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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学生般若(64)

    不知道我这个算不算得上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临床表现。

    作为爱看美女一族的我视许清子为珍宝。时常会整体局部远景近景在欣赏她的天生丽质。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她那大煞风景的脚步声——噼里啪啦的响。实在是让人讨厌。

    许清子外貌特征毋庸置疑的是属于那种石破天惊的美艳,是那类容易拉仇恨的母胎美人。打从襁褓开始漂亮到今时今日,一直都没有跑偏过。参照她母亲年过半百的颜值。估计她也会是那种一直美到老的趋势。或许老天爷和我爷爷一样觉得:七八分就好!

    给她光彩夺目的硬件里配置的却是比较硬朗的性格。而许清子把这种与生俱来的性格特征时不时的发扬光大,日常生活中她有很多的言行举止就特别的像个男孩儿。

    窃以为她父母亲会给她起这么一个清雅尊贵的名字。不仅是希望她能够一世都能够远离暗黑,生活中拥有更多的美好阳光雨露。而且更多的是看出她骨子里的野性,希望能借此引导一下让她懂得收敛起自己的火爆。避免将来酿成弥天大祸害人误己。

    关于名字的来由,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身边的长辈们没有少给许清子阐明。而她也清楚父母亲的期许,努力着不让自己辜负了这份厚爱。尽量收敛着自己的脾气,规范着自己的言行举止。克制着让自己变得更舒展更柔美起来。

    即便是她如此努力在克制着自己的行为,可是一旦她走路的时候,依旧是叮叮咚咚的有种地动山摇的震撼。那画面那配音完全能不辜负气势如虹的意义。

    有的时候,许伯伯就会一脸无可奈何的提醒着爱女:“清子,你这是在急行军么?女孩儿还是要有点女孩儿的样子。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放松一点脚步。女孩儿是要大大方方的。不是像你这样鞋底需要安装消声器的过分。学学人家简澜!”

    面对父亲的教诲,许清子诺诺连声的称是。然而转身就会嘲笑我:“简澜,你就会在长辈面前卖乖。其实我才知道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婆!”

    每逢许清子如此给自己加戏。我毫不客气的吐槽:“你这个戏精。是令尊大人教训你,跟我有毛钱关系?”

    她则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精神给发扬光大:“如果没有你这个参照物。我能被圣上训斥。都怪你!得请我吃点好的弥补一下精神上的创伤。”

    “真能扯!按照你那个逻辑思维。最大的债主应该是令堂大人吧?是她老人家把你生成这个样子,却无端端的让我背黑锅。更应该是你请我吃好吃的才对。”见招拆招是我一贯以来的生存法则。

    “那不成!”许清子蛮横无理的拒绝。然后继续刁难着:“家母是功臣,何罪之有?”

    听得我又好笑又好气:“产品有质量问题,当然是找生产厂家啊?有路人何干?”

    “如果没有你这个参照物在,就不会激活家尊心里的小火苗!我能挨这么多的批评?”她继续强词夺理中。我绝对不会纵容她的毛病:“你应该是感到幸福,如果没有我这个参照物,你如何能进步?”

    她顺着我的话题往下施展口才:“进步!进步就是要敲掉棱角磨平锐气,然后和你一样变成珠圆玉润般?”

    “珠圆玉润是形容声音的。”我笑着提醒她。不料她摇摇头说:“你绝对是珠圆玉润的。”我明白了她是在暗喻我比较丰腴——直白点就是胖。

    关于这点,我是无力反击她的。不知道是基因突变还是怎么原因。我的父母亲都是那种精瘦精瘦的脸型。可偏偏生个女儿却是圆嘟嘟的脸型。自从和许清子关系熟了以后,她总是捏着我脸上的肉:“啧啧啧,你家的肉都被你一个吃了么?这么大的一个包子。”

    对此我也很无奈啊!一胖就是脸先圆润起来。即便是身上瘦得跟个竹竿似得,脸照旧是满月脸,都不曾新月过。对着她那张精致小巧的美脸,我能不底气虚弱么:“我这个是婴儿肥!”

