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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杀你没商量

    不出所料,架势惊人的连环马一出,顿时就引起了对面梁山军的注意,大队随即就停了下来,几下呼吸之间,原本已经进入冲锋状态的几队人马就收了回去,三转两转,在梁山大队里没了踪影。

    趁此机会,索超的一众残兵退回寨中,不大的飞虎峪营寨中顿时嘈杂起来,兵器甲胄的碰撞声,受伤士卒的哀叹声,加上杂沓的脚步声,闹的大营像鸭子塘一样吵闹。

    高强皱起眉头,看着脚下迤逦歪斜来到面前的索超,哼道:“索统制,先叫你麾下官兵都安静下来吧,这么吵嚷,一来乱了军心,二来也叫对面的贼人看笑话。”

    索超本是好面子的人,被高强这么一顶,立时闹了个大红脸,只可惜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只得依言吩咐下去,而后向高强道:“青州相公,末将索超出战不力,望相公责罚。”

    “贼人势大,将军非战之罪!”高强不来说他,心里却有些得意,心说刚才几下接触,梁山军表现不赖,不枉我苦心栽培宋江一场,你索超输的好,输得妙,输的呱呱叫!“本府看那贼众,不下万人,且悍勇惊人,如今我营中官兵不过三千,不可力敌,只可谨守营寨,一面启请大名府大军来援,方是道理。”

    索超原本不愿,依着他的脾气,定要再选精兵下去冲杀,以报前仇,怎奈高强只是不许,俩人官位差得太多,高强的身份又特殊,加上一向也有些交情,不便顶撞于他,只得罢了。

    见索超服软,高强心说我也看过宋江所部的战力了,正该好戏开锣:“来人,亮出本府的旗号来,给我向贼军喊话,告诉他们晁盖已经伏诛,叫他们缴械投降!”寨墙上立时竖起“青州知府高”的旗号,有那大嗓门的军士来到阵前依言传达。

    这晁盖的首级一挑出去,再经官兵一喊,梁山队中好似风过水面一样,起了一阵骚动,原本静寂整肃的军阵立时就不那么整齐了,显见军心有些浮动。

    宋江适才还在担心,到了飞虎峪前,没接着高强任何消息,先跟索超带领地官兵开了一仗,好在这队官兵战力有限,他也怕杀的过狠,高强那里不好交代,把对方冲回去了便不追赶。此时见到高强旗号竖起,恰似没娘的孩子闻着奶味,心里立刻就踏实了下来。再侧耳一听,那寨墙上高挑的居然是晁盖的首级,这一喜好悬没从马鞍上摔下来。

    还好反应快,宋江那是实力演技派,顺势滚鞍下马。大叫一声:“晁盖哥哥,痛杀我也!”捶胸顿足,号啕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不要紧,吴用在一旁可吓坏了,心说两军阵前,主帅先乱,对面官兵要是杀过来了,可怎么得了?花荣武松等都上前扶着宋江,苦苦相劝。宋江的演技有的发挥,更是撒泼打滚,乱踢乱踏,声声只唤“晁盖哥哥”,只哭的那铁人也流泪,北影厂彪子哭泰勒也不过如此。

    吴用见不是头,他读书人,心里转得快:咱们前来攻打飞虎峪,为的是接应晁盖回山,不料晁盖失风被杀,再打飞虎峪已经没有意义;如今梁山没了主,这宋江可是一心要当大头领的,此次出来都是他的亲信部下,别看现在哭的惨,当真有多少心思为晁盖报仇,那可就是天知地知了!眼下军心不稳,还是趁着对面官兵没有杀过来的意思,大队赶紧回山,把这晁盖死后留下的身后事给办了是正经。

    想到这,吴用下了马扶起宋江,将这番话大致说了一遍,劝他退兵。

    不料宋江当真是“义气深重”,大叫道:“我等梁山兄弟义气为先,如今晁盖哥哥尸首不全,纵然回转山寨,有何面目?好歹要杀上前去,夺回哥哥尸身。”

    这下连吴用都要被他唬住,遑论其余头领,三阮兄弟等晁盖的亲信更是热血沸腾,心道宋公明哥哥果真是不愧“呼保义”之名!那阮小五和阮小七都是霹雳性子,掂起手中钢刀,一声呼喝就冲上前去,后面众头领一拥而出,大队喽兵呼啦一下就冲了过去。

