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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天下陵 (四)

    夕阳西下,鞠子洲提了一壶酒,从王宫之中走出。

    长谈一日夜,他的精神并不能算好。

    身后跟着的赵高,则要比他好上一些。

    “鞠先生,前番用您来为我开脱罪过,实在抱歉。”赵高对着鞠子洲致歉。

    鞠子洲摆摆手:“这是你的本事,也是阿政倚重你的根由,我只不过是充当一个打开话题的借口而已,此时与我没有什么关系,谢就不必了。”

    赵高有些失望:“那么接下来,鞠先生打算去哪里?”

    “我?”鞠子洲抬头看了看天色:“饿了,找个地方蹭顿晚饭。”

    赵高立刻会意,抬头看了看夕阳,辞别说道:“鞠先生,那么我就不打扰您了。”

    “好好做事。”鞠子洲拍拍赵高的肩膀,与他相背而行。

    傍晚正是晚饭时候,市井里,劳作了一天的小民们拖着微倦身躯,或站在街上与邻人交谈,或者结伴去往工地食堂,又或者,在家中生活做饭。

    铁锅烧柴,热油青菜。

    滋滋啦啦的声音炝出袅袅青烟。

    油脂在烈烈火焰的炙烤之下散发香气,鸡子、鱼肉、蔬菜。

    各家有各家的晚餐。

    千家不同,万户迥然。

    鞠子洲路过这些人家,看着他们说说笑笑,心下有些羡慕。

    隗状坐在主座上,听着小儿在自己耳边聒噪地炫耀着。

    这种炫耀说实话是很不符合贵族的身份的。

    像个土包子、暴发户。

    但,当炫耀者所取得的财富足够耀眼时刻,这种炫耀,也就不那么惹人生厌了。

    隗状当初是不支持自己小儿的。

    可现在,在铁打的事实面前,他也只得忍着。

    他只得放下家主的身份、放下族长的架子,耐心听着小儿炫耀自己。

    这种等待是很熬人的。

    但鉴于如今隗状对于小儿有事相求,等待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小儿正喋喋不休着,下人忽然拿了信物来报,有人求见家主。

    隗状看着那熟悉的信物,吸了一口气,问道:“是何人?”

    “来人说,他姓鞠。”下人回答。

    隗状反应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姓鞠?”

    如今世上正有姓氏合流的趋势,一些家道中落的贵族,因着再无力讲求过去的排场,而不再以姓、氏、名、字等区分自己与劳苦大众的根本性区别,于是姓与氏在实际使用当中有融合现象。

    但这并非是隗状起身的原因。

    他起身,是因为,这个自称姓鞠的家伙……

    只有鞠子洲了!

    只是……隗状连忙穿上鞋子,前往迎接。

    正门之前,隗府的下人们恭敬礼待鞠子洲。

    尽管这家伙貌相并不怎么样,但既然开口就叫出家主名、字,并且能够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等待,那么这人必然不会是什么一般人。

    下人们辨人的基本能力还是有的。

    只是,无论他们如何请,这怪人就是站在门口,不愿离去。

    他的要求也很简单,就是叫家主亲自开正门前来迎接。

    这是一件大事。

    下人们不敢耽搁,拿了鞠子洲随手给出的“信物”,便去请示家主。

    这所谓“信物”,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

    鞠子洲给出的,是一块他以前用过的小东西。

    这东西,叫做“田牌”。

    隗状到来时候,鞠子洲提着一壶酒,站在自己家门外。

    隗状从侧门偷偷看过,确定了门外的人正是鞠子洲,这才使人大开正门,带人迎出去。

    “鞠先生,久不见了。”隗状热情走上前来,双臂搭上鞠子洲胳膊:“别来无恙乎?”

    “还好。”鞠子洲看着隗状家中大开的正门,欢畅笑起来:“确实是久不见了,比起上次见面,你好似老了一些。”

    隗状脸上一黑。

    真不会说话!

    虽然心里不痛快,可隗状仍旧笑脸相对:“鞠先生说的是啊,我的确是老了!”

    “放心吧,今次前来,就不商议什么生意了。”鞠子洲打趣说道:“上次找你谈生意,你分明是赚大了的,怎么见着我还如此畏惧?难道你怕赚钱?”

    隗状愕然。

    上次谈生意,说的当然就是田牌的那一次。

    但是,那次情况不是特殊吗?

    隗状心念转动,抓了鞠子洲的胳膊:“鞠先生,您瞧,我真是见了您,高兴得脑袋都有些糊涂了,竟教您在我家门前站着聊,您快随我来,我们入屋中,慢慢持久叙旧。”

    鞠子洲点了点头,并不抗拒,只随着隗状前进。

    隗状很好奇鞠子洲到来的目的。

    但他不敢问。

    他现在只想把鞠子洲送离自己家。

    可是他很清楚,鞠子洲这个堪称麻烦之源的家伙,不会那么好打发。

    也就是他们说这几句话的空档,很多人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鞠子洲,又进了隗状这豚犬的家中了。

    上一次他去,是售卖田牌时候。

    有些人开始观望。

    更多的人开始一边咒骂,一边筹集资金。

    “鞠子洲这该死的家伙,他怎的还没死!”

    ……

    “鞠先生来我这里,竟然还带了礼物?”隗状使下人接过了鞠子洲手中的酒。

    进府之后,他脸上的笑容迅速的冷却,转而苦着脸对鞠子洲躬身一礼:“鞠先生放过我吧。”

    “我怎么你了?”鞠子洲避开这一礼:“别想太多,我就是来吃个晚饭而已。”

    “您?”隗状见到鞠子洲这样说话,反而不敢劝他离开。

    念头流转,隗状重又在脸上挤出笑容:“鞠先生喜欢吃什么?”

    鞠子洲越是无所求,隗状越是害怕。

    隗状的小儿,名为飞荧的青年人好奇看着鞠子洲。

    鞠子洲形貌并不好看,虽说年龄不大,然而看起来实在有些显老,就好似是个积年的农民。

    这样的人?

    他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灾星?

    飞荧好奇打量鞠子洲:“拜见鞠先生。”

    鞠子洲瞥一眼:“飞荧?”

    “鞠先生认得我?”飞荧有些惊喜。

    这种传说中的人物,竟然认得我?

    “咸阳城中做实事的人,我都认得。”鞠子洲笑了笑:“今日来,是作为你父亲的老友而来的,算起来是你的长辈,本该是给你一些见面礼的,可是你叔父我实在穷困,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赠你。”

    “随便送你一些什么东西,也有失我的身份。”

    “这样吧,秦王政近来叫我修法。”

    “正修到了税法,叔父我就,教你一个合理避税的法。”

    隗状听到这里,毛骨悚然。

    你这哪里是送礼,你这分明是来索命的!

    “鞠先生!”隗状又惊又怕,连忙喝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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