    “婴儿肥!都这么大的人还婴儿肥?要点脸不?”许清子毫不嘴软的打击着我。

    不管是按照中国自古总结鉴别美人脸的“三庭五眼”,还是国际上通用的“面部黄金分割1:0618”,这两个五官炜比例检验标准。我俩都能入围:鹅蛋脸和瓜子脸。只是许清子的鹅蛋脸完美契合面部精致、五官立体、线条流畅。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毫无死角,俗称“360脸”。

    而我这个就时常就超标了。跟气球一样时不时就会鼓起来。气得她咬牙切齿的说:“简澜啊简澜,你就别作践自己这张脸了。真能浪费老天爷对你的厚爱。”

    她不遗余力的给我找来很多瘦脸的方法:什么中医健康瘦脸九大方法、什么面部减肥操、什么面膜减肥法、什么日常瘦脸食谱诸如此类。在她的严格监督下,我秉承着神农氏尝百草的精神一一执行到位。

    可惜经历如此全面的车轮战之后,我的脸依旧圆鼓鼓的膨胀着。许清子不死心的发狠:“你的脸部肌肉竟然如此敦实。看来我是要放大招才行!是得去给你找个专业的整形大夫,检测看看是做面部去脂术?还是你的骨骼出了问题,需要削骨?”

    医美这事吧!我是属于中立阶层的。既不强烈反对也不狂热推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己也是个中人士。

    譬如去做个祛痣打个美白针,我是有尝试过。因为自己的左边眉毛里有个米粒大小的黑痣。从小就央求妈妈带我去祛痣。却被母后大人一顿教诲:“你这是眉中痣,又称为眉里藏珠,是非富即贵的象征。”我想顺着母后大人的方向为自己爱美找出口:“妈妈,可是面无善痣的呀?”一旁的父皇大人毫无立场的妻管严:“胡说!你那是一知半解。女孩儿有眉中痣是主吉祥福气的。是上上之像。”

    所谓的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大概就在我身上屡试不爽。

    这事一直拖到到了我十八岁成年礼之后。他们终于宣布:本着尊重民主的原则,成年的孩子可以实施基层民主自治。但重大事情必须上报中央,经领导协商讨论之后才能落实到位。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脑海里反复斟酌一下这文字里面的含义之后,确定是真的有很多决定权能由我自行支配的时候,当机立断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独自跑到医院去做了激光祛痣。

    生理上虽然感觉是有点疼痛,可是一想到自己能达成心愿,就把躺在手术台上的恐惧感一滴不漏的给抖落在医院的大门前。心里的那个舒坦劲让我感觉自己心理上是卸下了一个好沉重的包袱一样。

    虽然事后父母亲嘀咕了几句发泄了一下不满:“天生的就是最好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老天爷给你的福气,你自己去胡乱作践,吃亏的是自己。”

    ……

    这些话是有点影响兴致。可最重要的是我想要的已经做成了。所以他们的批评对我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反对声可以从左耳进右耳出。

    医美对于我来说是锦上添花的辅助功能。若是让我大刀阔斧的改头换面——去挑战颧骨内推这种重型武器的话,那我只能打退堂鼓了。

    学过的知识清楚的告诉我:人体面部两个颧骨和两个下颌角,就如同面部的承重墙,依靠它们支撑整个面部,去掉了这四块骨头,直接造成的结果就是承重墙垮塌,面部肌肉赖以支撑的附着点没有了,肌肉就会塌下来。理性冷静在提醒着我:仅仅是为了局部的瑕疵而毁掉整体的协调。那就得不偿失了。

    倒不是被那些“双眼皮藏尸案”“下颚骨伤人案”给蒙蔽了心智。而是我觉得美应该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景观。

    东方的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是典雅山水画。

    西方的金发碧眼,卷发长腿,是五彩缤纷的油画。

    我能爱慕山水画,亦能欣赏油画。是觉得没必要盲目的跟风追求时尚,而放弃了自己的华彩。弄成千篇一律毫无辨识度的脸蛋?那就有点事与愿违的尴尬了。

    至于其他人的做法。我是觉得没有关系啊!别说是颧骨内推,就算是换头也无可厚非。爱美是人之常情。

    有足够的经济背景支付高昂的手术费,以及之后会出现的返厂维修费。有完整的心理预警系统,能应对命中小概率失败而带来的心理落差。有经验丰富职业道德的整形医生,用过硬的技术来化腐朽为神奇。能达到这些条件,爱怎么整就怎么整。但凡去整容的大都是些成年人,已经具备支配自己身体的能力,也会为自己的行为承担相应的后果。