    高强虽然离得远,有燕青用望远镜看得清楚,暗骂宋江演得到位,大可再送一个外号赛润发,——喝道:“连环马速速退入寨中,神臂弓手预备……”

    五百连环马次第退入,阮氏兄弟堪堪到了两百步外,那敌楼上韩世忠抢先一箭射倒一个,余众见贼人已经进了射程,登时千弩齐发,劲矢如一阵风吹过,梁山喽兵像风中野草一样,顿时倒下一片。

    若说梁山的喽兵多经操练,也懂得卧倒躲避箭矢,再加上训练有素,身上有甲,手中有牌,原本是不惧矢石。不过这神臂弓乃是大宋军中第一利器,二百四十步外可洞穿一层铁甲,韩世忠又将其改造的更为强劲,梁山军的装备根本抵挡不住,因此一阵箭雨落下,阮氏兄弟的部属伤亡惨重,就连阮小五也被一箭射穿了大腿,钉在地上。

    吴用见不是头,宋江又像着了魔一样只说冲锋,忙大叫鸣金,匡匡锣响,适才一股脑冲出去的梁山人又退了回来,重新列成阵势。

    宋江见此情景,又哭又闹,说什么要夺回晁盖的尸身。一旁转过花荣,拱手道:“哥哥节哀,官兵弓箭厉害,又据寨为守,咱们大队远来,不曾带得甚攻城器械,若要强攻,众兄弟折损必多。小弟不才,只凭这一弓三箭,好歹要夺得晁盖哥哥的首级回来。”

    说话间,也不等宋江号令,小李广上了青骢马,走马来到飞虎峪寨前,高声道:“兀那官兵,莫欺我山寨无箭,识得小李广花荣否?”言罢,张开三石强弓,觑的亲切,飕地一箭射出,正是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箭正中晁盖首级上的发髻,那首级晃了两晃,跌下地来。

    高强听见花荣之名,这员将甚得他喜爱,当日在清风寨不曾见着,今日总算看见了,果然是偶像级人物,实力也是出类拔萃。反正是演戏,高强索性成全他的名声,叫人又把晁盖的尸身给挂起来,叫道:“你那贼人,适才一箭,不过是凑巧,若能再中,便容你收了这贼首的尸身去又如何?”

    花荣不意有这等好事,倒小小吃了一惊,晃眼间看见敌楼上一人,身长傲立,手挽神臂弓,依稀正是当日道左对过一箭之人,心中雄心陡起,喝道:“兀那狗官,今日叫你看看花荣神箭!”一箭射去,又把晁盖的尸身给射了下来。

    高强鼓掌大笑,向左右道:“不意草莽中也有这等人物!今日我军众寡不敌,且由他去,来日调遣大军,踏平水泊便了!”这话实际只说给索超听。

    索超刚吃了败仗,胸脯直不起来,自然只听高强吩咐。当下花荣大摇大摆来到寨前,将晁盖的首级和尸身都捡起放在马上,自己牵着缰绳往本阵回转,官兵得了高强的号令,都只看他施为。

    才刚走出百步,另一处敌楼上一人洪声道:“大胆贼寇,敢欺我官兵无箭否?”说话时,那敌楼上已经一箭射出!

    高强闻言大惊,不想刘琦要坏军令。此时阻拦不及,只见一点寒星直奔花荣而去。

    花荣听的分明,他这等箭手已经到了化境,自然知道有人对自己发箭,心中不惊反怒,转身正要用弓去打箭,却打了个空。跟着手上一轻,那提在手中的马缰绳竟已断了。

    他心中一凛,抬头看时。却见并不是当日与自己对箭的那位箭手,不禁暗惊:“官兵之中,神箭如此之多!”

