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在清冷的月光中，沈如珩的头发被挽成一个发髻抟在脑后，耳鬓的碎发凌乱错败，似乎被人□□过一般。他的面色苍白如雪，唇角染着一抹红。

    云荞张开眼，错愕地打量他。

    沈如珩似乎没有注意到云荞已经醒了，手中拿了一个青黑色的小瓶子，用牙将上面的木塞咬下，随意吐在地上。

    他的呼吸粗重，整个人摇摇欲坠，似乎立刻便要倒在床榻上。

    他垂头看向自己腹部，云荞也跟着看去，他的右手按在小腹的位置，指尖葱白如玉，血液顺着指缝流出。有已经干涸的血液，也有还潮湿着的血水，将他五指渲染得凄惨可怖。

    手掌从腹部移开，墨色的夜行衣破了一个三指宽的洞，破碎的布料四周泛着被液体洇湿之后的湿黏，沈如珩咬着牙将瓶中的药粉撒了大半在伤口上。

    他忍不住闷哼出声，调转过身，整个人吃痛地坐在地上。

    背靠着床榻，沈如珩呼吸加重，有冷汗顺着他的脖颈缓缓流下，仿佛刚被水淋湿一般，汗水涔涔。

    云荞从未像此时这般讶然，一时间竟然做不出任何反应。更不要说质问他的话。

    他三更半夜的去了哪里，又是从何处惹来这一身伤。

    从他的装束上，不难猜出他在外经历了什么。或许是一场奋战，又或许是被人暗算。

    他究竟瞒着她了些什么？

    沈如珩忽然转头看向她，云荞来不及收回视线，就这样与他相交。

    他愣了一瞬，而后又淡定的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你这伤是怎么受的？”既然他已经看到她醒着，云荞稳了稳心中的杂乱，试探地问道。

    起初，沈如珩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云荞从塌上起身，准备下床替他查看伤势。

    原本她躺在床上，只能粗略地看出他受了伤，看上有些严重，却不知具体情形如何。

    沈如珩顾虑重重，眼看她要下床，才堪堪开口：“做什么？”

    “我替你看一看。”云荞虽不知他具体经历过什么，却也不想往最坏之处想他。

    不论他是杀人放火，亦或者是惩恶扬善，她都先将他的伤势看过了，再言其他。

    “若我杀了人，你也不介意吗？”沈如珩轻笑，大约是扯到了伤口，眉头紧蹙在一起。

    “若你真的杀了人，自然有法度来评判你的罪责。”云荞将沈如珩从地上扶起来，沈如珩没有再推拒的意思，由着她摆布，顺从地躺在床榻之上，云荞说，“我只想眼下，你无事。”

    云荞点燃了几盏油灯放在周围，为了让火光把伤口照的更亮一些。

    小心翼翼将他的衣衫除去，到了最后一层贴身衣物时，那被鲜血晕染的白色衣衫，让她瞬间有种头晕目眩的错觉。

    她又想起上一世，被王禾娇迫害之后，咳在地上的一滩血。

    触目惊心，心中骇然。

    闭目凝神，云荞缓缓张开眼，将沈如珩的内衣解开，顺着胳膊褪下。

    成婚这么久，她这是第一次替他脱衣。

    精瘦的肌肉服帖着，他向来不是瘦削之人，她却不曾想在羸弱的假象之下，他的躯干竟然如此紧实有力。像是偷偷练过。

    云荞拿了一个四方毯子，将沈如珩的上半身盖住，视线落在他的腰腹。

    腰腹之处早已血肉模糊，伤口之上敷着他刚刚倒上去的药粉，黑白红相间，一片脏乱。不过，伤口似乎止了血。

    “你方才敷上去的药粉，是用来做什么的？”

    沈如珩仿佛松了口气，声音越发虚浮起来：“止血。”

    云荞忍着对鲜血的抵触，轻轻用指尖搭在沈如珩的伤口附近，用食指带着伤口处的皮肉，轻轻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半寸。

    她看到他的伤口两端细窄，中间的伤口稍微宽些，止血的药粉撒在伤口上，黑灰色的粉末与血融为一体，因她扯着他的皮肉，伤口微微开着，似乎又要有血珠渗出。

    连忙将手松开，云荞促狭地看向沈如珩，他疲惫极了，半阖着眼。

    云荞见伤口止住了血，替他略微包扎了一下，避免他睡着时碰着。

    她从衣橱中拿出一件黑色披风，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沈如珩听到动静，看向她时，见她这副样子，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我担心你的伤势，要出去请大夫。”云荞解释道。

    “让飞羽去吧，路上没有行人，你自己出门过于危险。”沈如珩倒是没有不许她请大夫，云荞心知，飞羽应对沈如珩的情况最为了解，他去也正合适。

    云荞去了厢房，将熟睡中的飞羽喊醒，她大致向他说了沈如珩的情况，飞羽竟然非常惊讶。

    他自然也有作为下人的觉悟，并未多问，随便披了件外衫，便出了门。

    云荞回到卧房时，从厨房的小灶上打了一盆热水过来，拿了一条干净的手巾，蘸了水，除去包扎用的布，轻轻地点在沈如珩腰腹上，替他清洗血迹。

    “我可以问问，你经历了什么吗？”

    她知道，在大夫来之前，先要保证沈如珩思绪的清明，只能尝试着和他说话吸引他的注意。

    “你不必知晓。”沈如珩说话似乎都耗尽了力气，云荞虽不忍心看他如此，却不得不继续找话题。

    “我是你的妻子，若是诛九族，都要连带着我一起。”云荞手落下时，极尽的轻微，生怕不小心弄疼他，尽管他受过更痛的伤，“我不知你今夜究竟去做了什么，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说。”

    “诛九族……”沈如珩口中重复方才云荞的话，末了说道，“若真有这一日，我会给你一份和离书。”

    “……”云荞抬眼望向他，将手巾放到一旁，目光炯炯，“你不会真的做了诛九族的事情吧？”

    她只是随意一提，竟然引得沈如珩提及和离的话。

    沈如珩没有回答，闭上双眼，嘴角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你不要睡。”云荞将带血的衣物搜罗起来，抱着起身，“我去将这些烧了，你等我回来。”

    “嗯。”沈如珩淡淡应道，果真张开双眼。

    云荞回来时，沈如珩竟然真就睁着双眼等她，见她进屋后，才松了眼睑，闭眼轻轻吐了口浊气。

    大夫来得匆匆，进屋之后，先查看沈如珩的伤势，又把了脉。

    见云荞在身侧等着，他欲语还休。

    “时至今日，不必避着她了。”沈如珩说道。

    “是。”大夫拿了纸笔出来，在上面写了药方，边写边对云荞嘱托，“公子失血过多，但不致命。这是补气血的药，按剂抓服。”

    说完，从药箱中拿了个小瓷瓶出来，是青黑色质地的瓷瓶，云荞想起，这似乎与沈如珩之前涂伤口所用的药一样：“这药我现在只剩一瓶了，有两味药不易得，短时间出不了新的，公子省着些用。”

    又拿了一个瓷白色的瓶子，递到了云荞的方向：“这是后续辅助治疗表层创伤的药，结痂前后都可用，每日换一次药便可，也免留疤。”

    她似乎知道，为何沈如珩如此执着于这个医馆，这位大夫似乎有很多看上去很厉害的能力，那些有奇效的药物，云荞隐约感觉到，似乎是他自己提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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