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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闵家兄弟

    对闵寒林来说, 他人生的分割线就来自于二弟到京都的那一日。

    那一日之前,他是户部郎中,上峰乔珏的官位岌岌可危, 他在户部的人员好了起来,因为许多人都觉得他将会平步青云。

    闵寒林的日子顺遂,官途顺利。

    闵寒林只有一些小烦恼, 那就是二弟对继妹不可告人的心思。

    但是只要将闵宝彤嫁人了,这一切就会破解。

    闵寒林没有等到闵宝彤的嫁人,而是等到了二弟的到来。

    闵寒林放弃了奢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简素母女果然就是祸害。

    他的二弟其实可以参加科举,他们兄弟两人明明可以在官场上相互扶持。

    背靠着琮州那一部分钱财,兄弟两人官路通达,让闵家重获无上荣光。

    结果简素积累下了那么多家业,只在他娶妻、进京为官的时候给了少得可怜的家产。

    闵宝彤还勾引了二弟,让二弟想要违背纲常。

    他们闵家的荣光都被母女两人毁掉了, 只有闵宝彤死了, 一切才会回到正轨。

    那一天在看到了二弟的时候, 闵寒林就想着让闵宝彤死, 他在门口让人守着, 只等着闵宝彤回来就把人勒死。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没有等到闵宝彤归来, 他正在和弟弟争论要不要去找闵宝彤, 忽然之间餐厅的门被踹开, 一大帮青衣汉子把他们兄弟两人死死围住。

    “我可是朝廷重臣。你们居然私闯民宅……”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堵住了嘴,脖颈一疼, 被人打晕。

    从此以后,他不再是前途无限的户部郎中,而是阶下囚。

    刚开始的时候,闵寒林还有许多疑问,例如这一群闯入他家的是什么人,他这样被掳走,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二弟怎么办?

    闵寒林很快就没有心思去管其他人,夹棍、火烙、盐水,闵寒林才知道世间竟然有这样折磨人的方法。

    重刑之下,闵寒林承认了想要杀闵宝彤的全部计划。

    细声细气的公公说道:“你既然这样想被勒死,不如也尝一尝这勒死的滋味。”

    闵寒林在这一刻意识到,这人是阉人,是为了闵宝彤来的。

    但是一个阉人为什么要问闵宝彤的去向,他是想要杀死闵宝彤,但是根本还没有来得及操作!

    他冤啊,为什么要让他死呢?

    闵寒林觉得自己委屈,想要大声说出自己的冤枉,却无法开口。

    闵寒林被勒住了脖颈,他的鼻翼拼命地瓮动,他开始挣扎,想要逃离绳索。

    脸上的血丝一根根分明,红色就转成了青紫色,眼睛一颤一颤,闵寒林感觉自己的身子一轻,飘飘荡荡地悬浮在半空之中。

    一阵涟漪扩散,他眼前出现了奇妙的幻境。

    悬在半空之中,闵寒林清楚地看到了下面也有一个自己,他在那个傍晚没有迎来青衣汉子的突袭,而是迎来了闵宝彤的死讯。

    他匆匆到了门口,地板上有不少血迹,躺着两个女子。

    “怎么弄得这么多血?”

    下人说道:“都是绿玉这个贱人,大人,您看我的脸……”

    “嗯,我记下了,处理好了尸体,一人百两银子,你的话,再多加一百两。”

    “确定咽气了?”他在踢了踢闵宝彤的尸体,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反抗。

    得到了下人回复之后,底下的他露出了笑容,“丢到乱葬岗里……”

    随即很快就皱起了眉头,“祸害了我二弟,这样也太便宜她了。”

    “大人。”被深深抓了疤痕的下人说道,“如果觉得不解气,我倒是有个法子。”

    这人脸上用纱布裹着,已经撒了药粉,还是从疤痕里沁出了血来。

    地上的血不是闵宝彤和绿玉的,而是这位下人的。

    那个叫做绿玉的丫鬟力气很大,下人一时不查被重重抓伤了。

    这人被绿玉毁了容,心中恨极了两人,就说道,“我知道最近正在护城河边的一小段路和城墙,就在我家附近不远的地方!入夜时候,我可以把两人都砌入到地里,让他们被千万人踩。”

    闵寒林很为这个主意心动,但是很快就否决了。

    “修路一般挖不了那么深,加上尸骨会腐烂,雨水会从缝隙里渗入,加快腐蚀,这样日日踩着,不出几个月就会地陷,只怕就会被人发现藏了尸骨,快一点的话,一个月时间可能就暴露了。”

    “那怎么办?”下人说道,“我实在是恨这位贱·人。”他的足尖踢了绿玉一下。

    “如果要是有砌墙,砌入到墙中倒是正好,一时半会也不会塌陷,起码几年时间,都不会露出痕迹,等到五年十年后,就算是尸骨浮现,也没人知道尸骨是谁。”

