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深深愁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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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春分,京城郊外,祭祀谷神的仪式如期举行,大批侍卫分散在四周护卫皇帝及一众臣子和妃嫔的安全。

    柳是采在祭台不远处的亭子里等到了盛装前来的绍贯。

    一见面,他便忍不住仔细打量对方一番,托着下巴啧啧赞叹道,

    “绍兄,你今日看起来似乎有些不一样啊。”

    绍贯闻言张开双臂,大方的向柳是采展示着自己华美的衣着配饰,并笑着说道,

    “遇见有趣的妙人,自然要隆重一些,况且,对方还是个姑娘。”

    “好好好,看来绍兄很重视这次的见面,既如此,便随我来吧。”

    柳是采向手执通行玉牌向护卫展示后,带着绍贯一块儿进了祭祀的场地。

    他们二人来到一处高地,那里早有人备好笔墨纸砚和多种珍贵的颜料供柳是采使用,而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将皇帝及群臣进行春祀仪式的场景描画下来,呈递礼部审核,待有关人员审核无误后,再转交给翰林院,由众位学士集思广益,在图画后附上惜农时、重春耕的文章,刊印成册,下发各府县,以教化万民。

    柳是采到几案前坐好,看着手边种类齐全的颜料和画笔,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拍拍旁边的垫子,邀绍贯同坐,

    “绍兄,仪式尚未开始,请先就坐。”

    “好。只是是采兄,你说的那人,会在这种场合出现吗?”

    “会的,不是这种场合,我们还很难见到她呢!待我为兄寻找寻找。”

    柳是采说着,向不远处身份尊贵的人群扫视了一遍,可他看了一圈下来,却没有见那个人的身影,心中不觉感到奇怪,以为是自己没看仔细,他坐直身子,身体微微前倾,又细致的观察了一遍,确认那人未在人群中,只好遗憾的对绍贯说,

    “绍兄,恐怕今日不能如你的愿了,那位姑娘似乎未到。”

    端坐在一旁的绍贯听后,当即停下了磨墨的动作,有些惊讶的看着柳是采问道,

    “你是说,那位姑娘是今天跟在皇上身边的其中一位?”

    “正是,绍兄,我也不再瞒你,请附耳过来。”

    绍贯依言躬身靠了过去,柳是采悄声说,

    “让绍兄期盼的那位姑娘便是近日新晋嫔位的穆嫔娘娘,黎华府穆都督之女,闺名唤作小云。”

    绍贯听后眼睛微微睁大,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声惊叹,

    “原来是她!”

    “怎么,难道绍兄认得这位穆嫔娘娘?”

    “不,我虽并不认识她,但我早些年却与她的兄长穆廉有些交集。”

    “哦?绍兄可否与弟讲讲这些过往?”

    “有何不可?说起来,穆廉与我倒是志趣相投之人。”

    绍贯回忆起当初与穆廉见面的场景,忍不住微笑着摇摇头,接着讲道,

    “我本黎华府兰寥县人士,当年,我因科举失意,买醉鼎香楼,不曾想,竟与同样醉倒在那里的穆廉撞到一块儿,大家都是年轻气盛之人,口头上互不相让,结果一言不合,我们二人借便着醉意打了起来,你一拳来我一脚的,倒是打的不亦乐乎。”

    “啊?你们打架还打出乐趣来了?”

    “正是,缘分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当时我们都感觉遇到了一个好对手,打架也从毫无章法的发泄变成了武艺技巧的切磋,那一架打的着实痛快。”

    “这么说来,你和穆廉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后来呢?”

    “后来我们打累了就双双躺在地上歇息,反正也走不掉了。”

    “走不掉,这又是为何?”

    “因为那时候店主已经到府衙报案,我们被赶来的衙役给团团围住了,不过领头的那人一眼就认出了穆廉,知道他是穆都督的大公子,便想着息事宁人,让店主不要纠缠不休。”

    “那店主放你们走了吗?”

