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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 西北边患起

    正当汴京朝廷升平度日之时,西北前线却发生了一件突发事件。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和高强也有一点点关系。西北环庆路治所环州辖下定远城,有个党项人头领,唤作李阿雅卜。此人久居西北,也是个大商贩,一则来往西夏和大宋之间走私为生,一则以向宋军供给粮草获利。但自从高强包揽西北大军粮草供给之后,将原先各处军吏与商人直接交易的模式,改成了由他大通钱庄负责从各地商人手中收敛粮草,然后供应给大军,所需钱款从边市贸易所得中扣除的模式。如此一来,杜绝了地方官吏、军吏和大商人相互串通,囤积粮食从中牟利的途经,而百姓也得以经由大通钱庄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和各处分支机构,顺利地出售粮食,不必受官吏和大商人的压价盘录。

    这一项改革使得朝廷和百姓都获利非浅,但却损伤了当地大商人和地方军吏的利益,为此自然也起了一些纠纷,不过仗着军中童贯的支持,石秀处置安当,铁腕镇压了几处捣乱之后,也就渐渐安堵,大多数人也可以接受这种比以前赚的钱少一些,但却更为稳当的方式。但是表面上没有了骚乱,不等于背地里没有人暗怀怨恨。这李阿雅卜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复杂处在于他是个党项人,和西夏那边有相当多的联系。事实上,在西北各路,汉族与各异族混居的情形习以为常。宋廷以汉法羁縻蕃部,又建立蕃学以收拢蕃部首领子弟之心,使得其汉化进程加速,这种统治方式相当有效,许多蕃人都乐为宋用。例如已经牺牲的西北大将高永年,便是羌人一部。这名字还是归化以后哲宗所赐的,蕃兵弓箭手更成为西北军的劲旅。

    有这样的环境,李大首领的西夏背景也就不象现代改革初的所谓“海外关系”那样引人注目了。然而在这个事例上,却证明了“海外关系”确实很有可能成为叛逃的契机。李大首领在失去了沿边入中军狼的资格以后,恨怨身深,便写信给西夏国统军梁多凌,请他派兵来攻打环州定远城,自己愿为内应。

    梁多凌原本是不大愿意来的。须知自从童贯率领宋军进取横山之后,宋军占据了形势之地,城都相连,烽火可望,防守身为严密。而西夏若要侵入宋境,则必须在漠北集结大军,筹备粮草,进而才可以择路入侵,比起以往要打便打的便利来,相去不可以道里计。再加上近年来西夏皇弟晋王察哥主持军政,惩于宋军连年进逼,西夏累战不利,正在准备改革西夏兵制和装备,期间严格约束部下犯境生事,因此梁多凌得了这封书信后,身是犹豫。但李大首领所提供的两点信息却促使他下了决心。李大首领提出,他自来多作粮草买卖,于各处掘地藏粮,储量甚丰,大军若来,只须携带路上所需的粮草就可以。到了这定远城,自有粮草可供大军食用,无需筹粮;二则定远城是附近百里的形势所在,一旦定远城攻下之后。周围十余座城寨皆可不战而下,真可谓是有之以利。

    于是梁统军终于下定决心来迎,由于仓促不得集结重兵,又怕因为违反了察哥的军令而受到责罚,因此只有万余兵。哪知走到一半,就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李大首领行事不密,这桩图谋被环庆路转运使任掠给知道了,李阿雅卜知机走得快,任凉没有抓着人,便招集军兵,吩咐他们把李大首领的窖藏粮米统统挖出来,来了个打土豪分田地。

    梁统军和李大首领忙活了半天,临了只接了李阿雅卜所部一万多人回来,怜似捧了一个烫手山子,若是丢掉不管的话,好歹他也是党项人,恐怕失了众心。欲待接纳,却又怕宋军报复,最终还是察哥下了决心,择要地建筑盛底河城,就命这梁多凌和李阿雅卜守之。

    童贯此时已经回到西北,正在为了从何处下手攻伐西夏而与诸将连日计议,得了这消息不怒反喜,当即上表,说西夏首开边衅,枭厉凶顽,若不以天兵讨伐,恐失天朝体面。表章既上,又连书催促高强,要他加快参议司建设的步伐,不妨将这次对夏作战当作一个契机。

    这表章到了京城,朝野一片哗然,近年来西北捷报频传,宋军对河谨羌人用兵顺利,已经成功对西夏形成了三面包抄之势,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没想到夏人居然主动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上至宰执大臣,下到看门小吏,乃至那些“白衣卿相”太学生们,无不一片开战之声。