    只是身边的好友如果要去做整形这件事,我俩都会不约而同的提醒一下对方做好功课。免得功亏一篑。

    至于其他的,我一介路人何苦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不管是天然美女,还是人工美女。都可以让社会整体变得更加美丽。我是乐得一饱眼福的看美女。

    但是很惦记着许清子为我瘦脸做的那些美食:绿豆苡仁粥、西瓜雪泥、香煎菠菜饼、干贝丝瓜……所以对她说:“你先别急着灰心。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她大概也是不忍心我去冒那么大的风险挑战那么血腥的改造,就看着我说:“唉!反正你这张脸还算标致的。姐姐我是希望你能更美点!咱们还是继续食物修炼吧!”

    她一边恨铁不成钢的给我买各种瘦脸神器,一边孜孜不倦的给我做瘦脸食物。然后用尺量我的脸有没有变小。稍微有点变化能让她有种胜利的喜悦。可惜现实如潮水般此起彼伏。

    直到最后很沮丧的承认:“你这真是很吃亏呢!身上跟个竹竿似的,却顶着一张满月脸。真真儿的是不会长,稍微把脸上的肉匀给身体一点,就完美无缺了。”

    家慈大人对此的言辞是:“脸上无肉,必是个怪物!你这是富贵相。不要再瞎折腾了!”

    家尊大人这次倒是智慧在线的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对于颜值这个事情,我是比较坦然客观的。爱美是爱美,还没有到那种走火入魔的痴狂状态。保持身体发肤干净整洁是基础,搭配衣服鞋袜干净整洁、身体健康。整体感觉是清清爽爽的就很好了。

    不存在说非要到达什么标准。厚脸皮的说:觉得自己的颜值属于中上那种类型,对老天爷恩赐的皮囊是很满意的。至于许清子说的那点小瑕疵,在我这里根本就不算个事。之所以会配合许晴子的折腾,除了享受她做的美食之外,更多的是享受来自朋友的关心。看着她为我张罗着这打理着那的,这个太能慰籍我的心里深处的那个创伤。

    我自己心里有些什么问题,难道自己还不清楚?

    成长历程跟性格这些里外因素是让我显得有些寡淡,但也绝非是那种千年冰山般的难以融化。是觉得有些问题自己可以尝试着消化掉就好。何必大费周章的兴师动众,无端给自己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谁知道会不会矫枉过正?

    何况面对的是许清子,就更没有必要雪上加霜。能够借势而为的化解掉心中的寒冰,何乐不为呢?

    本质上不是那种完美主义者。重点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才不会在乎这么点小瑕疵呢!

    谁也没有想到的一夜之间居然误打误撞的完成了之前满心的祈祷。整个脸变得小巧许多,也精致许多。把许清子介意的那点小瑕疵给清理掉。

    可是许清子却看着我的脸什么不说,眼睛里满满的是怜爱。她不说我也知道其中的意思:“宁愿还是那张圆鼓鼓肉嘟嘟的脸,也不要用这种方式变成巴掌脸。”

    对此,我硬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真的沉溺其中。唯有是努力让自己平和起来。往好的方向去想。

    中国自古有句俗语:言传不如身教,身教不如境教。

    父母亲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努力给我们最好的教养。我们也是依托在他们搭建的平台上成长着。可是这个社会是在不断的往前发展的。我们拥有的有很多东西是他们同时期根本就无法拥有的。而我们面临的问题也不是他们所给的技能就可以解锁的。而未来的路更是变化莫测的。唯有努力充实着自己以适应新的格局。

    所以,我们是不可能完全复制他们的生活模式。只能是把他们的一些优秀的给传承下来。

    先贤告诫我们:以人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读懂读透其中的智慧,就能理智透彻的反思自己的优点缺点,然后做事的时候就可以扬长避短;也能在困难挫折面前,深刻的领悟什么叫做大浪淘沙。选择如何走好属于自己的路。

