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在乱世做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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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之名

    终日面对着状若疯狂的母亲和冷酷无情的父亲,“虞熙”曾一度崩溃,在最需要关爱的年纪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让这个孩子痛不欲生。

    他曾一度想过轻生,若不是虞芒是真得关心他,恐怕他早已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后来他的生母王氏被害死,虞芒以此为由处死了杨氏,两大世家经历了这一番风雨之后都元气大伤,而他的两个儿子失去母亲之后亦能摆脱背后世家大族的控制。

    无论从哪里看,虞芒的计谋都非常成功。

    “虞熙”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心灰意冷,为其母守孝三年后留下一封书信,以游学之名悄然出走。

    这些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很难说得清谁是谁非,只是苦了两个孩子,承担了最后的恶果。

    “虞熙”到底是对虞芒有感情的,否则在虞芒病重、平城被攻之后,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赶回平城,来见他父亲最后一面。

    只是这世间并非所有事情都能圆满,虞芒终究是没有等到他真正想要等的人,而渝州大公子在历尽千辛万苦回到渝州后,被自家败兵杀死在了渝州境内。

    虞芒死时尚且能含笑而去,不知真正的渝州大公子在身死之时,可曾瞑目?

    想起这些事情,虞熙不由叹息一声。

    真是一堆破事。

    “别跪着了,膝盖不疼么,都起来吧。”房间里又没其他人,这俩人都不知道偷个懒的。虞瑾一个小孩子乖巧点也就罢了,他程谦臣什么时候也这么守礼数了?

    事实上他们二人并非是跪着的,按照这个时代的讲究,应该被称之为“坐”。臀部放于脚踝为“坐”,臀部离开脚踝才是“跪”。

    坐姿算是比较放松的姿势,但是如此这般“坐”得久了,哪怕是程延也有点受不住。他倒是也想偷懒,问题在于二公子就“坐”在他旁边,被无形地监督着,自然也只能挺直腰背坚持下去了。

    而且这二公子也是个能忍的,一个小孩子“坐”这么久都没喊苦喊累,连姿势都没变形。程延不想承认自己比不过一个十岁的稚童,就更不肯放松了。

    此时大公子一发话,他就立刻站了起来,膝盖处有些滞涩,针扎一般得痛。

    虞熙正要翻身下床却被程延给拦住:“大公子,陈功曹有言,一切事情有他在外处理,大公子可以先好生休养一阵,待身体痊愈再理事不迟。”

    虞熙本就是装晕的,哪里会听他的劝。他不知道自己悲伤至极是假,但过度劳累却是真,此时脸颊苍白得厉害,嘴唇也没多少血色,若是照照镜子,保准连自己也吓一跳。

    程延到底是拦不住他的,若是放在以前他还可以稍微强硬一些,但是现在虞芒已死,虞熙就是他们的主公,只是等一个契机改口罢了。

    二人在身份上已然有了君臣之别,自不能像以前那样在大公子面前太过放肆。臣子可以劝说主公,但劝说不成总不能强来。对于主公的命令,若是不能劝主公回心转意,即使内心不苟同,也是要拼着性命去做的。

    所以才会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说。

    程延虽然没心没肺,但毕竟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对君臣名分的敏感程度比虞熙不知道高出了几个大气层。

    意识到身份变化之后的他收敛了许多,以臣子侍君之礼来侍奉大公子。

    虞熙自然不知他心中的弯弯绕绕,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渝州的局势,急需找陈裕去问个清楚。

    刚穿好白袜,就见虞瑾捧着他的靴子过来亲自替他穿上。虞熙不习惯被这样伺候,下意识地皱了眉头,正要拒绝之时却对上了小孩怯怯的目光,便只能不做声了,任由虞瑾替他穿鞋。

    按照礼法,父死之后侍长兄如同侍父,虞瑾这样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但却看得他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虞熙起身,一弯腰就把小孩抱了起来,倒是把虞瑾吓了一跳,窝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小身子崩得紧紧的:“兄……兄长?”

    “嗯。”他应了一声,掂量掂量弟弟的体重,“瑾儿太轻了,日后须得多加餐。”

    虞瑾被他说得泪眼汪汪,眼泪顿时就止不住地流。他已到了记事的年纪,对曾经发生的事情亦有所耳闻。

    从前兄长对他越好,在兄长远走之后他就越是愧疚。

    他累得兄长远走,他以为兄长是在怪他,以为兄长是讨厌他了,却唯独没敢想过兄长还是像从前一样关心他,仍旧待他这般好。

    他不该哭的,兄长在关心他,他应该笑着才是。

    虞瑾这般想着,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委屈,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该高兴的事情,自己的心里却这样难过。

    眼泪泄洪一样奔涌而出,他根本控制不住。

    虞熙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把人给惹哭了,还哭得这么凶,顿时手足无措,他可没有哄孩子的经验。给旁边的程延递了个询问的眼神,果不其然见到对方面露难色,他也只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四处张望一番,也没找到糖果蜜饯一类的小零嘴,正愁着拿什么来哄孩子时,忽然想到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玉坠。