    于是闵宝彤和绿玉被分开砌入到墙中。

    对于闵宝彤不知所踪,闵寒林和弟弟还有长青侯夫人龚茹月都是这样说的。

    “是我这个大哥没有做好,我早就应该发现她的心思,她可真是太过了,哪儿有和人私奔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都是我同她的房中找到的,每日里她就是喜欢这种不着调的话本,看这些东西移情转性,才会要和人私奔!也怪简夫人,就算是宠孩子,也不能这样。”

    “侯夫人,这一次实在是家门不幸,哎,我也知道贵府三公子在婚娶上有些艰难,总是传出不好的名声,这样好了,我也不怕露丑,就和人往外说,闵宝彤是私奔逃走的,不会连累池三公子的名声。”

    等到简素拖着残腿来到了京都里,事情成了定局,闵宝彤和人私奔的消息传得绘声绘色,还有人信誓旦旦在西二门见过闵宝彤,笑着握住了书生的臂膀私奔出城。

    简素不信女儿会死,强撑着一双腿去敲鸣冤鼓。

    “怂不倒”被买通,在这位府尹心中,闵宝彤也是私奔离开的,对着冥顽不灵的简素还打了板子,最后说道:“本官念你慈母之心,本不欲打你板子,可恨是你让闵小姐私奔,纵容她读不当之书,不教她为妇之道,这板子是替闵小姐打得。”

    简素本来就受了伤,打板子之后彻底残疾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二弟闵成洲找了一圈闵宝彤,终于承认继妹就是私奔了,或者是猜到了闵寒林下手,嘴上没有承认。

    闵成洲娶了妻,纳了一个像极了闵宝彤的妾室。

    而简素不肯相信闵宝彤失踪,一直觉得她是遇到了危险,想要找到女儿。

    她的一双腿残了,就拖着残腿去找女儿。

    看到这幻境里的情形,闵寒林有一种扭曲的快感,尤其是简素不肯给他们闵家兄弟两人钱财,散尽家财去找“失踪”的闵宝彤,他看着就心中快意,让简素去找,他就不信了,还能够找到那堵墙?

    一直到多年以后,由池青霄压着商翠翠亲,脆弱的墙壁碎了一地,露出了腐朽尸骨,一双空洞洞的骷颅眼眶看着幽空之中的闵寒林。

    眼前的幻境散去,闵寒林想着幻境里的自己升了官,年纪轻轻就是户部侍郎了,他的手在空中伸了伸,想要抓住虚无缥缈的幻境。

    要是刚刚的幻境是真的,该有多好……

    在手指都泛了青紫色的时候,闵寒林的手这才垂下。

    ……

    闵成洲并不知道闵寒林已经死了,他并没有经受拷问,而是置身于一间不见天日的黑屋里。

    房间里黑漆漆的,他手边有一桶水,和一些干硬的饼子。

    闵成洲心想着不知道是谁把他放在这里,他等着那人出现就好,敌不动我不动。

    闵成洲盘算的是很好,但谁知道在黑屋里竟是如此难熬。

    没有昼夜、没有任何人说话,他置身于最深的黑暗之中,一直到忽然有一天牢中亮了起来,他想着要做什么都好,只要他可以出去,他愿意付出一切。

    但是那人没有理会他,他的双腿被人一下又一下地打着。

    闵成洲涕泪交零:

    “这是哪儿?求求你放过我吧,你想问什么,我什么都说。”

    “我大哥是户部郎中,我继母是琮州的财神爷,我家有钱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放我走吧。”

    “求求你,求求你,别打了,我疼,我的腿要断了。”

    “放了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也什么都没有看到,求求你放了我,肯定是有什么弄错了,我到京都总共不到十二时辰,是我大哥得罪了人吗?那你找我大哥啊。求求了!”

    那人对他的哭嚎充耳不闻,下手更重更凌厉,啪嗒一声响,他的腿骨折断了。

    等到断腿之后,他昏厥过去,醒来之后又置身于黑暗之中。

    腿骨和脚骨骨折无法坐起身,在监牢里也无人伺候他,他的食物、清水还有排泄物都混在一起,而且排泄物是最毒的物质,让他的伤口感染,开始一阵阵的晕眩。

    在闵成洲以为这样死了也好的时候,忽然之间牢门开了,他被喂了药,清洗干净,送到一个房间里。

    意识在复苏,在闵成洲看到了简素的时候,泪流满面,“娘,娘,求您救救我!”

