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云荞回文和苑时，沈如珩已经醒了，他的伤口还未愈合，大夫并不允许他下床走动，沈如珩躺在床上，见云荞进门，视线一直追随着她。

    她心中自然是不高兴的，沈如珩将自己的情况瞒着她瞒了这么久，回想起来，她总会觉得以往那个因为他身体欠佳时顾虑担忧的阮云荞是个傻的。

    因此，回屋后，她除了进门时朝他那边看了一眼之后，再也没将视线落到他那边，在屋里像只陀螺一般转来转去，给自己找一些根本不需要她整理的事情来做。

    半晌，还是沈如珩开口：“云荞。”

    云荞停了动作，还是未转向他，她只站在原地，听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生气了吗？”沈如珩问道。

    珠珠原本还在屋内，听到沈如珩开口，视线瞥向云荞，低着头偷笑，悄悄退了下去，还贴心的替她掩上了门。

    “沈公子玩笑了，我怎么会生气，又因何而气呢？”云荞敛目，她仍没有看向沈如珩，只垂眸看自己的指尖，似乎因为刚从胭脂铺回来，竟没看到指甲缝中残存了胭脂水粉，一条红色细线填在甲缝，令人心烦，“珠珠！”

    云荞高喊了珠珠的名字，半晌都没听到人进门。

    “珠珠！”她提高音量，结果珠珠仍未露面。气得云荞咬着牙骂她死丫头。

    院外的珠珠听着云荞叫自己，抿着唇笑，就是不挪地方。

    一旁的飞羽又听到云荞叫珠珠，提醒她道：“少夫人在叫你了。”

    珠珠抬起头狠狠剜了他一眼，用刚泡过水的手指了指自己脸颊两旁：“你看看我这是什么？”

    飞羽挠了挠头，回道：“耳……耳朵？”

    “你还知道只是耳朵！我又没聋，我听得见。”珠珠将手中的衣物摔到水中，水花溅起在两人衣服上。

    飞羽察觉到珠珠不高兴，想逃走，连忙说：“我去看看少夫人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飞羽你是没有脑子吗！”珠珠飞快从浣衣台后跑出来，飞羽身强体健，又常常随着沈如珩出门保护他的安全，她三两步定然是跟不上的。

    “哎呦！”珠珠踩到一颗石子，脚一歪蹲在了地上，她□□着按揉脚踝，抬头看向飞羽的方向。好在飞羽没再往卧房那边跑，见她崴脚，忙折返过来查看她的伤势，珠珠眼疾手快揪住飞羽的耳朵，“都是跟的聪明主子，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憨货。”

    “疼疼疼……”飞羽龇牙咧嘴去拍珠珠的手，求着饶。

    反观房内，云荞搬不到救兵，也只能与沈如珩共处她并不想共处的一室。

    “你过来。”沈如珩躺在床上，头却抬起看着她的方向，扯着脖子，姿势看上去有些别扭。

    云荞学沈如珩不应声的模样，站在原地不动。

    “那我过去。”说着，沈如珩手上已经有了掀开被子的动作。

    瞥见他如此，气得云荞从屋内的案几旁冲到沈如珩面前：“你自己的身体自己不好好将养着，拿来掣肘谁呢？”

    “谁关心，便掣肘谁。”云荞在气，沈如珩反而在笑。

    听了他的话，云荞心中更气几分。

    “你这话说得，倒是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笑。”

    “气我瞒着你？”沈如珩躺在床上，云荞离床榻有比一条胳膊还要长些的距离，沈如珩将将碰不到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说或者不想说的事，你既然有自己的顾虑，我又为何逼你。”云荞说完后，想了想似乎不想再闷着情绪一般一鼓作气，“我承认，我的确有些介怀。介怀你骗我，也生气你三更半夜浑身是血地回来。”

    云荞承认得如此直接，倒是让沈如珩怔愣了半刻。

    末了，他轻轻浅浅一笑。云荞更加恼火。

    她本来因为他瞒着她惹了一身伤回来就不高兴，再者她如此直白的承认她关心他，别的便罢，他竟然还敢嘲笑她。

    云荞眼里涌起泪意，怒目看向他。

    沈如珩见她泪眼婆娑的样子，这才收住了笑，语气中带了些慌乱：“怎么了？”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就那样看着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起初，我们成亲本就是因为利益，我不想受婆家掣肘，沈家需要钱。这段时间以来，我自诩做到了身为妻子，该表现给外人看的样子。我知道沈家如今虽然落拓，但是与宫中仍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我尽量收敛性子，装得乖顺讨巧。”

