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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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

    陆许舟没料到,第二天,柏文真送来了他的订婚宴请帖。

    窗外是枯瘦的一排柏树,冬季,黑色的土壤里满是白色的残雪,天光下,烫金的字体印在红色的封面上,陆许舟翻开来看,又合上,又翻开看——居然真的等到了这一天。

    柏文要结婚了。

    柏文真的要结婚了。

    陆许舟把请帖扔在桌上,拿起手机,点开一个页面,看了眼柏文的微博。

    刚刚更新了一条。

    柏文:“有点紧张,还是跟大家坦白了,我和她明天举行订婚宴。「玫瑰」「玫瑰」愿大家也找到对的那个人。”

    还有无数营销号的转发,加料:

    “据头条娱乐透露,柏文将于本周六21日举行订婚宴,据悉,未婚妻是柏文发小,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好,此乃首次公开承认两人恋情。订婚宴邀请的嘉宾阵容豪华,各界大腕都来助阵,包括好友于庆,陆许舟......”

    底下一溜的评论:

    “嗯??陆许舟??柏文前男友??”

    “哎呀,那是假的啦。柏舟早八百年就be了,真相是假。”

    “过世cp,555555”

    “我不信!!柏舟是真的!哭了啊啊啊啊。”

    陆许舟又切到柏文的那条微博。

    哦,还有女友照片。

    盯着看了许久,虚情假意的赞到底没有下得去手,他又退出了那个无数人祝福的页面。

    冬季,天总是灰着的,陆许舟这几日才迟钝地察觉到西伯利亚汹涌而来的寒流,浑浑噩噩地到了周末,他出门时还是让造型师精细地倒腾了一番,阵仗堪比要去首映红毯走秀,几个钟后,陆许舟披着一件烟灰色的大衣出了门。

    酒店门口。

    天空又落下来几片雪花,助理打开车门,陆许舟撑起伞,进了酒店。

    酒店门口的侍者不由看了过去,雪地里,陆许舟一身黑色衬衣,西装,深邃的眼神倒影着雪光,给人一种游离世外的感觉,他真人居然比荧幕上更有气场。

    “先生您好。”迎宾在木柜台旁说:“这边签名。”

    笔是软笔,陆许舟在大红色的卷轴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龙飞凤舞的。

    迎宾头一次这样近地见这大明星,不由悄悄观察他。骨感瘦长的手,骨节分明,低头的时候,混血儿一般的长睫毛扑簌簌地盖下来,眉骨偏高,还有挺拔的鼻梁......

    低眸时乖觉,抬眸时又带着难以忽视的气场。

    他低头,极轻地笑了一声,叹:“他居然邀请了我。”

    迎宾心想——这就是传闻中的,导演柏文的前男友?

    绝了,没得挑。

    可惜陆许舟并未过久的停留,签完字,就落落大方地进门了。

    喜宴的大堂内,已经来了不少人,陆许舟进门的一刹,不少人悄悄投来异样的目光,惊诧,抑或是八卦。

    陆许舟付之一笑,说:“都看着我做什么。”

    毕竟,该来的总会来的。

    陆许舟被迎宾带领着,坐在了靠近舞台的一桌,那桌是为朋友准备的。

    ——这种时候了,他的身份还是那么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朋友。

    仅此而已。

    挺好,陆许舟扯了一下唇角,端起酒杯。

    “柏文呢?”

    陆许舟不经意似的一提:“我去看看他。”

    身边坐着的是圈里一个名编剧,于庆,柏文好友。

    他怔了怔,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支支吾吾地说:“他,他在后台吧,造型师还没弄完。”

    “好,多谢。”

    陆许舟站起身。

    ·

    木台后的休息室。

    婚宴主持忙碌地转来转去,靠墙的长椅上,放松地坐着一个年轻人。

    他瘦白的手指捧着一杯热茶,白雾袅袅地升起,乌黑的发遮住眉的一点,淡墨似的鬓角好似一笔一笔描上去的,清俊,安静。

    他穿一件白衬衣,领口解开了一枚纽扣,一尘不染的领口下,透着一点锁骨的端倪,肤色冷白,有些透明,好似轻青的玉。

    “今天是您的订婚宴啊。”造型师笑着打趣:“柏先生可真是沉得住气,这么淡定。”

    “是啊是啊。”婚宴主持也跟着附和:“柏导,笑一笑,新娘过会儿就要来了呢。”

    “羡慕啊,现在青梅竹马那么多年能走到一起的不多了。”

    “还是柏导长情,是个好人。”

    话正说着,后台的门口来了一个迎宾,走进了,压低声音在柏文耳边道:

    “柏先生,您有个朋友,在门口等着,说要来看看您。”

    柏文动作微微一滞。

    “哪个朋友。”他低下浓黑的眼睫,遮掩什么似的。

    “他姓陆,陆许舟。”

    这个名字一出,声音不大不小,室内陷入一种令人尴尬的安静里。

    “陆许舟?”

    “他来后台做什么。”

    “陆影帝和柏导该不会真的是那种关系吧。”

    “是真的。他们在一起过。”

    “天呐,好劲爆。”

    “前男友来婚宴......”

