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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牌(“阿诗被赐婚给沈书,跟你...)

    皇后是宫眷, 禁军镇抚使是外臣,原也不便相见,更何况是皇后还正坐月子的时候?齐青抵达行宫后便先去向皇帝请了旨, 待皇帝点了头,御前宫人便拿了出入后宫的令牌给他。齐青拿着令牌, 直奔淑宁园。

    淑宁园中, 皇后坐月子坐得没趣儿,叫人将四皇子抱来逗着玩。奈何孩子还太小,醒过来不多时就又打起哈欠。她只好将他放在一边由着他睡觉,等他真睡着了,她又无聊到手痒, 便在他身边趴下来,饶有兴味地数他的胎毛玩儿。

    “娘娘。”宫女进来禀话的时候她正数得认真,一时都没回过身来,那宫女便又唤了一声, 皇后抬起头:“嗯?”

    “禁军的齐大人来了。”宫女满面沉肃的欠身, “是为平康坊的事。”

    皇后不由怔了怔, 继而撑身坐起来:“请他进来吧。”

    话音落下不多时, 几名宦官就搬了屏风进来,屏风以白绢为底、金丝楠木为框, 上面用金线绣着凤凰,不厚不薄,正是能让人隐约看见后头人影的程度。宽度亦刚好比床略宽一些, 放下一遮, 就完全就瞧不见床榻上的情形了。

    皇后便理了理衣衫, 在床边坐了个还算端庄的姿势。不多时,齐青进了殿来, 她抬眸,他正施大礼:“皇后娘娘金安。”

    “有劳齐大人。”皇后颔一颔首,“人可找着了?”

    “找到了。”齐青边回话边摸出那锦盒,交给旁边候着的宦官。那宦官绕过屏风,又将锦盒呈与皇后,皇后打开扫了一眼:“是什么?”

    “丹红散,民间常见的邪药。用后通体舒畅,却极易成瘾。”齐青言简意赅地禀明,皇后点了点头:“有法子戒么?”

    “……暂未听说。”齐青说罢,屏风后半晌无声。他不禁抬了下眼,屏风后端坐的清瘦身影纹丝不动,又过了须臾,才再度吐出两个字来:“去查。”

    齐青垂眸抱拳:“诺。”

    皇后续道:“平康坊那边,便先由你们镇着,一个都不许放。等四皇子满了月,皇上就该下旨回宫了,到时你再将那个兰馨押来,本宫要见她。”

    “见兰馨?”齐青神色微凝,略作迟疑,再度抬头望向后面的身影,“娘娘若打草惊蛇……”

    “本宫会有分寸。”皇后淡声,“就不劳齐大人操心了。”

    齐青又问:“娘娘觉得是何人作祟?”

    “本宫不知。”

    齐青急道:“此人若精于谋划,娘娘……”

    “齐大人。”皇后声音陡然一沉,齐青噎声,看到屏风后的人端起茶盏,姿态优雅地抿了口茶,“后宫之事,大人不应多问。”

    齐青深吸气,没说完的话皆尽咽回。皇后也不再与他多说,回思一番,觉得该吩咐的都吩咐了,便看向身边的宫女:“送送齐大人。”

    “诺。”她身边的宫女深福,继而便想齐青行了两步,欠身向殿门处一引,“大人请。”

    “臣告退。”齐青垂眸抱拳,就随着那宫女出了殿。

    此后又过二十余日,行宫中平静得见不着波澜。三月底,三公主先过了满月,赐名静舒;又过半个月余,四皇子也到了满月的时候,赐名予曜。

    皇帝没有挑选太妃抚养他。堂堂嫡子,自是要养在皇后膝下的。

    满月宴过后的第三日,已在行宫之中住了近一年的众人终于起驾回宫。这一路原要行一天一夜,因有两个襁褓中的幼儿,便又行得更慢了些,直拖到了三天三夜。

    当中那日的晚上,众人歇在了官驿。顾清霜刚梳洗一番,皇后跟前的宫人就来传了话,请她去皇后房中一叙。

    官驿不大,上下三层,大家住得都凑合。皇后的卧房在三楼,她在二楼,也没几步路可走。

    于是顾清霜便也没带宫人,独自拾阶而上,随着那前来回话的宫人径直进了皇后那屋,宫人将门推开,她迈过门槛,便见屋里也没留人,皇后独自坐在案前,桌上瘫着几张大小相同的纸片,手里也还抓着一把纸片。

    顾清霜上前福身:“娘娘安好。”“淑容坐。”皇后唇畔勾起笑,目光却没顾上看她,仍旧盯着手里的纸片看。

    顾清霜依言到她对面落座,她又出神了一会儿,才抬起眼帘:“淑容身在局中想不出出路的时候,会不会自己同自己下棋?”

