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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官商勾结对官商勾结

    官兵面圣,自然须得犒赏,军卒使臣赏酒肉锦缎,都头以上,诸统制官、统领官都在宝津楼赐御宴。不过这御宴也有上下之分,统制官和统领官得以在楼上,与皇帝同席,正将和准备将、都头则在楼下享用御宴。

    楼下的不说,上楼将佐十余人,内中有两个形象特殊,其一便是武松,一身大红僧袍,青布直裰,头陀打扮,奇在一头长发中间近半都是银白色;另一个便是公孙胜,道冠鹤氅,背后画着八卦图形,手里拿着拂尘。

    赵佶生平好道术,不免对公孙胜多看了几眼,过了片刻,宣下口谕来,命公孙胜近前说话。公孙胜起身到了御座前,口宣道号,说了出身道观,赵佶听说乃是九宫山罗真人座下弟子,大起兴趣,左问右问,好一阵子方叹道:“朕居于宫中,竟不知山泽之大,处处皆有神仙异人,如卿家这般方称得上至道之人了。”因问公孙胜所学的道法。

    公孙胜当初拜师罗真人,不过学些画符念经,也无甚特殊之处。不过上了梁山之后,宋江也将天书分与他学,内中自然没什么真本事,然而公孙胜要打起“神兵”的旗号来,便一面宣称自己从书中学了五雷天心正法,六丁六甲神兵,一面暗地里和那混世魔王樊瑞合谋,弄了许多江湖上的障眼法,因此神兵一脉,在梁山也是数得上的字号。

    此时当着大宋皇帝的面,公孙胜不慌不忙,只因高强知道赵佶崇道,早已吩咐公孙胜做好功课。此时这位清一真人便将生平所学卖弄出来,将自己生平所学吹嘘了一番。他自不说什么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这类很容易就能戳穿的大话,云山雾罩地侃起了修真的十二重境界,尤其是渡劫之难,又有多少天材地宝可以襄助云云。说实在的,道法虽然是我国古人的创制,几千年下来不断增益,不过要论这唬人的花头。只怕还及不上网络时代几年的小说积淀来得多。尤其是那些听上去头头是道、偏偏又从来没有人在道藏中见过的法宝神功,听的赵佶如醉如痴,神思飞越时空无限,飘飘然有羽化登仙之慨。

    高强眼见公孙胜牛皮吹得太大,生怕把赵佶忽悠地太high了。万一要他就用这一支六丁六甲神兵去征辽灭夏,那乐子可就大了。当即离席走到御座前。向上道:“官家,此等道术未必无稽,却须抛却尘缘,非等闲可及。就使真个是天上星宿下凡,那也是命中劫难,须得重历命劫,再塑功果,方能成仙。”

    赵佶听了,点头叹息,却向高强道:“不意高小爱卿年纪虽轻,也懂得道术,真乃异数也!”高强忙逊谢不已,公孙胜在一旁好容易忍住笑,心说赵官家可太不晓得这位衙内的本事了,贫道跟你说的这些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哩!

    当下赵佶要给公孙胜再赐封号。公孙胜辞说招安之时,恩诏之中已经在他法号上加了通玄二字。若再要加赐,恐怕福薄难受。赵佶听了更是喜欢,深许为有道之士,懂得谦抑之道,遂罢加封之意,赠了一身道袍、一柄古剑、一柄拂尘,封公孙胜为勾举京城中太一宫使,留在京城以便随时请教道法。

    公孙胜出其不意,他本想梁山事了之后便任个闲差,奉养老母以终天年罢了,如今却要以道法侍奉皇帝,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这帝王师是这么好当的?当下推辞了两句,哪知赵佶心意甚诚,竟是推辞不得,也只得应了,很是无奈地看了高强一眼。

    高强回递了一个眼色,那意思不用担心,万事有我,一面心中却在飞快盘算:赵佶平生崇道,徽宗朝在这方士上面闹出的大官司着实不少,他身边倘若有一个我能控制的道人,自然不是什么坏事,省得从这里被人钻了空子,至于公孙胜这个人其实很好驾驭,回头好生安抚一下便是。

    跟着又宣了武松近前,武二郎却没多少花花道道的,赵佶问了两句不得要领,也就不当回事,依旧给些赏赐打发了。只高强一旁看了却有些揪心,分别短短个多月,武松这头上的白发显然多了不少,要是照着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大约用不了多久,武松就得变成白发头陀了。

    当夜宴罢,次日起许常胜军官兵在京城游玩三日,而后离京。这三日中自然都是高强安排行程,教这些外戍的兵将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

    三日既满,皇帝给下诏书,各各封赏有加,算是正式发布了新军上下将领的任命,众兵将叩谢圣旨,原路离京而去,队列中却多了几百人,乃是林冲、徐宁并一些新从军的禁军和班直卫士。