    只听对面刘琦大声道:“某家关西刘琦,贼将可记住了?来日我家相公踏平水泊,再与你分个高低!”原来他见了花荣的技艺,虽然高强说了放人,也忍不住技痒,年轻人要上位,这种时候该出手时就出手了。

    花荣点头,也不多言,径自回转大队。

    晁盖的尸身夺回来了,花荣又出了一回风头,那边高强也摆明了不欲交战,宋江再不退就是脑子有病了!当下抚尸大哭一场,扶灵而归,回到山寨安排给晁盖风光大葬,一连七七四十九天罗天大瞧,梁山上下一片缟素,顺理成章地将晁盖旧部都给收编了,真正坐上梁山大位,按下不提。

    这里高强见宋江退去,吩咐三军依旧戒备,派出探子跟随梁山军,自己回到中军帐坐定。唤过索超,温言抚慰几句,话语中对他败阵之举只字不提,却说他率军奋战,以寡击众,终令贼人退走,言下之意是要替索超担了这场败仗的干系。

    索超心性耿直,可也不是愣头青,这一场败仗着实不小,若是如实报了上去,不但自己要倒霉,手下战死的将士也得不到封赏,留下的孤儿寡妇如何生计?是以对高强这样“无私”的袒护,索超心中着实感激。有道是大恩不言谢,急先锋打定了他日当以身相报的主意。自去抚慰营伍。

    他一去,这中军帐就成了高强的天下,高衙内心说也该到了了结一些事的时候了,当即将案头的虎威就是一块木头,放县官那叫惊堂木一拍,喝道:“带张青!”

    工夫不大,张青带到。高强闪目看时,这位原书中并不起眼、却给自己带来了很多麻烦的前黑店店东,此时虽然身上有伤,形象狼狈,却一副革命烈士慷慨就义的模样,对着帐中一众仇恨的眼神横眉冷对。

    高强一看此景,心中顿时大怒,骂道:“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也有落到我手上的一天!”

    张青把打散的发髻一甩,怒视高强:“你这狗官,杀我妻子,烧我家园,坏事做尽,有何面目骂某家禽兽不如?今日落在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某张青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还要来取你性命!”

    高强怒极反笑:“好你张青,你那黑心店伙,杀人越货,图财害命,卖那丧尽天良的人肉包子,你算什么好汉?说你禽兽都是抬举了你,那是辱没了禽兽!本官骂你禽兽不如,有何不对?”

    张青本是豁出一条性命去,此刻正是一言一语也要争,当即怒道:“有灭门的县令,自然有卖人肉包子的店东!若不是官府无道,我大好男儿,为何落草?”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都卯上了,高强还要再骂,一旁转出许贯忠,沉着嗓子向张青道:“官逼民反,且不去说,我那老母一生持斋行善,竟有何辜,落得被你那妻子麻翻了,害了……害了性命不说,一身骨肉都不得保全?”

    适才高强扯着嗓子破口大骂,张青夷然不惧,此时许贯忠这么轻轻一问,他倒说不出话来了,嘴巴张了张,终究是把头低了下去。

    许贯忠旁若无人,踏上两步,走到张青面前,一把揪住他头发,把他的头抬起来,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给我听好了:你那母夜叉,就是我亲手杀了,来世若要报仇,便记紧我这张面孔,莫要寻错了仇人!纵然九世轮回,我等着你!”这样的话语,这样的神情,即便是正在激动中的高强,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张青被他目光中和话语中的寒意所慑,正不知如何回答。一旁早有曾家兄弟按捺不住,跳出来向高强道:“青州相公,这人害死了我家索索,此仇不报枉为人!请相公恩准,容我兄弟手刃此贼,为我家索索报仇!”

    高强望着这两张同样被仇恨烧红了的脸,再望望张青,忽然从心里升起一股疲倦:刚才我的脸,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仇恨啊……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又能说什么?也无心去理会了,勉强抬手道:“拉出去,乱箭射死吧,当日……索索也是这么死的……”

    曾家兄弟一声暴喝,将张青横拖竖拽,拉了出去,随即就是弓弦声响,以及箭簇射入骨肉的声音。只是,却始终没有听到张青发出半点声息。

    大帐中一片寂静,听着外面传来这不祥的声音,一时并没有人开口。

    高强仰头,看着帐篷顶部,想着那头顶的天,忽然自言自语道:“我曾见一只狗,冻饿之际,见有人食狗肉,也并不上前啃食骨头,反而默默流泪。人,为万物之灵长,究竟要如何,才能堂而皇之地把自己的同类的尸骨,拿去卖作银钱?”

    他低下头,环视一周:“你们,谁能告诉我?”

    帐中,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