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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塞外马贼

    诗词气度恢弘,大气磅礴之处,非常人所能及。这一阙浪淘沙又恰好是在这山海关附近的北戴河所作,地点配合的天衣无缝。虽然在南朝的文人骚客看来,这首词音律未必平顺,对仗未必工整,用词细微转折之间多有可商榷之处,但那马植生长于辽境,对辞赋一道的浸淫是远远及不上南朝了,又加上身临其境,亲身感受到词中所描绘的景色,更被这词中的意境带到那思古追今的寥廓思绪中,当时那一种震撼心情,实在无法言表。

    韩世忠这时年方弱冠,都没怎么读过书,但这时代的人大多受过一些词歌的熏陶,当年人赞柳永词工,曾说“有井水处便有人歌柳词”,大凡宋代的人,听听这词的好坏,还是有些发言权的。加上这词本身气势雄浑,不以章句见长,正合他武人的胃口,当即大声叫好:“衙内好词,好词!”一面说,一面用力挥动手臂,却苦于读书不多,说不出好在哪里。

    马植却停了一会,才赞叹道:“今日真乃开了眼界了,原来南朝人才如此之盛,单单高副使年方弱冠,便能有如此博大胸襟!马某原本见南朝派一个宦者出使,心中颇为不屑,以为南朝无人,这么看来倒是大大错了,望高副使勿怪!”说着施了一礼。

    高强借用领袖诗词卖弄,博得这样的喝彩,心中得意得很,正是心情大好,怎会有什么怪罪?况且他身为高俅这弄臣的后人,当面虽然都是拍马屁说好话的,背后戳脊梁的人却不知几千几万,早已习以为常了,这马植坦陈其事,倒显得光明磊落,叫人生出好感来。

    当下双手相扶,说些谦逊的话,几人气氛融洽,比刚才的恪于礼节,更多了几分亲热。

    韩世忠看他们聊的高兴,忽然想到一件事不解,便问道:“衙内,适才听这词,果然是好,只是眼下二月春寒,怎说萧瑟秋风?”

    高强一愣,这问题他却没仔细考虑,只是原词如此,顺口就念了出来,能把原词的“秦皇岛”改成山海关,已经是急智了,本来这关眼下叫做榆关,山海关的名字是明代才有的,也算是个bug,好歹这榆关左山右海,词章里搅成山海关也还说得过去;没料到还有这个季节的问题,一时难以回答。

    好在却有人帮忙,那马植笑道:“韩虞候,这却是高副使用的典故。前文提到魏武挥鞭,东临碣石,说的是后汉建安年间,魏武帝曹操北征乌丸回师到此,也曾留下诗词一篇,叫做观沧海,内中有秋风萧瑟,洪波涌起的章句,高副使便拿来用了。须知这四季更替,年年相似,倒也不必硬扣眼下。况且这秋风萧瑟,听上去就有些肃杀气象。正合本词的气势,若改成春风拂柳,其意绵绵,就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这一番解说下来,韩世忠听的固然敬佩不已,高强自己也是暗暗抹一把汗,看来盗用果然不是好作的,肚子里没点墨水的话,盗了也不能圆谎啊!难得这位马植马大夫,当着辽国的官,却博览群书,胸中有些才学,帮他把谎都给圆了,真是太有才了。

    心中感激,嘴上也得捧人家几句:“马兄解说的好,小弟这词遇到马兄,才真是遇到知音了!”(一面这么说,高强一面暗暗佩服自己,自己往脸上贴金,还说的这么面不改色心不跳,我也是太有才了!)“马兄如此饱学,可是经名师指点?”

    本是一句寻常客套话,马植的眼神却闪烁了一下,随即换上了职业一样的笑容:“客居北地,早已不知中原的文采风流,只是自己寻些古书来读而已,哪里得什么名师指点?高副使见笑矣!”