    这一日,高强请来种师道,向他问计,想他是将门世家,又文武兼资,西北山川形势尽在胸中,又在枢密院有一段时间了,当可从大略上提出方略。

    种师道得到高强召唤,自知其重,便道:“兵法云:恕不兴兵,今夏人虽云挑衅,却是疥藓之患,倘若就此大举兴兵去讨,无非攻被减底河城而已。此地乃是旧城重建,形势身险,周围有溪水多条环绕,牧草丰盛,倘若我军深入围攻,夏人无须赍粮,只须人携干粮,便可凭其铁骑纵横驰骋其间,我兵若久顿坚城之下,其危可知。是以此战上策,不如不战,陈兵边境,以书责夏人,使归我朝逃人李阿雅卜等,若是不从,则奇兵出夏右厢或其左厢,大掠士马而还,亦足张我朝军威。”

    高强一听他又来这一套,常看古书上说什么上中下三策,只要一看到这种词汇出来,上下两策基本上就可以略去不看了,因为咨询者***是选择中策。便道:“然则中策为何?”心说本衙内这捧呕作得不错吧?

    种师道显然也是这么想,欣然捋须道:“中策者。调集大兵,攻城器具并集,一面遣使往还,以懈怠其心;而后出其不意,突出保安军和定远军。直至减底河城下,昼夜强攻。倘能于十日内攻取此城。则夏人仓促间亦难集结重兵来援,我师克捷。惟此策须集结重兵,粮草军器转输须时,更须得重将压阵方可。”

    至于下策,基本上就是要吃败仗了。照种师道的估计,西夏如今是晋王察哥主持军政,此人深通兵法,慨然有超迈元昊之志。如今西夏筑减底河城以纳逃人,明显是一个陷阱,就等着宋军按部就班地出塞攻城。他那里集结大兵,正好利用内线作战的优势迎头痛击。若是宋军大败,则十几年来宋军一直掌握主动的战略态势便有望扭转了。

    高强见说,沉吟片刻,却道:“似承旨所言,倒是上策为佳。然则此役之后。两国之间又当如何?”

    种师道一怔。看了看高强,忽然明白过来:“相公所虑者。莫非是我朝与夏之间从此大战连年,恐怕误了北收燕云的大计?倘若有见及此,这上策却又不是上策了,只因如此一来,便是大战不休。不战至两方疲敝无力,势难罢休。至于要一战而亡,则又是我军所不能。”

    高强击掌道:“知我者,种承旨也!方今北地大乱方起,我大宋岂可被区区西夏捆住手脚,不得任意施为?自当设法稳定西北局面。不使动荡。朝廷不劳西顾。自然全心伺候北地。等到燕云收复,辽国纵然不亡,也无力声援西夏矣,那时咱们再回头来对付西夏,恐怕无需动兵,一纸诏书便足以平定矣!”这么说倒也不是全然夸张,若只是要西夏奉表称藩,将原本对辽的礼节拿来对宋,基本上也就是一纸诏书的事,那三十万岁币尽可省下了;倘若要夏弃国投降,大概又是十几年好杀,那时自可慢慢计议。

    如此则方略既定,无非走出于中策。高强随后与枢密使侯蒙通了讯息,大家意见相同,便即向赵佶进言,称如今以北事为先,西北战局当使稳定之,但如今夏人首开边衅,不可不予以惩戒,当命使者谴责之,一面潜集重兵,往攻盛底河城,务期一战而克,而后再申前盟,凉那西夏惩于失利,亦不敢如何。

    枢密院是“本兵之地”,掌握着军事决定权,如今两大枢密使都是这意见,赵佶自然要掂量掂量。待他向宰府诸臣咨议时,却见前几日还在那里争执不休的众大臣,此时口经出奇一致,都说枢府此议深谋远虑,知所进退,官家应当采纳。表面上看来,这是大家给高强的面子,实际上兵家胜败,谁都说不好,这些人又都是新近得宠之人,权位大多稳固,没有哪个想借机赌一把从中获利的,眼下有枢密院跳出来挑大梁,谁不顺水推舟?反正打赢了大家升官发财,打输了自然有枢密院受责。

    对于这中间的细微转折,高强如今已经是明镜一般看得通透,心说本衙内如今至少也弄一个勇于任事的名声了吧?