    顾清霜浅怔,应说:“会。棋局随心而变,下着下着,便有主意了。”

    “本宫的父亲也会。”皇后抿唇,含起一弧明媚的笑,“本宫却不善下棋,便也想了个差不多的法子给自己用。”

    顾清霜听得好奇,皇后指一指她面前扣放的那叠纸片:“淑容拿起来看看。”

    顾清霜一语不发地拿起,大致一扫,约是十六七张。多数上头都写着数字,大概是从一到十三。除却数字,每张纸片正中央还有个花色,分为四种,不知是什么意思。

    她不禁茫然,抬眸看皇后,皇后又指指旁边空椅前的那一摞:“这摞淑容也瞧瞧。”

    顾清霜又一眼将那摞也拿起来,好像比自己那摞多几张,数字与花色倒差不多,但有两张明显不一样,上头画着小人,一张红一张黑。

    对面的皇后自顾自地说起了玩法来:“从三开始排,三最小,一直排到十三。一比十三大,二比一大。单个的数字递进连续五个就可以出,最高排到一;若有同样的数字,可一对一对出,我手里有比你大的,就可以压住你轮到我出;若有四张相同,道理也差不多,但这两张――”

    她点了点画着小人的那两张:“这两张是最大的,若单独出,红大黑小,此外就必要四张同样的才压得过;倘使一起出来,就没有牌能压得过了。现在本宫与淑容的牌是友,一人将牌出完即算胜;这一摞是敌,她先出完咱就输了。想赢她,淑容想想怎么办?”

    说老实话,前面那一大串数字太多,顾清霜没太明白。听到最后一句倒有了点思路,想了想,便先道:“这两张说的是她的爪牙,藏在暗处能下药的人?”

    皇后微微凝神:“不如说一张是那能下药的人,一张是阿诗。”

    顾清霜原是想说逼她先将这两张打出来,听到这儿又噎住了。

    她不能先把阿诗推出去。

    心下回思了一番皇后方才说的古怪玩法,顾清霜斟酌道:“让她先把下药的那人推出来?”

    皇后顿时舒出笑来:“本宫也这么想。”

    拆解其力,再一一击溃。这样的玩法在棋中也常见,顾清霜一时着实不懂皇后如何能不懂棋局,非拿这罕见的东西来举例。

    皇后缓缓又道:“她必定要把这两张牌压着,做杀招用。咱们若能逼乱她的阵脚,迫得她打一张出来,再加上本宫手里有四个七,你有四个九,局面就会大不相同。”

    顾清霜脑中多少有点蒙,一时很想求皇后还是拿棋局来说为好,忍下来细想想,思绪又逐渐明朗。

    皇后直接打出二:“你先给阿诗赐婚,真的假的不重要,有风声散出去就行,这于她而言就是被拆了台。可你一贯待阿诗好,阿诗又确已到了该嫁人的岁数,她也不好就此怀疑这是事情露了马脚。”

    回宫的当日,阿诗将与沈书成婚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不仅怀瑾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不少宫嫔也都来送了贺礼。

    皇后悠悠拿起敌方的那摞牌,又说:“但她费了那么多工夫拿捏住卫禀这紧要人物,不可能因为没了阿诗就将她弃之不用。相反,因为乱了阵脚,她理应更想将人抓紧。宫外那伙人不是时时都能用上的,她就得在宫里使劲儿。”

    她一边说,一边将那张黑色的牌打了出来。

    卫禀在阿诗将嫁的消息传开的第二日,忽而被人叫走了。对方自称是宫正司的人,说有些旧事要问他。卫禀看向顾清霜,顾清霜点了头,他就跟着去了。

    那人便带着卫禀一路往北走,没人跟着他们,但一路上,在十字路不起眼的拐角处、在盛夏茂密的林荫里,皆不时有目光投出来,瞧着二人将去的方向。

    皇后气定神闲地打出自己手里的四个七:“本宫手里的宫权,可以好好地炸他们一下。”

    皇宫最北侧,是低等的杂役宫人所住的地方。房舍低矮破旧,平日也不见什么得脸的人过来。卫禀跟着那人进了一处院门,刚站稳脚,忽有人从门后窜出,一把将他按在墙上。

    “干什么!”卫禀一喝,按着他的人冷笑:“卫大掌事本事挺大啊,还能这样釜底抽薪?”

    “你说什么……”卫禀按着顾清霜先前吩咐的装傻,“你谁啊你?”

    咚地一声,那人一拳捶向他的面门,卫禀的后脑上狠撞在墙上,一声闷响。

    “装什么装!”那人声色俱厉,“阿诗被赐婚给沈书,跟你没关系?”

    “……当然跟我没关系。”卫禀深吸气,抹了把鼻中涌出的鲜血,“淑容娘娘待她跟亲妹妹似的,早已说过想让她嫁人。”

    话音未落,忽有十数人一涌而入,气势汹汹,押过几人就往外去。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那人大惊失色,抬眼便见袁江神色淡泊地立在外头,看看他们,拂尘一扬:“都带走。”

    皇后向前倾了倾身,将顾清霜手里的四张九一并抽出,放在桌上:“本宫知道,你为稳妥起见,不想让皇上知晓这些事情。可圣宠这么好的牌,不用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