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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菜籽命

    岁月在夏日一声声的蝉鸣中悄然溜走。

    各地连日暴雨、山洪爆发的消息陆续传入京中,从上到下,秦希泽同大大小小的官员忙得脚不沾地。

    似乎,再无人在意,一月多前,在此地,满街带兵器的士兵,在沿街搜查柳家的通缉逃犯。

    是夜,四下无月,京中燥热到,似乎连风都是静止的。

    镇南侯府的大门口,正停着一辆遍体漆黑的马车,若不仔细看,大抵还发现不了。

    “侯爷朝中政事匆忙,不必等他。”陆良玉站在门内,对着一身黑衣打扮的柳一鸣道。

    眼前的少年,身形已经同成人无异,只有些偏消瘦些,头戴的编织斗笠盖住了整张脸。但一抬头,脸上那股子特属于少年人的稚气依旧隐隐可现。

    只那双眼睛,实在是变化太多了。

    柳一鸣闻言,只冲着陆良玉拱了拱手。

    陆良玉并不习惯这样一个送别的场面。

    虽则相处了一个多月,柳一鸣却总是沉默地躲在房间内,好似一滴默默无闻的水,让人很难察觉他的存在。

    “去了军中,肯定要吃苦头。男子汉大丈夫,得咬牙忍住。”

    陆良玉又开口讲了些送别时勉力的话,这才退后一步,示意身后的彩蝶。

    彩蝶捧着一包不知什么东西,磕磕绊绊地道:“路上……给你……”

    柳一鸣伸手接了过来,什么话都没有说,甚至连道谢的话都没有。

    整个脸被隐瞒在了巨大的斗笠之下,让人难以探到他作何想法。

    彩蝶一时哽咽住了,后面的话更说不出口,只拿手帕掩面,不忍再看。

    “夫人在上,代替镇南侯府,受柳一鸣一拜。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柳一鸣募地开口,撩起下摆,跪倒在地,郑重地冲着陆良玉一叩拜。

    陆良玉来不及阻拦,也就没有阻拦,便硬生生地受了这一拜。

    少年清脆的声音尚在耳边,仔细听来,却多了几分男子汉的隐忍。

    “一路顺风。”陆良玉微微颔首,开口道。

    便见少年利索起身,干脆地转头,一溜烟钻入了马车内。只听得马蹄轻快,一溜烟的功夫,漆黑的马车已经融入了夜色,再也看不见踪迹。

    彩蝶随着陆良玉入了屋,只觉一颗心被掰开了揉碎了,碾成了粉末。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有些憋不住,痛哭起来。

    陆良玉自然知道她难受的是什么,眼下也不说话,只轻轻地拍了拍彩蝶的肩膀来做安慰。

    许久,彩蝶才带了几分不解道:

    “小姐,柳公子为何……什么都不对我说。”

    是了,他对陆良玉跪拜,对侯府感恩,却对这个同他相处了一个多月,对他处处悉心照料自己,连一句交代的话都不说。

    彩蝶对于这件事,实在有些不懂,她一向最信任这个小姐,期待着小姐能给自己些解释。

    陆良玉起身踱步,面露难色,眼看着彩蝶一脸的期待,叹了口气,问道: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彩蝶脸上一僵,因着哭泣而绯红的脸蛋一下子煞白。她也不是那个刚刚入侯府,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小姐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当下咬紧嘴唇,低声道:

    “还请小姐明示。”

    陆良玉伸手摸了摸彩蝶微凉的手,解释道:“柳公子如今这样的身份,没有前途可言,说句不好听的,连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他既然不对你说话,便是不想让你有惦念。日后,你且忘了他便是。”

    果不其然,彩蝶听了此话,失声痛哭起来,一双圆溜溜的漂亮眸子,哭得见不到眼仁。

    陆良玉似乎尤且觉得不够,当下接着道:

    “他去了军中,世上便再无柳一鸣这个人。若侥幸,柳家能翻案,柳公子便前途不可限量,到时候,自有如花美眷相伴。当然,他大抵会一直隐姓埋名,同你再无重逢之日。”

    陆良玉说到此处,起身呼了口气,顿了顿,接着道:

    “这样的人,你哭上一场,就全当他死了便是。”

    陆良玉三言两语,道出的是最残忍不过的话。彩蝶闻言,直哭得快要晕过去了。

    陆良玉自然能看得出她对柳一鸣的情义,这样清秀的少年,哪个少女怀春之际,不会暗中思慕。

    但世情如此,既然再无相见之日,何必在临别之际哭哭啼啼,做依依不舍之状。

    柳一鸣正是看清了这点,才在临别之际一言不发。

    老祖宗早就说过了,“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女子沉溺于所谓虚无缥缈的爱情,不落到实处,只会给自己带来一生的不幸。

    不管是下至乡野村妇还是上到皇宫中的娘娘们,不管什么年纪,只需身为女儿身,便受过这样的蒙蔽。越是及早地认清这点,才越能尽早摆脱不幸。

    她很早之前便听人说过:“女子好比菜籽命,撒到哪儿就是哪儿。落到肥处迎风长,落到瘦处苦一生。”

    似乎,一生命运,只任由旁人左右。

    陆良玉偏偏不信这个邪。她若是菜籽,落到肥处自是枝繁叶茂,却也不会长得大而无用,徒有虚表。

    倘若落到瘦处,那也会拼命地扎根大地,从中汲取力量。也许长得瘦弱些,根却牢牢地抓紧。

    陆良玉对于这点,看得太过通透。故而秦希泽对她再好,侯府的位置看着再高,她也从未耽于其中。不懂的东西,便要一步步去学。

    她深知:“德不配位,必遭灾殃。”

    彩蝶哭了许久,哭到浑身都乏力,抬眼望去,朦胧之中,自家小姐正站在近处,摸了摸她的头道:

    “回去睡一觉,不行再哭一哭,但这人,要慢慢忘了。”

    彩蝶闻言,眼泪又出来了,只哽咽地点了点头。

    她记住了小姐的话,她知道小姐不会害她。

    陆良玉望了望彩蝶颤抖的背影,知晓她今夜回去,必定要再哭许久。

    但那又如何,再以为忘不了的人,也能忘记。明日太阳升起之际,日子照过。

    “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只宜锦上添花,不宜做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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