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为了不让沈郁休抓到把柄, 卓毅连夜开车，低调护送花昭离开横市。
横市和华城相隔一千多公里，好在高速公路足够畅通, 油门踩到底, 只要一夜就能回到华城。
开夜车最是累人, 夜晚的高速公路上全是载货的大货车，稍不留神就容易出交通事故，十分考验司机的车技。
之前从华城到横市时，花昭满脑子都想着“可以去片场玩了！”, 一上车就平躺在后排呼呼大睡，十分没心没肺。
可这次回程, 她心里沉甸甸的装了事情, 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沈郁休的模样, 搞得她想睡也睡不着，心里乱的要命。
她睡不着, 干脆就骚扰卓毅。
她抱着满满一口袋的零食坐进了副驾驶座, 从上了高速开始, 嘴巴就没停下来过。
她故意使坏，一边biajibiaji的吃东西，一边点评食物的美味程度。
“嘶……这个辣条真辣……凤爪吐骨头太麻烦了下次要买无骨的……这橘子皮往哪里扔啊……奶茶都不凉了！”
“……”
卓毅开车时向来专注，极少说话, 小公主一个人自娱自乐自问自答, 居然还能把整个车厢弄得挺热闹。
卓毅甚至怀疑自己运的不是公主, 而是一只鹦鹉。
在花昭的不懈骚扰下，卓毅终于开口说话了。
“公主殿下, 吃这么多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唔！”结果他刚张口，就被花昭塞了一把核桃仁。
核桃仁味道略苦, 里面还带着一股尘土味儿，品质实在不好。核桃仁在齿列间翻滚，很快就被咬碎成小块，滑进了肚子中。
卓毅余光一撇，只见花昭不知何时搬出了一袋核桃，腿上垫了一张报纸，两只手同时开工，正在努力按核桃。
这核桃是她在上个高速休息区买的，卖货的老婆婆满脸风霜，在浓浓夜色中支起一个小摊子卖些食品杂货。小公主人美心善，见不得老人受苦，大手一挥就包圆了摊子上的所有核桃，想让老婆婆早些回家休息。
她毫无社会经验，哪能想到这都是卖货的套路？她买回来的核桃一个个皮厚肉小，又硬又圆，根本不是现在改良育种的纸皮核桃。
她掏钱之前，卓毅就提醒过她不要买，那老婆婆不过是个故意卖可怜的骗子。但小公主眸子清亮，振振有词地说：“就算是骗子又怎么了？她骗了我，完成了今天的行骗KPI，也能早早收摊回家睡觉啦！”
卓毅：“……”卓毅说不过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花昭买了十几斤的厚皮大核桃。
这核桃皮实在太厚，牙咬不动、又没有趁手的工具，一般人只能借助“门缝”压核桃吃。但小公主身怀十八般武艺，区区核桃皮怎么可能奈何得了她，她一手一个，核桃皮在她指尖应声而碎，没一会儿就剥了一小捧，全被她塞到了卓毅的嘴里去。
“怎么样？”花昭洋洋得意地说，“吃了我的核桃仁，可别再说我上当受骗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问：“怎么样，核桃味道不错吧？我还没来得及吃呢。”
卓毅沉默了三秒，实话实说：“苦的。”
“……”
“还带着一股土味和霉味。”
“……”
花昭嘴硬：“苦的好啊，苦的多好啊，忆苦思甜有没有！你就是平常日子过得太好了，吃点苦就受不了了！”
她愤愤不平地把视线挪回剩下的一大袋核桃，一边按一边碎碎念：“本宫给你剥核桃，你还挑三拣四？这要放在一千年前，你早就被拉下去午门斩首了……切，剩下的核桃仁等我剥好了，你都给杏飞带回去，你要敢偷吃一个，我就剁了你的舌头！”
可剥核桃实在是个苦差事，花昭按了一会儿就累了。她把剥好的核桃单独拿纸巾包好，剩下的十几斤核桃重新扔回了后座。
她的腿上落了不少核桃渣子，她下意识地想要把那些碎渣子掸下去。
卓毅余光瞥见，立刻警告她：“不要把渣子掸在车上，我清理起来很麻烦！”
花昭一听，给了他一个“你不让做那我就偏要做”的眼神，加快速度，唰唰唰几下就把渣子全掸到车上了。
卓毅：“……”
她还嫌不够，甚至把上衣提起来，又扫了一遍渣子。
刚刚卓毅还觉得她是说个不停的鹦鹉，现在卓毅怀疑她是故意惹人生气的猫咪，又讨厌又傲娇。
花昭已经吃完了带的所有零食，她无聊的要命，开始缠着卓毅讲故事。
