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温忱又疯掉了。

    依旧是把自己封闭在寝殿谁也不见，但这次他不再是无声无息，而是要把晋王府掀上天去。

    不过这一次，皇帝放了温忱三个月的长假，便是韩虞也实在没有理由来说温忱。

    先是寻了多少稀世的琴谱，每天在小花园一个小亭内练琴。晋王温忱的琴音本来也是世间无二，却不知为何现在拂得磕磕绊绊，每日将琴摔得摔，烧的烧，最后便不再弹琴。

    后又寻了多少书籍杂谈来，日夜看来看去。但看了一些也不看了，每日只是发呆而已。

    后来便开始打棋谱，自己左手和右手下棋，一定要左手赢过右手，或者右手赢过左手，下一下蹲在地上，又哭又笑。

    对温忱忠心耿耿的老亲随慌得不行，实在看不下去，怕自家王爷得了疯病，连忙去请了韩虞过来，好一阵劝说，温忱才终于好些。

    终于肯和人说上几句话的温忱却又迷上宴饮，不，也不是，他只是找了许多各处的厨子来为他做菜，家常菜，他每天一个人吃。

    正襟危坐地等着品尝那些肴馔，但每一碗他都不满意。

    不对、不对、都不对。

    没有一样是他想要的味道。

    温忱突然打翻了所有盘盏，捂着脸俯下身去。

    能做出他想要的味道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早知如此，悔之晚矣。

    ……

    三个月之后，一个飘小雪的日子。

    皇帝传召温忱进宫。

    传见的地方是太极殿的西暖阁，并非是寻常正式接见朝臣之处，温忱不明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很涩。

    是要轮到自己死了吗，之前三个月是赏他的苟延残喘，最后体会一下自己都犯了什么错？

    温忱自嘲地想，若能这么死了也好。

    转过屏风便叩在地上，直到那个声音道：“起身吧。”

    温忱方敢站起身抬眼看眼前的男子。

    一国之君不过五十余岁，穿着家常衣裳盘腿在炕上举笔写些什么，李公公在一旁侍候笔墨。

    是赐死他的诏书？

    温忱立在那里默默地想着，自己是晋王，赐死他并不能一杯鸩酒了事了。

    皇上瞧了他一眼，继续写下去。

    许久，突然道：“从你的眼神里，朕能看出你恨朕。是因为晋王府，你那小未婚妻，还是朕命你娶了苏蕙那个孩子？”

    温忱慢慢又叩在地上，慢慢地道：“臣并不敢恨皇上。”

    皇帝无所谓地笑了笑：“不敢，却不是不能。不过恨朕的人多了，多个你也不算什么。”

    “你是想问朕龙袍玉玺的事，想问朕那些东西究竟是不是朕指使温念的乳母要温念所藏，是么？”

    温忱抬起头，眼光奕奕看着皇帝，又叩首下去，诚恳地道：“求皇上赏臣一个明白。”

    皇帝淡淡地看他一眼。

    “看来你是信了。那年温念不过十岁稚子，朕便是多想拿了晋王，也不会派人诱引她去做这种事。说到底，有些人自己作孽，朕也拦不住。”

    温忱瞳孔一缩，皇帝的意思是？

    皇帝不再看温忱，继续写自己的字：“朕没有指使她做这种事，龙袍玉玺本就是你那养父母所造所藏，朕所做的不过是派了一个乳母进了晋王府，自温念口中套出来此事。温念会那么说，大概是想自己揽下一切，不愿你恨你养父母，也不愿你太恨朕。那虽然是个狠心的丫头，却也算真心待你。”

    “你的养父母和你的小未婚妻本死的也不亏，你不要太觉得这是别人的事。”

    温忱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终究低下头去。

    皇帝轻笑：“那温念也就罢了。真正真心待你好的人，你真正负了的人，想起来朕是真的想杀了你。”

    苏蕙。

    温忱缄默无言，也许死了对他才是真的好。

    皇帝手不停笔：“你是不是在想，朕若是赐死你就好了？这三个月在晋王府里翻天覆地折腾，是真的怕动静小了朕不愿杀你了。三个月时间反省，还不够么？你还有该当做的事，真当一死就够赎还了？”

    温忱虽有被看透的羞惭，却也蹙眉不解。

    皇帝叹了口气：“小李子，把东西给他。”

    李公公笑嘻嘻捧来一个剔红水仙花圆盘，上头是几摞字纸卷宗，温忱看着大惑不解，不该是匕首鸩酒？

    “阿楚在晋王府发现苏蕙去世，当即收拾了一些她的遗物带回宫内，朕看过之后觉得还是应当还给你。”

    苏蕙的遗物？

    温忱一怔，苏蕙死后他把晋王府翻了个天翻地覆，却也没找到太多她留下的痕迹，没想到是其实还是有的，不过是被隋国公主带回了宫内！

    他连忙取过那些字纸，细细看去。

    是苏蕙的笺记，字迹他认得，有些上头的墨迹已经很旧了，他以往从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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