
“是谁说结婚没意思的？”她喻着笑问，“沈则，你想和我结婚，只是为了孩子吧？”
笑容里有岁月沉淀过后的淡然恬静，笑意却未达眼底。
没等沈则开口，她轻轻摇了摇头。
“孩子的父亲不是苏昱，只是很早 就去世了而已。”
“我也觉得结婚挺没意思的，所以沈则，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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