    而俗世生活则直白的让我们明白: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父母父母会老,还是靠自己才能拿得到更好。所以美好生活得靠自己撸起袖子加油干。

    许清子当然明白自己的缺陷,也会努力的自我调整。毕竟处于年少气盛的时期,自我管理难免会被外部环境左右而露出些许的破绽。此刻那个被情绪钳制了的许清子火速上岗。最明显就是她的脚步声,往日我能通过聆听她的脚步声来判断她的内心世界。

    随着她在职场风里来雨里去的摸爬滚打,已经收敛了非常多的锐气。变得四平八稳起来。但是一旦我俩独处的时候,她就会原形毕露。譬如此刻,她绝对是有点按捺不住的焦躁不安。

    即便是穿着拖鞋也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步伐时快时慢的,但声音却显得异常的沉重。一声接一声的击打着我的耳膜,强而有力的唤醒着逐渐萎靡的灵魂。

    我是闭目养神中,但是却怎么也睡不着。有生以来,一直保留着的休闲娱乐活动就跟火车运行一样:“逛吃睡逛吃睡。”最关键的是因为我是那种比较嗜睡的人类。是深受床和床上用品供应商青睐的客户群体。

    原来失眠shiian和睡眠shuiian之间只是差了一个u。

    如果换做是寻常时候,要么就禁止许清子停止制造噪音影响我睡眠质量,她大多数是会令行禁止的配合我的要求;要么就毫不犹豫的塞上耳塞,安安稳稳的睡个美容觉。

    关于业界对于用睡眠耳塞有争议的话题。我不知道该站那一边?只能依据环境来选择耳塞的材质,个人偏爱海绵类耳塞,如果不带的话,我会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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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般若(65)

    她的心情很烦躁不安的,脚步声也跟着变得杂乱无章。可是在此刻的我却觉得,许清子的脚步声是那么的富有生机,仿佛空谷里传来的凤鸣,如同浑然天成的乐章带来一场美妙无比的听觉盛宴。

    我安安静静地聆听着她的脚步声,脑海里却慢慢地浮现起:小时候的某一天,爷爷提着一个沉重的鱼篓回家,对我说:“囡囡,今天爷爷给你做你喜欢的鳗鱼吃。”我看了看爷爷拎着的鱼篓里面全是海螺壳,有点狐疑的问:“鳗鱼在哪里?”爷爷笑而不答我的问题,反而是看着我说:“你去拿两个盆来。”

    我依言去把盆子拿来,按照爷爷的吩咐放在地上。只见爷爷把海螺壳全部倒在其中的一个盆里,拿起一个海螺壳放在另一个盆的中间,海螺壳口朝下轻轻的摇晃几下,就从里面掉落一条肥美的鳗鱼来,在盆里惊慌的游动着。看得我很是惊讶:“这么灵活的鳗鱼怎么就不会从海螺壳里面游出来呢?”

    爷爷慈祥的看着我一会儿,才正色的对我说:“简澜,因为这鳗鱼误入了渔民安置的海螺壳,却不知道及时回头,它们遇到困难不知道调整自救,只是一味的往前去。结果硬生生的把自己给困在死角里,成了我们的桌上餐。”

    说罢,他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若有所思的对我说:“简澜,我们是凡夫俗子,当然也会误入一些牛角尖。但是要懂得调整方向,不要似这鳗鱼原本是可以自救的,却放弃了死里逃生的机会。你可要记住爷爷说的话。”似懂非懂的我点点头,见状他便低头安静的如法炮制收拾完其余的海螺壳。然后把海螺壳仔仔细细的装回鱼篓说:“这鳗鱼是你张爷爷送的,明日得还给他,好让他能继续营生。”

    那张爷爷我是见过几次面的。他家前面是一条长长的河。大概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缘故。那爷爷水性极好,又善结网捕鱼。去他家几次都能吃到新鲜的鱼虾蟹,那是他头天从河里捞起,待我们去了才宰杀。虽然我年幼,但也知道这些原本是可以拿到集市上去卖来换钱补贴家用的。唯独要留给我们祖孙俩享用。由此可见,这爷爷是真的把我们当做贵客在招待。

    有一次居然是一只野生的甲鱼。爷爷大惊连忙制止:“这个太贵重了,就不要吃了。留着你去换钱用。”

    张爷爷笑着说:“这些对你来说,还不是寻常之物。我知道你喜欢这些,所以特意留着给你。”

    这话触及了爷爷内心深处被封存的悲怆,他的眼睛逐渐的湿润起来,长叹一口气之后,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声音仍然有些颤抖着:“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我怕是回不去了!”