    窃窃的流言,私下流窜。

    “让他来吧。”柏文很淡地笑了一下:“他的确是个老朋友。很多年没见了。”

    他话音刚落,虚掩着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很轻的动静。

    一刹那,屋内的人都往外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穿西装的青年,过道里昏暗,他的半边脸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沉静的过分,一只瘦而修长的手指抵着门,抬眸,一言不发地看向屋里。半秒后,门被推开的更大了些,哐铛一声撞在墙上,他那张英俊的脸被照亮。

    他的目光宛若实质,落在柏文身上。

    气氛在这样长久的凝视下变得微妙,暧昧了起来。

    “陆影帝来了?”婚宴主持忙给他端了一杯水:“您坐下,休息休息。订婚宴马上就开始啦。”

    陆许舟冷淡地吐出两个字:”不用。“

    婚宴主持的殷勤的手僵在半空。

    “啊,好的。”他呐呐收回。

    陆许舟好似完全无视了乱哄哄的环境,他只看着一个人,慢慢走到柏文面前,微微低头。

    这是一个俯身的姿势。

    柏文掀起冷淡单薄的眼皮,看着他。

    那是个略含警告的眼神。

    就好像他要对自己做出什么引人遐想的举动来一般。

    可陆许舟只是停下,目光缓缓地流转在他身上,半是观察,半是想念,他很低地一叹:“很久不见了。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

    这句话看似普通,却掀起了隐晦的,暧昧的潮水。

    屋内窒闷的过分。

    “你也不太一样。”

    柏文垂下眼皮。

    他成熟多了,从前那个开朗爱笑的少年人不知去哪了。

    柏文的确不太一样了。

    他好像更年轻了,这样近的距离,屋顶的白炽灯落下的光芒落在他温润似白玉的下颌上,他看着他的唇,目光流转。

    又过了许久,柏文把水杯咔哒一声搁在桌上。

    “想叙旧的话,改天?”他抬起眼眸,笑的礼貌而生疏:“抱歉,我的新娘要到了。我要去接她。”

    “新娘?”

    陆许舟仔仔细细地盯着他,忽而低头,凑近,温热的鼻息洒在他耳膜上,带起一阵酥麻的电流:“你的新娘跟着你,会幸福吗?”

    他声音很低很低,带着一点放肆:“你在我身下的时候,还真没看出来,你还能跟女人睡。”

    柏文的睫毛颤了颤,他忽而站起身。

    这一刹,屋内的人虽没听清那凑近的,暧昧的耳语是什么,却非常清晰地察觉到了什么:柏文和陆许舟的关系,或许真的不太一般,继续呆着,怕是要知道什么不能知道的事情。

    圈子里什么事情该知道,什么事情不该知道,这些人心底一清二楚,而柏文和陆许舟这两个人,却没有一个人是好得罪的,这个时候只能装瞎,装什么都不知道。

    “柏导,我,我去看看外场。”

    “我,我也是。我去看看门口,新娘来了没有。”

    “柏导,您慢慢聊。”

    一圈人忙不迭地,识相地各自退场了,走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

    屋里只剩两个人。

    很安静。

    忽而相见,除了不知从何开始的尴尬,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思念。

    陆许舟的目光近乎流连忘返。

    “你这样,对得起我吗。”低哑的嗓音。

    柏文掀起眼睫,忽然凝住。

    陆许舟的眼睛里,微微有些红,血丝还是什么别的。

    柏文指尖倏然蜷缩了一下。

    眼底闪过一点不忍。

    可下一秒,手机响了,他低眸看,屏幕上一个来电信息:阿玲。

    柏文迟疑片刻,没有接,陆许舟嘲讽地看着他:“未婚妻?”

    柏文顿了顿,指尖一划。

    “喂。”

    “我快到了。你准备一下,可以出来了。”

    “嗯。”

    “可能门口会有娱记,出来的时候,咱们注意一点,做样子也要像一点,你要牵着我的手,搂腰,这种程度就差不多了。”

    “好的。”

    “嗯,就这些吧。话说,陆许舟来了吗?你......“

    她话音未落,电话被柏文挂断了。

    陆许舟并没听清电话里说的什么,柏文却没看他,回避地说:”她来了,我去下酒店门口。”

    柏文的手扶在冰凉的门把手上。

    咔哒一声,门开了一条缝。

    还未完全推开门,腰上一紧,耳畔有起伏的,温热的呼吸。

    陆许舟忽而从他背后拥住了他。

    就像久别重逢似的,他渐渐收紧了手臂,像是想把人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

    “柏文,”柔软温暖的唇蹭着他的耳垂,亲昵,暧昧,困兽似的低喘,夹杂着难以忽视的绝望:“你再让我抱一会儿。”

    他说。

    脖颈忽然传来一点温热。

    ——是泪。

    那一刹,柏文睁大了眼睛。

    好似一下子沉重的,湿润地,温柔地滴进了最脆弱柔软的心房一般,柏文指尖微微颤抖起来,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

    身后的人传来弃犬一般绝望的挽留.

    陆许舟。

    他想着这个名字,一遍一遍.

    ——怎么会忘呢?从前那个开朗的,总是默默注视他的青年,眼睛里含着热切,总在他半步之遥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