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坐明堂(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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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阿姐,你怎地又愣神了?”

    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接着一只小巧的手掌在沈晚芸眼前挥了挥。

    她恍然回神,面前方正的炉灶上架的大铁锅冒着热气,莹白的素面随着沸腾的滚水咕嘟咕嘟。

    “芸娘,俺的面好了没嘞?”

    简陋的木桌前坐了一个头上围着白汗巾的糙汉子,正转头冲着她问。

    “来嘞!”还未等她作出反应,旁边的小少年挤过来。

    他才比灶台高了两尺,却利落的从滚开的铁锅中叉起一尺高的素面,长长的竹筷在空中打个璇儿。

    素面从沈晚芸眼前闪过,乖巧的回落在碗里。

    小少年放了小半勺粗盐,又舀上小勺赤红的酱油,接着捎上大勺热气腾腾的淡黄色面汤。

    他熟练的从木罐中拿出蘸着猪油的短筷在面汤中涮了涮,端出时还不忘洒上一撮青翠的葱花。

    熟悉的面香扑进沈晚芸的鼻腔,她的眼神也不自觉飘过去。

    只见小少年端着泛热气的瓦碗两步就送到糙汉子面前,笑着寒暄几句,回来时手中就多了两个铜板。

    “阿姐,你回去睡会儿吧,档子我看着就是。”

    沈年将铜板塞进沈晚芸围裙右侧的暗兜,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姐姐。

    【她已经恍惚了两日,若晚间再不好怕是得请个郎中。】

    【希望今日生意好点,能再赚八个铜板。】

    小少年暗暗想着,伸手轻推沈晚芸回屋歇息。

    沈晚芸被小少年推着出了灶台,她恍惚着走回简陋的木屋。

    一觉睡醒,睁眼依旧家徒四壁。

    沈晚芸却高兴的捂着嘴,眼泪簌簌的淌个不停。

    她竟然重回十年前,回到和弟弟相依为命的时候!