    关于家族的过往我能隐隐约约的感知一些。是家里和街坊领居家不同的家私物件;是爷爷面对一些同辈人的黯然失色;还有一些长辈们在我面前的欲言又止……这些静止的动态的都在若有若无的提醒着自己:这大人们在刻意的隐瞒着什么?以孩童的阅历无法分辨具体是个怎么境况。唯独感觉有点周遭的气氛很诡异。漂浮着一些浅浅的薄雾在遮挡着我的双眼。我很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因为很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力量绝不够能去穿越那层薄雾,根本就无力承担起薄雾后面的景象和责任。所以很多时候就克制自己不轻易的去触碰雷区。

    可是此刻爷爷的模样的确让我心里发憷而失声大喊:“爷爷!你怎么啦?”

    这次爷爷没有出声安抚我,也没有顾左右而言他。他只是呆呆的背对着我站立着。张爷爷连忙安慰爷爷说:“别把孩子吓着了。”然后对我笑着说:“简澜,没事的。你爷爷头痛。我扶他去房间里休息一下就好了。”

    爷爷仍旧没有回头看我,他就那么站着,仿佛雕塑一样苍凉的背景,让我敏锐的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那是孩童时期平生第一感受到什么叫做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大喜大悲的情绪在爷爷字典里好像是绝迹一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更贴切于爷爷的面部表情。喜怒哀乐更多的是死水微澜般呈现。像如此般的情绪起伏。是我生平第一次目睹,也是最后一次。

    房间里气氛很是凝重也很是寒冷,我沐浴在从窗户里照射进来大片的阳光中,依旧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一点一滴的结冰。寒气一步一步的吞噬着自己的身体。纵然当时正值盛夏,浑身却感觉不到一丝丝的热度。仿佛置身于冰雪王国般的寒冷。

    见到自己的爷爷这般模样,我的心里很心疼也很惶恐。纵然张奶奶拿出糖果来逗我开心,此刻于我也是没有诱惑力,无法开心起来。他俩默默无声的站立了许久许久,两位爷爷才相互扶持着去了另一个房间。我则被他家的小女儿抱着去看后院的花花草草。

    后来,甲鱼汤还是端上了饭桌。

    用浅黄色的搪瓷汤锅盛着,奶白色的汤汁里卧着深黑色的甲鱼,撒了点绿油油的葱花。看上去是挺色香味俱全的。

    心灵手巧的张奶奶还做了很多菜。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菜肴已经被岁月的长河给稀释得干干净净。脑海里唯独记住了这锅甲鱼汤。

    张爷爷拿起爷爷面前的碗给装了满满的一碗甲鱼肉,然后两手递给爷爷:“趁热吃,趁热吃啊!”爷爷迟疑了一会儿便接过来,给张奶奶分了一点,给张爷爷分了一点,最后给我分了一点,端着碗招呼了一下:“大家都吃吧!”

    那一天就爷爷、张爷爷、张奶奶和我四个人吃饭。张爷爷张奶奶家的孩子们一个都没有出现。我们鸦雀无声的吃完这顿饭。唯独剩下了那锅甲鱼汤,却没有人再动它。

    去张爷爷家全是爷爷带着我去的。这事之所以会让我铭记在心。主要是爷爷根本就不曾带我去过哪里做客,也不会轻易让谁带我走。即便是街坊领居家的红白喜事,主家和管事特意跑来请爷爷去坐主桌。爷爷都是笑着摇头婉拒。然后我们祖孙俩在家里安安静静的吃自己家的饭菜。