    闵成洲从不喊简素娘亲,只把她当做继母,现在受了一番折磨,却一口一个娘。

    “您大慈大悲,救救我,您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为什么要救你?”简素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闵成洲,“你杀了我女儿的那么多丫鬟,碎了我的腿骨,你大逆不道,还想要让我就你?”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不敢了!”闵成洲一连串地求饶。

    “母亲我错了,您说的对,我就是畜生,她是我的亲妹妹,我是畜生动了不改动的心思,我还没有酿成大错,只是杀了婢女,没有动妹妹一根毫毛,放了我吧!“

    “她喜欢谁都可以,她嫁人我会给她丰厚的嫁妆,娘,娘,我是您的继子,也是您的儿子,求您救救我,给我一条生路。”

    “我也这样求过你。”简素说道,“还有宝彤房里的几个丫鬟,她们有的开口求了你,有的只怕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你杀了。”

    简素想到了几个丫鬟,目光冷厉,握住了旁侧之人的手。

    在得到了勇气之后,简素说道:“我大哥是被勒死的,你们既然是兄弟,我也见不得凌迟处死这样的死法,还是给你一个痛快,让你和你大哥一样,保留个全尸吧。”

    听到了闵寒林已经死了,闵成洲吓得是魂飞魄散,“我、我不要死。”

    他注意到了简素握住了一位男子,就说道:“您是我娘再找的是不是?求求您放过我,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就是两位的亲儿子。”

    裴胤看着闵成洲,“朕已经有了亲女儿,何必要你这个亲儿子。”

    一想到这人对宝彤的心思,恨不得把人给千刀万剐了。

    镇什么?

    闵成洲的脑子浑浑噩噩,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状况。

    裴胤看着简素,对着简素说道:“夫人,我们走吧,既然想要一样的死法,出了牢房就让人动手。”

    等到两人离开了牢房,脖颈被勒上了一条绳索,闵成洲这才意识到,对方是九五之尊,那个称呼是天子的自称。

    他想到了昔日里简素的一些话。

    “其实行商做成这样,也是我没想到的,这样也好,有了一点名声,倘若是他来灵州附近寻我,就可以找到我。”

    “我总觉得宝儿的爹还活着,而且应该是个武将。”

    当时的闵成洲是嗤之以鼻的,倘若是那人心中有简素,早就绕着灵州找人了,要么是死了,要么另结新欢了。

    闵成洲颤抖着唇,原来继妹的生父竟然是他……

    眼角因为痛苦沁出泪水,他拼命想要挣脱,心中想着,既然是皇帝的女儿,为什么不早些说,只要知道了闵宝彤的身份那么高,他肯定不会……

    也不对,或许要是知道了继妹的身份,他更要与她生米做成熟饭,好做帝王的女婿。

    *

    简素被抬出了地牢,晒着太阳,才觉得缠绕在她身上的晦气一扫而空。

    来了两辆马车,简素先让人把她推到第二辆马车,和里面的裴宝彤说道,“我腿脚不便,又去了腌臜地,就不去侯府了。你代我去恭贺他们搬迁新居。”

    九骊公主盛装打扮,她甚至不敢太过于用力点头,总觉得金灿灿的发冠都有半斤重。

    裴胤没让女儿下车,含笑说道:“回来以后,记得把热闹告诉我和你娘。”

    九骊公主再次小心点头。

    裴宝彤见着父皇和母亲的车驾离开,才吩咐马车往前走。

    裴宝彤放下了帘幕之后,看到绿玉的脸色不太好看,轻声说道:“是不是和里面的东西冲撞了?”

    绿玉揉了揉胸口:“可能是晚上没有睡好,这几天老觉得闷得慌。像是夏天要下暴雨的那种感觉,喘不过气。”

    裴宝彤其实这些天也是,感觉像是要下雨一样,空气粘稠,喘不过气胸口闷得慌。

    刚刚撩开了马车帷幕,忽然觉得气息流动,身上就一松,此时裴宝彤就让开了位置,“你也吹吹风,是不是好一些了?”

    绿玉晚上睡觉都干脆睡到窗边,这样都没有用,这会儿吹吹风有什么用呢?

    结果让绿玉出乎意料的是,竟然当真是有用。

    绿玉的眼睛瞪大了“果然是如此。是不是因为在宫外啊,所以天也蓝了,地也是绿的,所以不觉得胸闷了。”

    宫女飞云咳嗽了一声,“绿玉姐姐。”

    绿玉干笑着说道,“飞云,我错了,我不该这样说的。要是红香在就好了,她真是可恶,一声不吭就嫁人了。 ”

    绿玉刚开始在福云寺里被梁公公说的害怕,觉得宫里头就是吃人的地方,结果随着公主入宫,虽然会教她一些规矩,但是并不会像是梁公公说的那么可怖,只是反复教她一些礼节。

    宫女飞云说道:“绿玉姐姐,要是错了也没有关系,我会戳你的手,到时候你不说话,我来说话就好。”

    绿玉觉得很是惭愧,对方才是一丁点的丫头,结果都比她要懂事。

    现在就是飞云提醒她。

    裴宝彤想到了红香,也抿唇一笑,“毕竟为了我遭了那么大的罪,我听娘说,才知道李二付一直都喜欢她,这才成亲了。”

    “李二付还可以,就是他娘老子有些不好相处。”

    “红香姐姐肯定就没问题。”

    飞云没说话,公主和绿玉不知道红香的消息,其他宫女都知道这位其实没有嫁人,而是死在了琮州。

    当九骊公主的车驾往侯府的新址方向行去,也有一辆精致非凡的马车驶过长青侯府。

    马车帘幕掀开,露出了肉乎乎的小脸,此人正是商家嫡女商翠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