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坐明堂(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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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见沈大娘到来,沈晚芸很惊喜,她今日原本想炒份腊肉送过去,如今对方正巧登门,她干脆就留其在家中吃饭。

    “真的方便吗?”这对沈大娘也是种新奇的体验。

    “大伯娘你太客气了。”沈晚芸笑道。

    “莫要叫我大伯娘罢,听着实在别扭,叫我凤姑。”

    沈大娘原名舒玉凤,嫁给沈壮后被冠了夫姓,从此这泽云镇再没有人在意她姓名。

    “凤姑,晚饭在我家吃吧,我用你上次送的腊肉炒个香腊三丁,你来尝尝手艺。”沈晚芸从善如流。

    “好,凤姑给你打下手。”沈大娘语气满是欢快。

    沈晚芸正要阻拦,哪有请客吃饭让客人动手帮忙的道理,但沈大娘早就撸好袖子去净手。

    她又看了看一切准备就绪的灶台,沈年坐在灶台前烧火,时文在院中帮他磨木材雕木砚。

    案板上放着切好的竹笋丁和南瓜丁,旁边还用瓦碗装了小半碗青豆,辅料什么的也全都摆了出来,好像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打下手了。

    她也就随沈大娘去了。

    “芸娘你准备何时动身呢?”

    果然,沈大娘见灶台上整齐井然,没有自己施展的空间,索性站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沈晚芸聊天。

    “七日后吧,面摊还有一些小事情要交接。”

    灶台上的锅已经热了,沈晚芸边说边舀上一勺猪油,待油声滋滋化开后把南瓜丁先倒了进去。

    “那芸娘你们是想搬去何方,淮京吗?”

    “不,遂州。”

    锅中的南瓜丁经过大火翻炒,颜色由明亮变得深沉,沈晚芸看准时机又把腊肉丁和笋丁一股脑倒进去,还择了两个干辣椒,呛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遂州好,遂州好啊!”沈大娘的语气充满怀念,正在失神间,就听得沈晚芸又道:

    “我们要搬得离青山书院近一点,沈年该上学堂了。”

    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般在沈大娘耳边炸开。

    “刺啦——”沈晚芸最后倒下青豆,洗过的青豆带着水滴,下锅的瞬间发出响亮的油炸声,溅起一片滚烫的油点。

    她习惯性的往一侧偏了偏,快速的挥舞着锅铲翻炒,直到腊肉的醇香和蔬菜丁的清香交织缠绕,沈晚芸趁势撒了粗盐胡椒粉,再度翻炒几下,出锅前还不忘撒上一把熟芝麻点缀。

    这道色香味俱全的香腊三丁出锅,她都没有等到沈大娘出声接话茬,不由转头看去。

    沈大娘正盯着地板发愣。

    “凤姑,你怎么了?”沈晚芸擦擦手,关切的问。

    “哦,没事,昨夜没休息好。”沈大娘回神,情绪突然低落了起来。

    沈晚芸想到她现在还须照顾瘫痪在床的沈壮,再加上操持生计和家务,便也明白她的辛劳。

    “不若你进去歇会儿吧,左右这儿也无事,站着怪累人的。”沈晚芸一边刷锅一边劝道。

    “好。”这次沈大娘没有推辞,她脚步轻飘的进了沈晚芸的房间,看上去颇有些失魂落魄。

    因着晚饭多了一个人,时文自觉去后山摘了些野韭菜。

    回来时沈晚芸刚将呛白菜起锅,趁着热火热油又炒了一大碗喷香的韭菜鸡蛋。

    里屋中静坐发呆的沈大娘原本还在因之前的话题情绪低落,在听到沈年“开饭了”的欢呼后忙不迭站起身,将脸上的愁绪收敛几分,扯了个笑容迎出去。

    沈晚芸家只有一间大木屋一个小院,院中有个灶台,灶台不远处有一张石桌四个木凳子,恰好在雨棚的遮挡范围中。

    因着家中没有堂屋,他们平日里都在这张石桌上吃饭。

    此时沈年和时文已经一左一右坐好,菜和饭已经全都端上石桌,沈晚芸原准备坐下,想了想又起身,准备烧个简单的青菜汤。

    时文立即也跟着起身忙碌,沈大娘见自己帮不上忙,只好径直走向石桌,坐在正对着夕阳的方向。

    傍晚的夕阳并不刺眼,柔和的霞光被雨棚遮挡了大半,只留下一抹微光,正好打在她强牵的嘴角上。

    但在吃到第一口沈晚芸的炒菜后,她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一扫而光,只余了浓浓的惊叹!

    那些寻常又普通的菜,在沈晚芸手中一过,仿佛被施了法术,味道鲜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就连沈晚芸蒸的米饭,她都觉得格外香甜些。

    最朴素的食物也最安抚人心,沈晚芸做的饭菜就如她这个人一般,爽朗充满干劲,让人看着就觉得有希望。

    在干了满满当当两大瓦碗饭后,沈大娘觉得过去那些烦恼与纠纷也没什么大不了。

    人终究还是需向前看的。

    如今和三个小辈坐在一桌安静的用晚膳,这种热闹祥和的气氛是她自出嫁后就再未体会过的。

    一股淡淡的幸福感爬上她的心头。

    晚饭后,沈大娘又回到那个冰冷的家,看着这个几乎束缚住她人生中最美好岁月的地方,她的眼中划过无限的悔恨。

    沈壮睡在外榻的地板上不知死活,她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毁了她前半生的罪魁祸首。

    眼神和心都是冰冷的。

    沈壮如今连哼都哼不出声,只知道瞪着斜了的眼睛,但眼神里明显的畏惧与愤怒各占一半。

    如果他还能动的话,怕是爬都要爬出这个屋子,然后报官让人把眼前的毒妇抓起来。

    沈大娘这样想着,沾着泥土的黑色鞋底狠狠的踩上了沈壮的手。

    “你时常骂我恶心没出息没主见,瞧,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倒是大郎你,现在这个样子真让人恶心!”