    沈晚芸从前常听村口的草戏班子念叨戏如人生,却没想到自己的一生比那戏台子上的故事还曲折离奇。

    她自幼丧父,母亲也早年去了,独剩她拉扯幼弟。

    好在母亲留了个面摊子,她便有了营生。

    却没想到及笄前一年,那远在淮京的七品游牧副尉大人家仆找了过来,说自己是副尉府的真千金,

    早年副尉大人还只是一名小小的守城员,携孕妻回乡祭祖,归途孕妻突然提早发动,只好借宿一农户家中生产。

    而农户家前日刚添一女,又只有一间家徒四壁的木屋,产后虚弱的守备夫人离开时竟然抱错了孩子。

    单纯懵懂的沈晚芸跟着家仆回了淮京认亲,还带上了年幼的弟弟沈年,却不知这是他们人生悲剧的开始。

    滴血认亲后,副尉大人与夫人果然是她的亲生父母,但除了初见时激动几分,很快就冷淡下来。

    又见她举止粗俗,隔天就请了淮京最严厉的礼仪婆子和歌舞先生来教导。

    沈晚芸苦学了一年的女则女戒,日日早起习舞,只为练软腰肢。

    直到及笄那日她蒙面覆纱在宴会上献舞,被那好色的荣郡王一眼看中。

    荣郡王年过半百,生性风流好色好酒,家中更是妻妾成群。

    沈晚芸虽不愿,但父母之命大过天,她只好让父亲承诺给沈年谋个好差事,然后被一顶巍颤颤的小轿抬进郡王府做妾。

    但谁也没想到郡王洞房前在饭桌上喝了太多,竟当着郡王妃面猝死了。

    王府所有无子的妾室都被发卖,但刚抬进郡王府就成了寡妾的沈晚芸除外。

    郡王妃恨她这个“丧门星”,让她以妾室的身份为奴为婢,日日责打磋磨。

    彼时在临县学堂念书的沈年不知从何处听到她的消息,单枪匹马闯进郡王府要人,然后被王府守卫打了出去。

    沈年救姐心切,等不及寒窗十年考功名,恰好边疆战乱朝堂征兵,他便顶替副尉的独子上了战场。

    以命相博的厮杀竟真的立下不少战功,不到一年便被封为八品校尉。

    五年后又凭着赫赫战功升为五品游骑将军。

    耀眼的光芒让郡王妃再不敢明面上磋磨他的姐姐沈晚芸,姐弟二人也得以再相见。

    沈年想将她从郡王府带出,只是郡王妃始终不愿放人,为此还给了沈晚芸个侧妃名分。

    但沈年不愿姐姐被困在后院守寡,于是他在战场上越发凶狠,想争个三品怀远大将军的身份强压郡王妃放人。

    他也的确做到了,只不过两年后归来受封的却是衣冠。

    战场危险刀剑无眼,他年少成名全靠实打实的战绩,敌人早就对这个威武凶狠的少年将军恨之入骨,在最后一战中疯狂反扑。

    沈年拼着一口气杀到援军赶来,亲斩敌方大将的同时身中数刀而亡,尸身被伺机等候的敌军奸细当场浇油焚烧销毁。

    一代名将最终竟连尸首都未留下。

    衣冠抵达淮京当日,天子悲怆,亲临将军府追封沈年为一品忠义大将军,沈年的管家老泪纵横的跪地接旨,开口却为沈晚芸请命。

    这是沈年初当将军开府之日便嘱托好的,战场无情,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最后。

    但哪怕战死也要给阿姐自由。

    获封诰命夫人和赐和离圣旨送到郡王府时,沈晚芸是被抬着出来接旨的。

    哭晕的她刚转醒,整个人都丧失了行动能力。

    丫鬟扶着巍颤颤的她跪地接旨叩谢隆恩,传旨太监前脚刚走,沈晚芸喉咙一腥,紧握圣旨吐血气绝。

    再睁开眼时却回到了十年前。

    沈晚芸只觉得自己在做梦,浑浑噩噩了两天。直到再一次醒来环境还是未变,意识才渐渐回笼。

    她收拾了一下心情从床上起身,却因腿脚发软不慎撞上床边的木柱。

    白皙光洁的额头瞬间红了一片,清晰的痛楚从伤处传来。

    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苏鱼摸着红肿的额头,大颗大颗的泪珠争先恐后的从眼眶滚落。

    今天生意不错,在太阳未落山时便攒够了十个铜板,沈年记挂阿姐,早早收了摊子跑去镇上请郎中。

    带着郎中进屋时,看见的却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瞬间慌了神,也不顾身后高价请来的郎中,快步跑至沈晚芸身前急匆匆问道:“阿姐你怎的了?可是有谁趁我不在欺负你?”

    沈年看着阿姐额头红肿,想伸手去揉一揉却怕她痛。

    回应他的是沈晚芸紧紧的拥抱。

    沈年僵着身子任阿姐抱住,他想问怎么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用小手轻拍着沈晚芸后背,像姐姐从前哄他那般。

    “不哭喽不哭喽,以后有我保护阿姐。”

    听着弟弟生疏稚嫩的哄声,沈晚芸竟然打了个哭嗝,她有几分不好意思,连带着情绪也渐渐缓和下来。

    她放开弟弟,转身用手帕擦了擦泪花。

    再转回来时沈年已经带着郎中走到了她面前,沈晚芸疑惑的看向沈年。

    “大夫,麻烦你为我阿姐看看,她这两日总是精神恍惚。”

    沈年开口说话,却不是对着她。

    沈晚芸想说自己没事,但在沈年眼神示意下只好伸出右手让郎中把脉,果然只是简单的情绪过激。

    知道结果,沈年明显松口气,却还是坚持让郎中开了副安神药,又买了点散淤膏药。

    送郎中出门后,他拿着包装简单的膏药折回来,拆开包装先抹在自己手心,又轻轻点涂在沈晚芸额头红肿处。

    “其实用跌打酒效果更好些,只是阿姐怕痛。”

    跌打酒是需要揉开的。

    “没事,我就是起床时不小心撞在了柱子上,有阿年的药膏很快就会好了。”

    沈晚芸的床边是有一根顶梁木柱,不过这是她第一次撞上。

    “阿年今天一个人看档子辛苦了,我去做饭吧。”

    沈年给她涂完药后,她起身扯过床边的布围裙往门外走。

    他们家的灶台搭在院子里。

    十年未碰家里的锅灶,沈晚芸并不手生。

    上一世在郡王府的后几年,她成了侧妃不用干杂活,也不再受责打,却时常以妾室须服侍主母的规矩被使唤到后厨,为郡王妃亲手作膳食羹汤。

    虽然后来下人悄悄告诉沈晚芸,郡王妃怕她下毒从不食用那些膳食,只是对使唤沈晚芸下厨这件事乐此不疲。

    郡王妃无子,王府权势威严也随着荣郡王死后逐渐消融,眼看沈晚芸的弟弟成了新贵,她又活络了别的心思。

    但心底还是惧怕沈晚芸得势报仇,她便日日唤其来做膳食,每每等沈晚芸呈上来时,再奖励一些珠宝首饰。

    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光明正大的提前立规矩。

    她并不相信沈晚芸能脱离王府,沈年虽然战场厉害,对后宅内院手段却一无所知,只要她不松口放人,还不信那小将军能告到皇上跟前去。

    郡王妃很得意,觉得自己这招真是一箭双雕,既能把沈晚芸拘在府中,又找到名正言顺磋磨“丧门星”的办法。

    这些心思沈晚芸全都知晓,却并不在意,她默默的学习制作各种刁钻复杂的菜式。

    为了不给阿年添麻烦,她可以忍受郡王妃任何无理的要求。

    可结果并没有变好,她还是连累阿年尸骨无存,幸得上天开眼,给她重来的机会。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对高门大户抱有任何幻想,哪怕如今家中清贫,但沈晚芸立志靠自己双手致富,护好唯一的弟弟阿年。

    心思回转,沈晚芸查看了一下家中的食材,准备做两碗阳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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