    偏偏这位张爷爷家。当时没有汽车代步且路面坑坑洼洼的。爷爷却愿意不辞劳苦的步行十几公里去他家做客,还要带上年幼的我。虽然爷爷待我很好,吃穿用度上绝对是倾其所有。但在言行举止上却丝毫不肯骄纵我。所以我对于爷爷是依恋并着敬畏。那一段路程,从第一次开始是我全程步行到达。后来每次去照旧是跟在爷爷后面亦步亦趋的走完全程。

    第一次去的时候,那张爷爷早早就在村口等候着。他看见爷爷连忙跑过来迎接。爷爷看着他居然露出一种宛如春天般的笑容,那是我少有见到的笑容,感觉是见到亲人般的甜蜜。他俩也没怎么寒暄,就如同多年老友相见般的一切竟在不言中的会心一笑。

    看上去他的年龄和爷爷相仿,个头什么都差不多,只是感觉他对爷爷有种格外的尊敬亲热。爷爷对我说:“简澜,这是张爷爷!”我正准备开口的时候,他连忙制止对我爷爷说:“还是叫伯伯,叫伯伯!”

    “叫爷爷!”爷爷坚持着说:“你我之间还要计较这些么?”

    “叫伯伯!”那张爷爷笑着说:“不!这是应该的。”

    “这已经是新社会了。就不要用旧社会的那一套了。”爷爷微微有些嗔怒的说。

    张爷爷依旧坚持着说:“不不不!该有的礼数什么时候都不能丢。”

    ……

    两个老人家就这么坚持了许久。最终爷爷执拗不过就退步了:“那就张伯伯吧!”张爷爷笑吟吟的说:“这样才好!”我也按照爷爷的话尊他一声:“张伯伯!”

    虽然我称呼他为“张伯伯!”但是爷爷嘴里还是会说“你张爷爷!”

    他俩在前面只是笑盈盈的走路,什么话也不说。

    而且去的时候,既不是老人家的寿辰,也不是什么红白喜事的大日子。每年都会去一次,有的时候是春天,有的时候是夏天。最让我觉得有点诧异的是:爷爷是个讲究礼节的人。却从来不给这位爷爷带点伴手礼。反倒是我们临走的时候,张爷爷大包小包的给爷爷塞。

    而我们每次去的时候,那张爷爷总是大老远就会跑来迎接我们。爷爷看着他才会露出难得的笑容。那是爷爷发自内心的开心。

    后来爷爷才告诉我那是他从小就厮混在一起的小书童。爷爷的爹娘忙于打理生意无暇照顾他,便从家里的伙计中挑选一个忠厚善良的小孩给他做玩伴。因为平日里做事机灵勤快,爷爷就把他一直留在身边同吃同睡的生活。

    两人虽说是主仆关系,但感情却如亲兄弟般融洽。爷爷说那个时候物质条件没有现在这么好,不过作为少东家的待遇却是不言而喻。所以爷爷有什么好吃的就先分给他一些。当然是视手里的资源而定,也会给其他的伙计分些。虽然是看手里的资源而分配,却谁也没有他得到的多,但也不曾刻薄过谁。

    祖孙俩独处的时候,在爷爷的描述中我知道那些往事:这位张爷爷不仅仅是陪伴爷爷从小长大的人,有着情同手足的情谊。是在爷爷拥有荣华富贵的时候对爷爷很忠厚。更是爷爷在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候,也不忘竭尽全力的为营救爷爷而奔走。即便后来爷爷经历家业尽失颜面扫地之后变得一蹶不振,仍旧对爷爷维护有加。

    最后,爷爷才语重心长的说:“简澜,虽然他自降辈分,但是你脑袋要清楚:他是承受得起你的一声“爷爷”。”一般情况下,爷爷是不会连名带姓的说全称。他说话语气很是柔和,更重要的是他就很少说话。属于那种能一个字表达意思的,绝对不会说两个字的人。在他的言传身教下,我说话也变得如此简洁明了。对此,父母亲时常抱怨:“这个言行举止是她爷爷的派头”。

    但凡他叫我“简澜”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得打起全部的精神来对待。爷爷说的话在我这里分量很重,也绝不是毫无保留的全盘接受。有很多事情我自己能看到、听到、感受得到,有着自己的价值观和判断能力去处理事情。