    这块玉坠雕得是云龙风虎,寓意人中豪杰,是虞芒在原身幼时赠予的,很有纪念意义。不过他又不是虞芒真正的儿子,这玉坠对他而言也无甚特别之处,顶多也就欣赏欣赏精湛的雕工。

    “莫要哭了,明日该眼睛疼了。”虞熙拽着红绳将玉坠从自己颈项上取下,挂到了虞瑾脖子上,“喏,这是兄长自小戴着的玉坠,今日赠与你,好生带着,可保平安。”

    虞瑾握着被捂得温热的玉坠,打了个哭嗝,他害怕哭得兄长心烦了,于是赶紧用袖子擦了擦脸,泪眼朦胧地挤出一个笑容来:“是,谢谢兄长。”

    哄好了小孩,虞熙又转身问道:“谦臣,公台现下在何处?”

    “唔……陈功曹应是与刘将军一起准备防御事宜,只是不知此刻在东门还是在西门。”正是因为他们二人要主持平城防务,程延和虞瑾才会被派来照顾大公子。他伸手想要接过被抱在臂弯的虞瑾,怕累到了刚刚醒来的虞熙:“大公子,还是我来抱着二公子吧。”

    虞瑾闻言亦赶紧道:“兄长,我可以自己走的。”

    “哈,你还能把我累瘫了不成?”虞熙不仅没把人放下来,反而往上颠了颠。看程延起身时略显僵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俩都跪了很久,程延一个武将都有些撑不住,更别说是一个小孩子了。

    他这里倒是想差了,程延常在军中,哪里久坐过,这次算是吃了不小的苦头。倒是虞瑾虽然年纪小,但已经习惯了标准坐姿,这样坐一天都对他而言都不是太辛苦的事情。

    再怎么说他虞熙也是个男人,抱个十岁小孩自然不成问题,也是存了安抚的意思,就没把虞瑾放下来:“走吧,我们先去东门看看。”

    顾忌着程延的膝盖,他还特意一直放慢脚步好让对方跟上。

    程延临出门时抓了一件厚实的披风,不顾膝盖的刺痛快步追了上去。

    府邸里已经挂起了白绫,设好了灵堂,完全成了另一番模样,弄得虞熙差点都不认路了。

    既然路过了灵堂,便不能不进去祭拜。不过他一人去祭拜就行,没必要让程延和虞瑾也跟着继续跪,干脆吩咐程延送孩子回去,然后去街上等他,免得他俩一跪又要腿疼。

    程延挺不甘愿地接过了虞瑾,想着快去快回,刚刚离开虞熙的视线,就见怀里的二公子对他拱了拱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跟刚才倚在兄长怀里哭泣时判若两人:“多谢程将军,不过还是请将军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不让兄长抱是因为不愿兄长劳累,不让程延抱纯粹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大人怎么能让别的大人抱呢?

    什么?

    你说兄长?

    兄长还未及冠,怎么能算是大人呢?

    虞瑾如此理所当然地想着。

    程延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又嫌他腿短走得慢浪费时间,就用大公子来堵他的话,抱着小孩去卧房,一时间俩人还真是相看两厌。

    虞熙在下人的服侍下换上了丧服,额上系着一条长长的白布,像是抹额一样。他跪在灵堂的软垫上拜了三拜,那苍白的脸色和单薄的身体任谁看了也要一阵心酸。

    守着灵堂的老仆满眼含泪地把他扶起来:“大公子定要保重身体啊!”

    待虞熙祭拜完毕走到街上时,程延已经完成了任务在那里候着了。

    此时太阳还未完全落山,余晖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晒得虞熙的脸色也红润了一些。

    由于前方战事的原因,街上很是清冷,越往东门走路途的景象就越是凋敝。靠近东门的民宿基本上都没了大门,这时的大门多是木制,已经到了拆门来补充木材储备的地步,足以说明之前守城之战多么残酷。

    看来平城被围的日子并不好过。

    守备的兵卒不少之前都见过他,此时看见大公子前来,纷纷拱手行礼,虞熙也轻轻颔首回应,尽量表现出威严来,好安抚军心。

    行军几日,他别的没学会多少,装模作样倒是越来越拿心应手了。

    随便拉过一个军官询问,虞熙才知道陈裕为了方便应对辛泽的计谋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东门,还在附近临时搭建了几间房子,平时处理公务都挪来了此处。

    总算是没白跑一趟。

    他顺着指引找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正在忙碌的陈裕。

    让一个老人家为他辛劳,虞熙有点过意不去,哪知道陈裕看见他也是非常生气——气程延没把人留在房里休息:“大公子怎来了此处?”

    顶着陈功曹责备的目光,程延缩了缩脖子,也只敢在心里骂骂咧咧。

    因为逆着光,虞熙没注意到他们俩人的眼神交流,朝陈裕拱手一礼,见房中再无他人才开口问道:“公台,我观平城形势,似不像公台信中所言的那般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