    既然大家都意见一致,皇帝基本上就没有别的意见了,御笔照谁。这一声令下,大宋的军事机器立即运转起来,枢密院新成立的参议司由宗泽暂领,又征调了若干通晓西北形势的干员襄赞其事。

    对于此次攻打减底河城之役,参议司按照既定战略,将后勤的重点放在兵器和战具的调集上,将环庆路、漉延路两路州府所储藏的军器和战具并有关工匠,悉数调往保安军,准备支持攻城作战,同时集结起这两路与邻近的泾原路、秦凤路、京兆府等的精兵共计八万余,战马近两万匹,在保安军集结待命。

    凡战必当设疑兵,这次宋军的疑兵之计有所不同,不是以出兵来实施,而是将今年交由参议司来分配的边军粮草一大部集结到西边靖夏城附近交割囤积,同时征召民失数万,也都往靖夏城集结。自来宋军出兵,粮草转输都是事先囤积,大军出击之后,民失大队运输粮草随后跟进,而这种种情报,由于西夏与西北各路的蕃民时有联络,亦尽数送往了西夏朝中。

    在夏人看来,这当然是最有力的出兵证据,证明宋军的主力所向是西路地靖夏城、萧关一线,甚至可能远从羌地的古骨龙出兵。因此一面与宋朝地使者扯皮,察哥一面便将主力集结到中路和西线,东线的盛底河城一带便撤空了,只有梁多凌所部万余人屯守。

    战机凸现,童贯却在这关键时刻掉了链子,他紧急上书,称自己认为减底河城难攻,请求朝廷收回成命,改从西路进兵。

    这道表章传回东京,高强差点把鼻子给气歪了,心说有意见你早点提,如今箭在弦上了,你倒来耍花样,哪有这等视军事如儿戏的?童贯的说法当然是有一定道理,朝廷现在打的主意是一锤子买卖,全军不携辎重粮草,作战前后最多有十天时间,要是打不下盛底河城,就只能撤兵还朝。而就他所见,这盛底河城实在是形势险要,易守难攻,把宝押到这上头,不大明智。

    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种师道得知此事后,半夜跑到高强府上,拍着胸脯担保此战必胜,集八万大军攻打五千人的城池,哪怕每天用三千人换一千人,五天也就攻下来了,就算伤亡较大,但盛底河城如此坚城数日便沧陷,对于西夏的精神冲击巨大,对于实现朝廷稳定西线的既定目标极为有利。

    有了种师道的拍胸脯担保,高强的胆气便壮了许多,次日朝堂上便提出,大军已集,不得不发,既然童贯以为难不肯率军,便当另择良将统兵,随即推荐种师道统兵。赵佶对于种师道却有印象,当即命宣上殿来,每询方略。

    时种师道已经年过半百,但精神健旺不亚少年,当廷指陈方略时声如洪钟,震的四壁隐隐有回声,尽显武将豪迈,谈及胜败之时,声称愿立下军令状,事败便不还朝。赵佶也不知是被他的豪气打动,还是被其必胜信心所感染,总之是龙颜大悦,说道:“卿家乃朕所亲擢也,此去只望露布捷报!”

    即日,皇命枢密院都承旨种师道为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加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衔,进官康州防御使,督责五路大军近九万人,攻打盛底河城,期以十日必克。种师道受命上马,十日飞驰至保安军,一到军中,即刻下令全军进发,直取减底河城,当时的情景,据在场一名书生的描述:“军中建种四厢旗号,诸军睹之皆欢呼,声震山谷,俄尔知进取盛底河城,士皆踊跃,大军四合,甲光耀日,上有气大如二千斛囤,有人善观风角者识之乃必克之相也。”

    那些底河城距离保安军边境不过百里,大军出塞,行两日即至。种师道率军一到,分布骑兵巡查四周,又命诸军将此城团团围住,分散队猛攻。当时有将领提出:此城甚为坚固,应当砍伐树木,建造鹅车木驴,并竖起石炮来四面轰击方可,肉搏登城损伤必多。

    种师道置之不理,却将皇帝亲笔诏书给拿了出来,说道十日不下此城,则大事皆去,一旦敌兵四合,我军又无粮草,全军覆没只在顷刻间!诸将一看,才知道此战与平常不同,进是死,退也是死,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连五日,种师道督军猛攻,昼夜不休,开头是肉搏登城,后来赶制了几十辆鹅车和吕公车攻城,城中梁多凌等人情知大势不妙,拼命抵御,仗着城高壕深,得以保守城池。

    到了第六日上,种师道亲身督战,见有一员偏将坐在胡床上没精打采的督战,当即大怒,命亲将王进将这偏将一刀砍了脑袋,传首诸军,号令:有战不尽力者,便如此人!

    这号令传到种师中营中,激起两位英雄,当日夕阳之下,万众瞩目之中,只见一名白发头陀和一名红袍僧人先登城头,手杀百十人,当者披靡,众宋军士气大振,蚁附而上,底河城遂一举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