    这话头却有些不对了,马植是那位南京副留守,枢密都承旨马人望的族侄,本身三十多岁年纪,就做到了五品的光禄大夫,离九卿之一的光禄卿只有一步之遥,可见其家族在辽国是颇为风光的。可是听这马植的话头,怎么好似一副流落异乡,漂泊无依的怨妇模样?若是宋亡之后,汉人仕于金国帐下,这话倒还说得过去,眼下说来可就不大对头了,要知道心怀敌国,往大了说就是个谋逆地大罪名。

    高强心中纳闷,可不敢贸然接这话茬,只得避重就轻,仰天打个哈哈:“马兄喜好本朝文章,这便容易的紧,待小弟还朝之后,拣选本朝各位大学士的文章,编集给马兄送来一观便是。”

    马植也作欢喜状,“如此生受高副使,怎么过意?”两人一番客套,惺惺相惜,肚子里全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眼看大雨不见半分停止的意思,当天怕是走不了了,这榆关又是军事要地,人家的驻防设施,高强总不好去参观游玩,只得在榆关城楼上看了会海景,与那马植扯了一会天南海北的,便下了城楼回下处安歇。

    春季北边本来大风多雨水少,这雨下了半天,到第二天早上已经天光放晴,使节团收拾人马,出得榆关继续北上。

    榆关以北就是中京道地境,驿道两旁的农地渐渐稀少,而弯弓走马的塞外胡人则明显多了起来。当然这所谓的多,也只是相对而言,这里地人口密度显然和燕京境内无法相比,往往走上几个时辰也见不到一个村落。

    渐行而北,高强已经冷得有些受不了,此时还是二月春寒时节,出了长城又是一望无际地旷野,边塞的寒风咆哮肆虐,吹得人骨子里都透出寒意来。此间的寒冷与南边又有不同,南边两浙地带,冬天也是有雪下的,不过湿意浓重,即使厚重皮裘也挡不住一股侵人的寒气。

    这北边却是一味干冷,如那日在榆关城下的大雨,之后再也未曾见到,于是南边来人,往往觉得这寒冷不似南方的湿冷那么难熬。可你要是因此而小觑了塞外的寒风,那就该你倒霉了,往往冻伤了手脚,冻掉了耳朵鼻子还没什么知觉呢。

    用力拉了拉身上的貂裘,感受了一下那丰滑的皮毛所带来的上好手感,高强略微觉得好了一些,向一旁随行的李应道:“李大官人,咱们这才刚出塞几天,就冷得这副样子,不知远出几千里到了那混同江,又是如何的冷法?”他是真有点怵了,在现代时看天气预报,二三月间哈尔滨也经常是零下十几二十度的低温,这还是全球气候变暖了以后的天气,在这北宋时代,不定冷成啥样。

    李应惯常来往北边的,对这样的寒冷却早已习惯了,顶着耳边呼啸的寒风大声道:“衙内,塞外春寒往往比冬天更加厉害,瞧这样子,这几天怕是还有一场雪要下来,衙内若当真抵受不住,还是进车中安坐赶路的好。”随同高强这些天,李应等人也都改了口,跟着韩世忠等人管高强只叫“衙内”,透着一份亲近。

    这一路上,叶梦得是从来没过过黄河的人,早就躲到大车里去了。童贯却给高强上了一课,这死太监在西北与西夏作战,风霜雨雪的也没少吃苦,这东北塞外的寒风一点也没镇住他,依旧是骑在马上谈笑自若,连马植这样看不起宦官的人,也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高强年纪轻轻,要面子得很,自然不能输给了一个宦官,因此到现在都不肯进车中避风,依旧在马上**,那貂裘还是韩世忠怕他冻伤了,硬给他披上的,马植又送了他一副手套,其实是不算太冷的,不过他在南边待惯了,见到这塞北的寒流心里就有点发怯而已。

    听到李应叫他进车去,高强要强不肯,反把胸膛挺了挺,想要找些豪言壮语来说。不料脑子冻的有点发木,嘴巴张了张没找到词。

    前面的斥候忽然飞奔回来一个人,向马植手下的铁骑队长说了几句契丹语,那队长又驰到马植马前,大声说了些什么。高强是跟在马植后面,落后两马之遥,加上契丹话完全听不懂,根本不知道他们说什么。

    只是马植的神态却严肃了起来,他拨马转头,从高强身边向队伍后方驰去。沿途与几个百夫长交代几句,随后就见这些燕京铁骑都整肃了许多,纷纷开始检视身边的军器甲胄,还有地驰到队伍中的奚车旁,作些准备功夫。

    高强见情势有些不对,等马植再次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催马赶上去,问道:“马兄?前面出了什么事?”