    “你其实不必如此。”沈如珩心中凛然，他并不知云荞如此不开心。

    看到沈如珩又成了以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云荞也不在意，她继续道：“你我都知道我们的婚姻关系是假的，但是你为什么在我们两人独处时还表现出一副恩爱有加的样子。我并不想谈感情，于我而言，情感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不愿触碰。我只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这样，我才能好好活着。”

    云荞曾经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别人身上两次，一次是在薛荣对她赞许有加的时候，她以为他是真的爱护她，真的想与她成亲。后来嫁给齐思恒之后，她想与他举案齐眉，甚至不介意他将外室接回家中，除了王禾娇的名字不被录入族谱，其余都与普通妾室无二。

    然而，他们都辜负了她的期许。

    她除非疯了，这辈子还要全身心的投入感情。

    一整天的沉淀下来，云荞想通了一些事，同时有些事情，她可能要用余下的一生思考。

    与沈如珩相处一个月下来，他表面冷情，其实对她还算关怀爱护，因为她也算是得罪了周家。

    周妍芝回家不到半月，便被许了人家拜了堂，因此，即便换了一世，周妍芝与沈如珩终究也是没有缘分。

    周妍芝成亲时，沈如珩并没有过去，只让飞羽去送了贺礼便罢，原本依着礼数，云荞是要过去的，沈如珩也并未允她过去，他怕在他顾虑不到时，她会被周家人伤害。

    还有偶尔他起坏心思逗她，总会闹得她面红耳赤才作罢。即便如此，他也从来不会有要动她的念头。

    云荞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便要动心了。

    然后他便这副样子降临在她面前，给天真的她当头一棒。

    沈如珩身体无恙，她本该是开心的，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她隐约猜到，沈如珩装了一辈子的病，甚至于前世他病死他乡也不过是金蝉脱壳的托辞。

    在嫁给沈如珩那一天她已经盘算好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都不作数了。

    沈如珩不会死，他不会病死。

    甚至于她去世时，他都活在哪个深山老林或者结庐于闹市，换个谁都没听过的名字，重新来过。

    “云荞，”沈如珩见她走去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床被褥来，“我会说的。”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都告诉你。”沈如珩的声音透着十足的诚恳。

    听啊，他还说这样的话，云荞面对门口，不让沈如珩看到她的脸。

    她的脸被泪水浸湿，好像心中还是有一块地方塌陷了。她怎么这么没出息，别人对她好一点点，她就感动。别人的一句话，就能让她哭得如此狼狈。

    “你伤口未好，未免不小心碰到你，我去偏房睡。”云荞的哭过，强装镇定留下这样一句话，抱着被褥出了门。

    云荞才出门，飞羽便进了房间，他说：“少夫人吩咐过了，我与珠珠轮换着照看少爷。”

    沈如珩没有应声，合上了眼皮。

    他啊，除了打打杀杀，从来看不懂这情情爱爱的事。

    他还记得，当初沈如珏初见云荞的那天，沈如珏追了云荞一路，就连被人踢到溪水中，爬起来之后也是开心的。

    回来之后，沈如珏在他面前念叨了好多天，说他遇到了一个长得极好看的姑娘，性子也野性难寻，就像南郊天地里的向日葵，灿烂又张扬。

    沈如珏并不知道他也在当场，云荞的音容笑貌除了沈如珏印象深刻之外，也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她似骄阳如火，也似溪水清灵，就如一束光照进了他的阴霾中。

    与沈如珏不同，他很快便知道云荞的身世，所以在她笈礼时，才专门去了阮家。

    只是，他没想到，云荞竟然选中了他。他装了一世的病，却在那一刻很想她知道他无恙。

    他不能说。

    他不知道，倘若云荞真的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逃离。

    他不知道，若她要走，他是放她自由，还是将人囚禁在自己身边才好。

    阮云荞不知道，其实明面上有着生理疾病的他，实则身体健康，心理扭曲。

    阮云荞也不知道，他究竟暗中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他啊，从那一天开始，就再也不是正常人了。若是她嫁的是沈如珏，会不会更幸福？

    不行，她不能嫁给沈如珏，他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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