    不过这次我是赞成爷爷的观点:这位张伯伯绝对是值得起我的尊重,也受得起我的一声“爷爷”。所以虽然称谓上是“伯伯”,但实际上应该是“爷爷”的待遇。

    两位爷爷在人群前却显得特别的疏离。别说是像我曾经看见的那样会心一笑,连寒暄都没有,好像是两个陌生人一样默然。但是我能捕捉到他们之间零星的眼神交流。是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想要说的话,也能明白对方的生活状态。那是挚友之间才会有的一种状态。

    寻常日子张爷爷是不来爷爷家。只有在爷爷寿辰的时候,才会和张奶奶结伴而来。他们一来了,就跟家人一样忙前忙后的招呼着客人。临到最后安安静静的和爷爷喝点酒便回家。每逢时令菜上市的时候,他就会早早的趁四下无人的时候给爷爷送来,爷爷想给他钱他只是百般推脱:“自己家里种的,给你尝尝鲜!”逮住机会便往门外火速的离开,爷爷拿着钱也不敢追到门外去。只是呆呆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叹气:“还是老样子啊!”

    看得一旁的我是一脸懵懂:这俩老人家怎么像做贼一样?太杯弓蛇影了吧?

    后来我才明白:那是老一辈经历过太沉重的磨难而留下的心理创伤。他们太渴望安居乐业的生活。太珍惜眼前的安宁日子。不是简单的时间可以痊愈一切伤口那么浅薄。他们对于现实仍旧是心有余悸,所以凡事小心翼翼到有点过了头的惊惶。

    爷爷麻利的把鳗鱼清理感觉,然后轻轻的对我说:“简澜,我们是人不是鳗鱼。遇到困难要冷静下来想办法去处理。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要把自己逼进死胡同任人宰割。”他的语气很轻柔很平和,字里行间却传递着一种强韧的的力量。

    我明白爷爷这是在借物喻理。他反复的这么说是担忧我被一些假象给困扰,从而驻足不前。更不要被困在过去的阴影里,未来的路是要靠我自己去走的。很多的事情都是在自己的取舍中决定的。

    那天爷爷做了很多好吃的菜。爷爷的厨艺很好,即便是简单的食材到了他的手里都会别具一番风味。吃得我唇齿留香回味无穷。随着时间的渐行渐远渐无书,唯独那盘清蒸鳗鱼被时间刻在脑海里记忆犹新。

    这些被刻进脑髓里的往事,此时此刻再回想起,更能明白爷爷的良苦用心。他是担忧我在人生路上遇到挫折不懂得及时调整,被一时的黑暗蒙蔽了眼睛而耽误了自己的人生。

    不由长叹一口气,缓缓的睁开眼睛。这间屋我居住了也有些时日,按理说应该是很熟悉的感觉,此刻却变得焕然一新,仿佛是刚刚搬进来的情景,却又不是那种单薄的新鲜,感觉房间里开始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变得是那么的立体且鲜活起来。

    调整了一下心绪,便对许清子说:“股苓膏和芝麻糊,你吃哪样?”原本寂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我询问吃的声音,“啊?”正在烦躁的许清子一下子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我一边起身往厨房走,一边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吃点东西。你吃点什么呢?”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我吃龟苓膏!”

    “那我也吃龟苓膏!”

    许清子对于我买的这些中药小零食:龟苓膏、墨子酥、桂花糕、金银花露、酸梅汤、杏仁酥、大山楂丸……总是调侃:“简澜,你这生活方式感觉是上古化石啊!”

    我才不中招和她干口水仗:“对!我就是活化石!”基本上是不会和她打口水官司的。这不是拿鸡蛋和石头对拼么?

    较什么真?

    她不是照样拿着吃得欢!

    这些零食大都是爷爷偷偷塞给我的小零食。如同七彩阳光一样温暖着孩童的心,丰富了我关于美好的畅想,承载着我童年的美好记忆。

    后来物质越来越丰富了,可爷爷却没有了。我时常会买点这些零食回忆一下在爷爷身边的温馨。充溢着我快要干涸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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