    马植带住缰绳,与他并马同行。压低了声音道:“高副使无需在意,适才斥候来报,前面发现一户牧民全家被人杀死在帐篷里,看情形就是昨天犯的案子。凶徒只怕还没走远。我们大队人马同行,说来是不妨的。不过贵使等身份特殊,小心为上。”

    高强哦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杀人放火的事情,中原塞北都少不了,和他没半点关系。

    过了个把时辰,大队经过了那家牧民的帐篷所在。见其地已经被看管了起来,马植几个手下在那里把守着,看来是在等待当地部族大人来处理。

    韩世忠好奇,便策马驰过去看了几眼。很快又驰回来,面色却变得很是凝重:“衙内,这情形有些不对。”

    “此话怎讲?”

    “那帐篷周围都是马蹄印,看不出有多少人经过,不过这些燕京铁骑的马蹄铁都是特制的,蹄印又很新鲜,因此还是认的出来,只是以小将所见,那不同的蹄印着实不少,这伙行凶的贼人,其马匹至少不少于曾经到过这帐篷周围的燕京骑兵。”

    高强沉吟片刻,催马赶到马植身边,问了问情况,才知道方才来到这帐篷周围清查的骑兵是一个百人队,然则贼人不是就有百骑之多?这样的兵力,倘若是突袭,足以给自己所在的这只六七百人的队伍造成相当大的混乱了。

    马植得知这一情况,也重视了起来,当即将手下的几个百夫长叫过来,重新布置了防守,狠狠训斥了几句。

    偏偏当晚又是宿营于野外,安全问题叫马植很是头痛,这时那带来的十几辆奚车就派上了用场,他命令手下将这十几辆车仗首尾相连,环成一个圆圈,宋朝使节团就在这车阵中扎营,五个燕京铁骑百人队分别在四周扎营。

    高强下了马来,饶有兴致地看这些燕京铁骑扎营,只见他们用大枪戳在地上,再将牛皮相连缀,顶上盖着毛毡,顷刻间竖起帐篷百十顶。这时地上生起团团篝火,辽人们围着篝火取出随身所带的干肉乳酪等物,就着盛酒的皮囊吃喝起来,气氛热烈得很。

    正看得有趣,李应来到高强身边,呈上饮食给高强享用,见他注目辽人,便问道:“衙内,只顾看这些辽人,可有所见?”

    “李大官人,我在南边时,曾听人说辽**无积贮,士卒自备粮秣军器,日常以打草谷为生,怎么一路北来,不见这些人掳掠地方?”想起曾在现代一本小说里读到的情节,高强便一边啃着干粮,一边含糊问道。

    李应笑道:“衙内有所不知,辽**士是打草谷不假,不过这军分正军和偏军,凡一正军,有打草谷军一人,守营铺家丁一人,这打草谷的事情,正军通常是不作的,都是打草谷兵去作。这马植带队护卫咱们北上,所带的都是正军,没有打草谷骑,因此衙内不见这些人掳掠。”

    高强恍然大悟,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要是只看书上的记载,哪里能知道这样的事?不过想到这些人手下的打草谷骑,此刻多半还是留在燕京掳掠,对象多半就是自己所在的南朝,一时有些兴味索然起来,转身向大车阵内行去。

    夜色渐渐降临,契丹人们的歌声也渐渐停息,只听见旷野上呼啸地寒风吹起尖利的哨子声,除了几个有限的斥候,营地的四周没有半点人们活动的迹象。

    千步之外的野地里,几双闪亮的眼睛却正死死盯着这片小小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