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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优雅体面的背景板

    詹萍在大学城附近开了家美甲店,趁着中午没什么人过来一下,这会就要回去了。

    倪漫华送詹萍到门口,詹萍倚着门框问她:“周五晚上七点,咱吃顿好的去看电影?”

    “再说吧。”倪漫华没有给个准话:“最迟周五下午五点联系你。”

    詹萍撇撇嘴,拎着包脚步悠悠转身朝电梯走去。

    倪漫华望着詹萍的背影许久,而后低头苦笑。她从前是一个果断的人,可到了这年纪,越来越不敢轻易给出承诺。

    詹萍走后,倪漫华拿起手机,看见路观海发来的消息。下午他们科室聚餐,说让带家属,路观海问她有没有空。

    倪漫华还有些累,四肢依旧酸疼,可她想到路观海和官菲坐在一起吃饭的样子,手指不自觉就在屏幕上敲下了“好”字。

    路观海他们科室的人,倪漫华其实都熟。早几年的时候,路观海刚进医院,她只要一有空就往他那跑。

    要是路观海在忙,她就坐办公室等,要是办公室锁了,她就坐楼下花坛等。

    那个时候,年轻的身体里,装着一腔孤勇,以为爱情只要无止尽的付出,就可以永不衰落。

    现在想想,爱情其实是消耗品,他们用得太快太急,才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

    下午快到饭点的时候倪漫华提前到了他们订好的包厢,包厢里一个人也没有,倪漫华就随便拣了一个位置坐下来。等了约莫十分钟,一伙人三三两两并着肩走进来。倪漫华在这些熟面孔中寻找路观海,看见他和官菲走在一起。

    倪漫华站起来,还没和路观海说上话,就有几个会交际的先开了口:“路太太,早来了怎么不去医院跟我们的车?”

    “从家里过来的,到这比医院近。”倪漫华笑着说:“很久没见陈主任了,陈太太最近生小公主了,家里很忙吧?”

    陈太太今天带着儿子来的,小女儿在家给保姆看管,她一提到孩子就停不住嘴:“那可不是,吵得我一天到晚脑袋都是晕的,不过每次她冲我笑,我就觉得那些都是小事。”

    陈主任帮陈太太拉开椅子,示意倪漫华也坐:“你别光听她说,你和小路也生一个感受一下。”

    一旁的刘医生搭话:“就是,你们两个基因那么好,生出来的小孩肯定顶好看。”

    路观海走到倪漫华身边坐下,官菲跟着坐到相邻的位置,和陈家的小少爷坐在一起。

    路观海动作自然的给倪漫华倒茶,顺便替她回应道:“我两都忙,没时间带孩子。”

    “怎么会没时间。”刘医生不信:“我这是相不上媳妇,我要是有媳妇不让她工作都要她给我生两个小孩。”

    官菲在一旁笑了:“你不能这么说,路太太是艺术家,怎么会轻易放弃工作。”

    倪漫华没有接话。

    她向来不知道如何接官菲的话,官菲比倪漫华和路观海大了足有六岁,但保养得好,看起来像大学刚毕业没几年。她声音也是那种温柔细腻的,倪漫华每次和她说话,音量都会不自觉放轻一些。

    倪漫华总觉得官菲给人一种距离感,如果不是必要,她会刻意的避开她。

    路观海又给官菲倒了茶:“工作当然不能丢,漫漫一直很独立。”

    倪漫华看了路观海一眼。她一直很独立么?

    她总是有自己的想法,从前会和他闹,后来会不过问他自己做出决定,她的独立明明是这几年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

    饭局之所以成为饭局,便不仅仅是饱腹那么简单。成年人的世界,好像再没有什么是纯粹的。

    吃饭、喝酒,都可以惨杂着年少时他们根本想不到的内容。

    倪漫华工作之余也常应酬,这恐怕是她和路观海眼下唯一能够互相理解的事。路观海举杯和刘医生他们喝酒、攀谈,他是开车来的,倪漫华便知道自己不能喝。

    倪漫华坐在那里小口吃着菜,让自己成为一个优雅体面的背景板。

    饭局快结束的时候,官菲接到一个电话,她说有朋友来送东西,要出去一下,路观海便也跟着出去了。

    倪漫华还坐在那里,小口的,优雅的抿着果汁。还是那块背景板,只是华丽的外表下露出一道很深的划痕。

    酒足饭饱,热情退却,有人争着付账,有人假意阻拦,有人借着醉酒冷眼旁观。

    路观海和官菲回来了,他们手上并没有拎什么东西,当然,除倪漫华外,也不会有谁在意。

    一桌人的散场,就像饭饱后的蚂蚁,四散归往自己的洞穴。

    他们站在路边拥抱、拍肩、上车、离去。路观海走到倪漫华面前来:“官菲没开车,我们送她回去吧。”

    倪漫华说好,接过路观海手上的钥匙走向车门。在开门的瞬间,她看见后座上摆了两个精致的礼盒。

    官菲开门坐了上来,路观海坐在副驾驶。倪漫华等他系好安全带,开车出发。

    这几年,倪漫华经常和官菲同坐在这辆车上,已经很熟悉这座城市各个地方到她家的位置。

    路观海喝的不少,背靠着座椅睡觉,官菲低头玩手机,车内没有人说话。

    倪漫华看着四周觥筹交错的灯火,一时间竟有种坐落梦中的不真实感。2023年,世界发生了很大变化,这交通拥堵倒还是一如从前。

    路宽了,高架桥多了,开车的人却也增加了。十分钟的路程,倪漫华已经在心里催促无数次。直到这辆车平稳的停在官菲家小区门口,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官菲开门下车,路观海醒过来,他探着身子叮嘱她早些休息,还说了谢谢。

    官菲说的却是回见。她身旁那两个精致的礼盒,没有被带走。

    九点,倪漫华终于把车开进车库,下车时路观海拿了那两个盒子,倪漫华问他:“这是什么?”

    路观海说:“我妈这不是快过生日,我就让官菲帮我买了最近很难抢的那款家用血压监测,她们家是做医疗器械的。”

    “两个都是?”

    “还有一个是官菲送给我妈的,你知道她和我妈关系不错。”

    倪漫华不知道身体里是从哪来的眩晕感,仿佛她才是醉酒的那个人。她走上前去,把路观海的钥匙放进他口袋,随后掏出包里的钥匙上了旁边那辆车:“你不如带她亲自把礼物送回去,妈会更开心。”

    路观海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大步走过来问:“这么晚了,你去哪?”

    倪漫华要关窗,路观海把礼盒扔在地上用手肘压住窗框:“漫漫你别闹,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

    回家。家不过是一个空荡的房间的名字,装着两个无处可去的灵魂。

    “我28岁了,有决定我自己去哪的权利。”倪漫华冷冷地说完这一句,开始倒车。出口处那一团冷白色的光,就像她这个夜晚里微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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