    这些人回到独龙岗大营之后,除了武松和鲁智深率领五干兵转道往延安府加入西军序列之外,余人依旧照着之前高强主持修订的各种新军法操练士卒,整齐队伍不提,一应兵器甲仗粮草等物,自有枢密院支吾,按照的区分划,这常胜军是在枢密院河北房管下,此房现任承旨吕颐浩擅长馈粮输垧,种种安排井井有条,也不必细说。

    高强这几日忙的着实不轻,好容易歇了下来,那公孙胜便找上门来,重提当日招安时解甲归田的心愿,央着高强向皇帝说合,许他回乡侍奉老母。

    其实高强本是无可无不可的,公孙胜这人向来低调,又没什么野心,当然也没多大才能,属于多他不多,少他不少的类型。水浒传上这人除了和高唐州、芒砀山这几处能用妖法的兵作战之外,基本上连台词都不多,而象高强这样来自后世的人,要他拿大话忽悠人容易,要他被这些妖言给忽悠晕了,那可是干难万难。

    不过他自己虽然没有用公孙胜处,现在却是皇帝亲自开口留人,而且刚刚宣布了没两天,要是公孙胜这个时候就提出要走,恐怕要惹皇帝不高兴。高强好说歹说,总算说得公孙胜暂且不走,等到赵佶这心淡了些,再由高强寻机进言,放他回乡。话是说定了,见公孙胜仍旧有些闷闷不乐,高强心下也有些歉疚。

    只因这公孙胜算是个老实人,眼睁睁看着老实人受委屈,总是有些过意不去。恰好有人来报,说道近日博览会的交易所中波澜大起,郑居中有些吃不准,要请衙内过去看个究竟。高强便索性带了公孙胜一同去,也教他见识见识大宋博览会的繁华景象。

    一行到了博览会前,先到三楼的执事所许贯忠那里看了看帐目,而后便来到交易所,说起来这大宋金银钞引交易所乃是高强建议创制的,也占了大股份。不过他一直忙东忙西,压根就没在这里好好待过。今日一进来,便见这地方果然与众不同。中央一个空场,团团坐着数十个红马甲,每人手上一个算盘一支笔,埋着头在那里写个不停,又有许多黄马甲来回传递消息,大抵是各方报价之类,正中一块大大的木板,漆成纯黑色。有人专门负责将白布做成的数目字贴上贴下,作为实时牌价。

    交易所中也象后世一样设有大户室。专供那些入市大户歇息,象郑居中身为大股东,又是钞引买卖的大商贾,前任宰执的身份,自然与众不同,有专门的一间房供他使用。

    高强一踏进这间郑居中的vip房——这是高强自己的叫法,按照这乡易所的惯例,应该叫做贵宾房——便见郑居中趴在窗户上,两眼死死盯着那块大黑板,手里的茶杯已经歪了,茶水一点一点地倾出来,他也浑然不觉。那模样和后代证券公司里的那些人颇有几分神似。

    高强忍住笑,悄悄走到他身后,募地叫道:“倭国足色金,十七贯零八十三文!”

    郑居中一听,好似被雷劈了一样,猛地跳了起来,口中只叫:“不好,不好,我便说要抛,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咦,怎么不对?”眼睛看看黑板,价格还是没动,心头火起,便要回头找适才乱传消息之人的麻烦,这时方才看见高强站在身后,愣了一愣,抬手虚打了高强一下,佯怒道:“高相公,怎么戏我!”

    高强也笑,与郑居中厮见了,坐在一旁道:“郑资政,在这里作地好大事!近来可发财?”郑居中现在是以资政殿学士提举佑神观,因此简称郑资政。

    郑居中一笑:“托福托福!”凑到高强面前,小声道:“高相公,你手下那位许员外,当真有鬼神莫测之机,由他亲手操盘,我只在后面跟着,这些日子来不论是盐钞、茶引,还是金、银,都是大赚特赚,也不知他从哪里想出这许多……”侧着头想了一会,道:“是了,叫做炒作手法。”

    高强心说哪里是许贯忠想出来,都是本衙内在那里竭力回忆以前从报纸金融板上看到的那些玩意,再经过许贯忠的整理,在这个初级交易所里面小试牛刀,自然无往而不利。便逊谢了两句,道:“郑资政在这里日进斗金,只怕是连官都不要作了罢?”