女孩语气娇娇的：“卓毅，我听说过一个都市怪谈，据说开夜路很容易遇到鬼，好多出租司机开车时，都会在马路中间遇到神秘的白衣女子，她会招手停车，如果停下来的话，就会被鬼缠上！”
她一边说，一边模仿厉鬼张牙舞爪。车厢幽暗，马路两旁路灯投进车内，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她拖长声音：“我……来……索……命……了……”
本以为卓毅会被吓到，没想到男人却低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
花昭一下泄了气，撇撇嘴说：“白衣女鬼都来找你索命了，你怎么不怕啊？”
卓毅挑眉：“最可怕的红衣女鬼就坐在我旁边，我怕什么？”
花昭：“……”她羞愤难当：“靠！这都哪年的老黄历了！”
当初她夜闯博物馆，就是一身红衣，满头金簪，飘然而至，跪在父皇画像前哭丧……现在想来，她明明才是这世间最可怕的“厉鬼”嘛。
实在敬佩卓毅的胆量，居然敢和厉鬼动手，果然是八字够硬。
花昭换了个舒服姿势，手撑着下巴，歪头看他：“对了卓毅，你之前说过，博物馆一到夜里就会发生很多神秘事件，究竟有什么事，你和我讲讲看嘛。”
反正夜间行路枯燥无聊，不如听些鬼故事精神精神。
卓毅退伍后在博物馆做警卫队长，一做就是好几年，鬼故事的素材肯定积累了很多！
卓毅拗不过她，只能搜肠刮肚，把夜班遇到的恐怖事件讲给她听。
只可惜，他实在没有讲故事的天赋，那些阴森诡奇的故事，落在他嘴里，比教科书还要无聊。
“有一次闭馆后，我们发现一副挂在玻璃展柜里的壁画忽然变了位置，明明下午时还在左边展柜，晚上就跑到右边展柜了……”
“哇！”
“……后来和工作人员核实了一下，原来是布展人员临时更换了展柜。”
“哦。”
“有一次，我们发现一件官员的朝服歪了，念珠掉了一地……”
“哇！”
“……后来发现是中间的线绳老化，自行断裂。”
“哦。”
“有一次，一套还没来得及入库的铠甲突然动了起来，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哇！”
“……后来发现是有老鼠钻进去了。”
“哦。”
“还有一次，值班人员看到监控屏幕上闪过一片白影，出现的非常蹊跷，我们随着白影追踪……”
花昭哪想到听鬼故事居然会听成《走近科学》，白白浪费她的好奇心。她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们随着白影追踪，看到了什么？让我猜猜，不会是进了什么野鸽子吧？要真是这样，小心本宫揍你！”
“当然不是。”卓毅表情严肃，“我们刚开始也怀疑是有鸟类飞入，结果查遍了整个展厅，连一片羽毛都没找到。”
“嘶……”花昭终于被吊起了好奇心，她瑟瑟发抖，抱膝缩在座椅上，一副又想听又不敢听的样子，“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啊？是怨鬼，是亡魂，还是哪副画中美人走出来了？”
卓毅压低声音：“――是塑料袋。”
花昭：“……？？？”
花昭：“你tm在逗我？？？”
卓毅神色肃穆：“我逗你做什么。塑料袋很轻，我们展厅为了保持温度，空调常开，塑料袋随着空调风左飘右飘，从摄像头里看去，不就是一片白色飞过吗。”
听完这些解释，花昭恨不得一头磕死在车窗玻璃上。
她哪里会想到，所谓的鬼故事根本不是鬼故事，明明是富强民主和谐文明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嘛，这样的故事就算投稿《走近科学》，人家栏目组都看不上呢。
公主殿下白白浪费了半个小时听这种烂耳朵的故事，有这时间，她还不如再剥点核桃仁吃。
见小公主终于老实下来，卓毅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
曾经，有老战友向他抱怨，说结婚生子之后，每天晚上要给孩子讲睡前故事，实在太费脑细胞了。他以前不明白这有什么辛苦的，直到今天才终于明白，让他这样毫无口才的人糊弄一个求知欲旺盛的熊孩子，究竟有多么累！
“咦，前面一公里有个高速休息区诶！”花昭降下车窗，指着路边的蓝色牌子说。