    “没有,说起来那店主倒是让人敬佩之人,不畏强权,在商言商,叫来伙计把店里的损失列成单据,交给了穆廉。”

    “穆廉怎么做的?”

    “这也是我佩服他的地方,他并没有以身份压人,反而是接过单据后,从地上站起身,躬身向店主赔了不是,还照价赔偿了损坏的物品。”

    “正直的人,真是难得!”

    “确实,那之后我们就天南海北的胡扯起来,聊天中得知对方醉酒的原因,我自不必多说,穆廉是被他爹拦下,错过了参军报名的时间,悔恨不已,这才跑出来买醉。”

    “原来如此,这确实与绍兄你的境遇相似,弟记得绍兄参加科举前,也是立志要参军入伍,报效朝廷的吧?”

    “正是,奈何我是家中独子,又无姊妹兄弟,一听说我要参军,家父苦苦挽留,家母也一病不起,我身为人子,不得不在忠孝之间做出选择,唉,都是无可奈何之事。”

    “世间多是两难选择,绍兄也莫要伤悲。”

    “弟不必劝我,既然我当初做出了选择,也就不会再囿于悔恨之中。”

    “绍兄豁达,弟佩服!”

    “嗨,莫要恭维我了。说起来,那穆廉与我一般,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满腹经纶,奈何也没能参加科举,如今却不知怎样了。”

    “绍兄日日呆在文澜阁,醉心研读诗书,热衷练习剑舞,多不知外界之事,弟听说,那穆廉如今已娶妻,经营着黎华府的盐业之事,生意做的得心应手。”

    “如此,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极好的营生了。”

    “没错。”

    “只是,今日我想见之人,不曾想却是他的妹妹,有趣,看来他们兄妹都是同样有趣的人啊。”

    柳是采闻言,不免又想起那日在御花园中见到的场景,在绚丽的百花丛中,一位身着青色衣衫的女子欢快的嬉戏其间,她轻轻捧着花朵嗅闻,她无拘无束的转着圆圈,她衣袂翩翩,玉带起舞,她是遗落人间的小仙子,整个人灵动而又鲜活。

    想到这里,柳是采极为赞同绍贯的话,他颇有些陶醉的说,

    “弟前些日子进宫为郑妃娘娘作画,在御花园中有幸远远见过她一面,确实是个妙人。”

    绍贯此时因不得见佳人而面露一丝惆怅,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雅乐之声,他喃喃说道,

    “只可惜,我今日无缘一见,只是不知她因何未与众位妃嫔一块儿随行。”

    柳是采停下手中的画笔,轻轻拍拍绍贯的肩膀对他说,

    “绍兄莫要失望,待仪式结束后,我寻个机会,找人询问一番,便可知晓。”

    绍贯点点头,拱手谢道,

    “既如此,就有劳是采兄多费心了。”

    “绍兄客气了。”

    仪式结束后。

    还有一个时辰的踏青游玩时间,后宫众人到一处草地吟诗赏花,大臣们则在不远处陪同皇帝,视察护城河的维护修理工程。

    惠嫔的侍女禾苗中途去取果子,柳是采眼尖的看到了她,随即便以作画为名,悄悄绕到后勤凉棚那里,趁机叫住了她,

    “禾苗姑娘,这里,我在这里。”

    听见有人叫自己,禾苗探着头看向柱子后面,见柳是采从那里露出一个脑袋,惊讶的问道,

    “柳画师?您躲在这里干什么?”

    柳是采小声说,

    “我有事问你,禾苗姑娘,你可知道今日穆嫔娘娘为何没有来?”

    禾苗微微摇摇头,

    “这个,奴婢确实不知。”

    “那烦请姑娘给惠嫔娘娘带句话,就说柳是采在凉亭等候,请惠嫔娘娘前来一叙。”

    “这……好吧,不过您可千万藏好,别被人发现了。”

    “我会小心的,有劳姑娘了。”

    “好,那我先走了。”

    禾苗端着果盘走回原处,到惠嫔跟前时小声将此事告知。

    惠嫔得了信儿,略微思忖片刻后,借故与众位妃嫔分开,去了凉亭那里。

    柳是采见人来了,微微躬身行礼,

    “小人见过惠嫔娘娘。”

    “柳画师请起,不知你找本宫来有何事?”