    她想起今日傍晚的话题,想起记忆里那个遥远的故乡,面色更狠几分。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瞒着疼我的母亲,和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西私奔!”

    封存在心底的回忆渐渐被拉扯开,她原本的家境也算优渥,家庭和睦生活优渥,虽然父亲有些刻板教条,但对她到底也不差,

    都怪她猪油蒙了心,执意去追求那些话本子上写的什牢子爱情。

    似是想到什么,沈大娘脸上满是怨恨,她撤开踩沈壮的手的脚,蹲下身双手用力掐住对方的脖颈,声音怨怼。

    “是我瞎了眼,如今才遭了报应,你打我骂我辱我多年,我都忍你,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扔了我的孩子还让我知道。”

    她回忆起沈壮那日在面摊受辱,回家后愤怒的冲着她边骂边砸东西,骂她和那个孩子都是扫把星,甚至口不择言的说还好当时扔的早,要不然非把他克死。

    原本低头默不作声的沈大娘一愣,瞬间抓到他话里的信息,作为母亲的第三感准得可怕。

    十四年前,她于冬日产下一个女婴,当时她初跟沈壮来到泽云镇半年,沈壮也还没有如今这般混账,起码在她生产时是一直守着屋外候着的。

    但她产女后脱力昏厥,醒来时却到处找不到孩子,只有脸色不好的沈壮站在一旁,用悲痛的语气说孩子在母胎里呛了羊水没挺过来,怕她见到伤心所以已经下葬了。

    沈大娘还未听完就吐了血,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还没与自己盼星星盼月亮般盼望着的孩子见过第一面,连性别都是沈壮告诉她的,怎的就这般突兀去了呢?

    醒来后,她还是觉得不可置信,明明这个孩子在她肚子里是那么的乖巧那么的鲜活,每一次胎动都让她感受到旺盛的生命力,她越想越坚定,说什么都不信孩子夭了。

    直到沈壮带她去了孩子的坟前。

    小小的土包,是用新土堆的。

    作为一个刚生产就失去孩子的母亲,绝望的痛感是撕心裂肺的,那几日她米水未进,整日失魂落魄,知道消息的头三日连哭都哭不出声。

    后来终于哭出声来,却也因为月子里过度悲痛还下地干活受了冷风落下病根,并且再也不能生育。

    沈壮却仿佛没事人一样,除了不咸不淡的安慰,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儿都不往心里搁。

    那一直是她心中最深最痛的疤,如今被沈壮猝然揭开,她肯定要问个明白。

    沈壮初时还有两分心虚,被沈大娘拉住袖口追问时他无端觉得烦躁,他对眼前的女人已经毫无耐心和怜悯,也并不觉得自己当初有做错。

    要不是娶个美娇娘需要太多银子,他早就休掉家中的黄脸婆了。

    看着沈大娘急切又疯狂的神色,他现在只觉得好笑,于是干脆承认,想看看这个女人还能多可笑。

    却没想到因得到答案而疯魔的沈大娘如此胆大,抄起一旁的花瓶就给他脑袋开了瓢。

    他低估了一个母亲的爆发。

    特别是一个充满怨恨与愤怒的母亲。

    得到的代价是惨重的,沈大娘当晚将他绑在床上,拇指长的绣花针扎进他胸口数根。

    沈壮又气又怕,两种情绪不断翻涌,怒极攻心竟中了风。

    这下沈大娘干脆将他脑袋上的伤口简单包扎,解了绳子,拔出绣花针,慢悠悠的熄灯入睡,第二日日上三更才起,又装出一副着急忙慌好娘子的模样去请大夫。

    她对外哭诉,沈壮突然就中了风,倒下时脑袋重重的磕在了木桌角上,当然,为了真实和相像,出门前她也这样干了。

    没有人怀疑沈大娘,沈壮自食恶果,她多年的胆小怯懦一直被欺负的老实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这场老实人的复仇很完美。

    如今掐着沈壮的脖子,她又想起生产后醒来时沈壮那不好的脸色,想必不是悲痛,是不满吧。

    不满她生了女儿,让他家高尚的香火后继无人。

    而那些不痛不痒的关心话语,每一个词句背后都是刽子手没心肝的解脱松懈。

    多年做累活重活的沈大娘手劲极大,掐得沈壮整个脸都已经泛起紫红色。

    从回忆中醒来的沈大娘却在最后关头收了手,沈壮现在还不能死,起码不能这么明显的死在她手里。

    她可不想为这匹豺狼陪葬。

    但终究气不过,她又狠狠的甩了对方几个耳光。

    “你好狠的心啊,那也是你的女儿,外面冰天雪地的,她还那么小啊。”

    “我不会让你这么便宜的死掉,我会用余生盯着你,你用一辈子的痛苦来忏悔吧。”

    说完,沈大娘起身离开,从外面将房门上锁,防止外人趁她不在误入屋子。

    发泄完情绪,浓浓的疲倦感袭来,她今晚不想给这该死的畜生弄吃的了。

    反正祸害遗千年,沈壮皮糙肉厚饿一两顿也不会死。

    至于给他喂药疗伤,那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她不下药就是仁至义尽了。

    屋里的沈壮面色通红的躺在地上,浑身狼狈,连大口喘气都不能,此时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清冷的月光从窗柩照进来,将他衬得犹如一条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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