卓毅看了眼油箱刻度表：“不去了，油箱还很多油，不用加。”
“谁说要加油了，”花昭理直气壮地说，“我要去买补给包。”
“？”补给包是什么东西……
卓毅满头问号，最终还是按照公主的指示，把车子停在了高速休息区。
花昭下了车，颠颠颠奔向便利店，十分钟后，又带着两大兜子零食，颠颠颠地跑回来了。
卓毅：“……”原来零食就是小公主的补给包啊。
他们已经踏入北方地界，室外秋露深重，花昭穿得薄，带着一身寒气进入暖暖的车内。
卓毅看着她怀中的两大袋零食，终于明白她比程杏飞胖的那五斤，是怎么来的了。
按照花昭的饭量，居然只胖五斤，实在是上天偏爱啊……
“盯着我做什么？这些可都是我的，没有你的份！”小公主警惕地抱紧怀中的零食。
“……不抢你的，我对这些小姑娘吃的东西不感兴趣。”
花昭见他真的没有抢零食的想法，这才放下心来，舒口气说：“放心，你给本宫办事，本宫也不会忘记你的！――喏，这是赏你的！”
一边说，她一边把手伸进零食袋里掏啊掏，终于掏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随手扔到了卓毅手心里。
卓毅低头一看，意外发现居然是一包烟。
“……你给我买了烟？”
“是呢，感动不感动？”花昭得意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记性好着呢，我记得你抽烟对吧？开夜车容易犯困，本宫允许你抽根烟提提神。”
“谢谢，”卓毅笑了笑，把烟还了回去，“但是我早就戒了。”
“戒了？？？”花昭惊讶道，“明明你上个月还在抽烟啊。”
“去了横市之后戒的。”卓毅说，“程小姐不喜欢烟味。”
这个圈子节奏快压力大，不少艺人都有烟瘾，就算没烟瘾的人，为了排解压力也会偶尔抽两根。但程杏飞从不碰烟，甚至闻到烟味都会下意识地掩鼻。
“噫，没想到杏飞还挺有‘霸道总裁’范儿的嘛~自己不喜欢烟味，就让你把烟给戒了。”
“不是程小姐要求的，她不会为了自己的喜好去要求别人做什么。”卓毅解释，“是我发现我每次抽完烟之后，她都会咳嗽……想必是她闻不了这个味道，于是我就把烟给戒了。”
“哇塞，卓毅你真不愧是金牌保镖兼助理，连这种事都能注意到，你也太细心了吧！”花昭大大咧咧地说，“杏飞咳嗽两声你都这么在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暗恋她呢！”
卓毅：“……”
花昭：“……”
卓毅：“……”
花昭：“？？？”
花昭：“！！！”
卓毅久久没有回答，只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她，在车内昏暗的灯光下，他额头上原本狰狞的伤疤都显得不那么可怖了。
男人的视线温柔地落在花昭身上，但花昭知道，他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与自己有着相同样貌的女孩。
花昭手里的瓜子一下就不香了。
“……不会真的让我说中了吧？！”花昭一声惊叫，差点掀翻了黑夜，“你你你你……你真的暗恋杏飞啊？？等等，杏飞知不知道？”
卓毅嗓音沉沉：“如果让她知道，那还叫什么暗恋？”
“不不不，等等，等等，你让我捋一下……”花昭整个人都懵逼了，她不可思议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不敢想象这个如此硬派的男人嘴里居然会说出这么柔软的话。“你喜欢杏飞，你喜欢她多久了？……啊啊啊当初我就不该让杏飞聘你当保镖，说，你是不是见色起意，朝夕相处之下就沦陷在我们杏飞的美色之中了？！”
花昭抓狂得要命，自己的好朋友居然被一只凶悍的捕食者盯上了，而且是因为她的关系，卓毅和杏飞才会相识的！！
公主殿下心里油然而生一种闺蜜被抢走的沮丧。
她气冲冲地从零食袋里掏出一只香蕉，握在手里，像是拿着□□一样对准卓毅（醋溜文-学发最快）的胸口，如果卓毅敢说一句谎话，她就要用她的香蕉神枪，崩了他！
“小公主，告诉你一个秘密。”男人低笑一声，伸手拨开了那只可笑的香蕉枪，“在我做她的保镖之前，我就以粉丝身份喜欢她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