    “在下想知道穆嫔娘娘今日为何不在。”

    听他是找穆小云的,惠嫔心中犯了难,

    “这个……柳画师,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前些日子,您将穆嫔娘娘的书评让人捎来,在下接收品读之后,颇有感慨,想再与穆嫔娘娘深入交谈一番,本想着就趁今日,却不料一直未见穆嫔娘娘现身,就想着请您过来能告知在下一二。”

    “原来如此,只是她……嗨,本宫也是今日出发之时才知她不在同行队伍之中,正想着回宫后再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柳是采听惠嫔这样说,有些担心的问,

    “这么说,穆嫔娘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具体的本宫暂时不知,待回去打听打听再说。”

    “小的知道了,烦扰娘娘您了。”

    “无妨,若无其他事,本宫就先回去了。”

    “恭送惠嫔娘娘。”

    惠嫔此时心中也疑惑万分,她确实不知道穆小云发生了什么,但是今早在宫门口,她见穆小云迟迟未到,就前去提醒皇后娘娘,可皇后似乎一早就知道,只说让她不必担心。

    惠嫔联系到昨天下午之事,禾苗那时从外面回来,说她经过姝华宫时,见到经常跟着张公公的两个小太监守在姝华宫门口。

    这真是怪了,张公公把他的人放在姝华宫做什么?难道,穆小云她,真的出什么事了吗?

    不行不行,一会儿回到宫里,自己一定要去看看。

    姝华宫。

    桃儿她们守在床边,期盼着穆小云能醒过来,能和她们说句话,可穆小云从昨晚吐出黑血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再动弹过。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只是呼吸平稳了,也不捂肚子痛苦□□了,她就这样安静的睡着,仿佛要睡到地老天荒,再不理凡尘俗事了。

    不过,穆小云本凡俗之人,这世间还有许多她牵挂之人,她可舍不得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只见这时,穆小云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桃儿一直握着她的手,她一动,桃儿立马感受到了,顿时睁大了眼睛,连忙站起身趴在床边,观察着穆小云的眼皮。

    只见覆盖在眼皮下的眼睛开始转动了,慢慢的,睫毛也微微颤动几下,在桃儿期待的目光下,穆小云最终缓缓睁开了眼。

    见她真的醒过来了,桃儿欣喜万分,高兴的叫道,

    “主子!主子您醒了?您可算是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穆小云刚苏醒,脑子还有些混沌,可她听着这声音很熟悉,便问道,

    “桃儿?咳咳咳,是,是你吗?”

    “是我是我,鹃儿,燕儿,你们快来,主子醒了,主子醒了!”

    与桃儿激动万分不同,穆小云微微皱着眉头,有些疑惑的问道,

    “桃儿,你在哪里?我怎么,我怎么看不到你?屋子里没点灯吗?”

    “嗯?主子,桃儿在这里啊……”

    忽然,桃儿呼吸一滞,因为她发现穆小云看着帐顶的眼神是空洞的,好像,就好像……天呐!

    桃儿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连忙用手在穆小云眼前晃了晃,见她反应不大,刚刚的喜悦瞬间一扫而空。

    她的眼泪又蓄势待发,不知该怎么和穆小云开口,闻声而来的鹃儿和燕儿见此情形,也悲伤起来,不知该做何言语。

    见屋里没人说话了,穆小云心中有些不安,

    “桃儿?你……还在吗?”

    桃儿压下哽咽之情,语气尽可能平稳的回答,

    “主子,我在,我在。”

    穆小云此时确实能感受到身边有人,可她就是眼前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她知道这种黑和光线暗不是一回事,所以也大概猜到了什么,

    “我……我的眼睛,是不是……”

    “不是,您的眼睛不会有事的,桃儿这就给您请太医过来。”

    “诶,桃儿你……”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身边的人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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