    郑居中听了这话,便收起了方才眉飞色舞的面孔,有些悻悻起来:“有什么法子,贵妃进位皇后,我这外戚只得避嫌,否则的话,如今宰执中又怎么容得张天觉在那里呼风唤雨?”中书侍郎只是副相,但却握有实权,加上左相何执中是个不大管事的,如今政事堂里便是梁士杰和张商英两个打对台戏,张商英年资比梁士杰高得不是一点,气焰上也便盛了一些。

    说到这里,郑居中忽地将脸色一正,道:“高相公,今日差人请你来,不为别事,却是我听说,张天觉有意用户部左藏库中拿出盐钞和茶引来,在这交易所中大赚一笔。这交易所乃是你我手创,都是有许多股份的,倘若被张天觉在这里搅弄起风雨来,他赚了大钱走,我等岂非吃亏?故此要请你了商议一番。”

    高强一听这事,眉头立刻便皱了起来。如果是在后世金融市场比较发达的时候,象这样使用政府资源来炒卖的事情,一件便足以使当事人下台。但如今却是北宋,政府官员经商根本就没人管,更由于处于商业发展的特殊阶段,很多时候必须要倚仗公权力的力量才能集中资源、开拓市场。除此之外,贯穿两宋三百多年的朝廷财政紧张状况,也使得朝廷的各种敛财手段层出不穷。比如张商英要用政府手中的盐钞和茶引入市来炒,不但没有相关的金融法规来约束他,倘若他能赚到钱,更是大功一件。至于这中间给交易所和民间资本所造成的损失,压根就没人会去理会。这也可以视为官府力量阻碍民间资本发展的一个实例了。

    不过,现在却是官商对官商,那局面又不一样了。高强想了想,问道:“郑资政,张中书有意入市,这消息你从何处得来?”

    郑居中撇了撇嘴:“张天觉此人,志大才琉,凡预谋何事,从不晓得私下密议布置,往往在大庭广众中公然谈论,搞地满世界无人不知。偏偏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门生,此人门下也有一些无聊帮闲,彼此以名士自诩,平常也愿与张天觉公开讲论国事,显得他们善于治世,有经天纬地之才一般。张天觉要入市这件事,便是他在中书与其门客唐庚讲论时,被一名给事中听了,此人乃是我之心腹,素知我在此间消磨的,便走来报于我知。”

    高强听了,心下已是信了七八分。历史上张商英丢掉相位,也就是和他这不懂得保密的毛病有莫大关联。况且在这金融业刚刚萌芽的时候,朝廷官员对其间的各种禁忌利害一无所知,只消没有国法约束他,他便以为可以公然放言无碍了。其实这事也就等于一个不懂股市的寻常市民,总以为一进股市就能发大财,说不定路上遇到一个人就说我要去股市发财了。结果拉着一堆人进了证券公司,一问原来是过来开户的,连怎么买卖股票都不晓得。

    当把张天觉定位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想要踏进股市的肥羊时,高强便已经不把他放在心上。不过随即心念一动:张商英或许不懂这交易所里面的门道,郑居中可是作钞引生意的人,他又是打从交易所一开盘就在这里打混了,单论经验也要胜过张商英不只一筹。就算是要想办法应付张商英的入市,大不了找许贯忠商量一下便罢,何以定要把自己找来?

    略一思付,已经有了计较,笑道:“郑资政,你在这交易所消磨了这些时日,早已深通个中奥秘,张天觉纵然有户部左藏库作后盾,也须不是你的对手。特意找了小侄前来,遮莫是要趁此机会将他撵了下去?”

    郑居中眯着眼睛笑起来:“高相公,毕竟是你知我心!张天觉于这交易之道一窍不通,居然敢拿户部的盐钞茶引来入市,咱们只需小小动些手脚,管叫他损手烂脚,户部的帐目填不平,那还不送了他这中书侍郎的相貂?”宋时宰相帽子上有貂尾,故而称为相貂,类似于明清时说乌纱帽一般。

    高强也跟着笑了一会,道:“要借此事让张中书吃一个亏,自也不难,只是若要趁此扳倒张天觉,我料尚有不足。这交易所从来未有,因而国家法度也不曾管制,张商英纵然在这交易所中将户部几百万贯盐钞茶引都输了干净,只需推说一时不慎,台谏也参他不得。更有一桩狠处,这交易所都是你我和何相公几人的股份居多,张天觉倘若栽赃说是我等诓他入市,消折了国家财用,说不得反要你我将这笔收益都吐回给户部去,你便奈他如何?”

    郑居中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合拢来,连声道:“亏得找你高相公商议在先,不曾自作主张,不然今番奈何不得张天觉,倒要吃他倒打一耙!怪道这厮有恃无恐,原是计算在先!”

    高强也笑,一面随声附和,一面肚里计算。正看时,郑居中忽地一扯他的衣袖,指着下面大厅一角道:“高相公请看,那儒生装扮的便是适才我向你提过的唐庚,张中书的门客。”

    高强循着望去,果见一个四十出头的书生,站在那里负手四望,意似踌躇。他看了一眼,道:“郑资政,这唐庚身边为何有一个道士?”

    郑居中不屑道:“此人大大有名,乃是方士郭天信,却是个无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