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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浪淘沙(34)

    “一家再拿一千。”三儿子扫了几个女人一眼,对自己媳妇说道:“快去拿!”

    刚平静下来的几个女人顿时又嚎了起来,三儿媳妇嚷得最凶:“哪有钱啊,你个天杀的,上个月就拿了两千去还赌债,连孩子上学的钱还是我去娘家借的呢......”

    ”妈的,你个臭娘们,少他妈给我哭穷!快给我拿出来!”三儿子上去揪住媳妇的头发就往屋里拖。

    这边还没利索,那边大儿子跟大儿媳又吵了起来,院里里顿时就乱了套,男人骂,女人哭,成了一锅粥。

    好不容易,这家人才算消停了一些,山村也终于恢复了往日夜里的平静。

    可是就在天快蒙蒙亮的时候,突然一声凄厉的女人喊声划过了山里的夜空:“快来人啊,快来人帮忙啊,救命啊......”

    又是一阵嘈杂喧腾,十多分钟后,嘈杂才渐渐远去。

    秀莲一晚上没睡,开始的时候是怕邻居家再来滋事,可是到了后半夜,她听到了隔壁的叫骂声和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不放心的她帮泽熙抱到婆婆一边,又盖好被子,偷偷地溜了出来,贴着墙静静地听着。

    一会功夫,那边动静小了,秀莲刚要回房,却见屋顶闪过一个人影,吓得她差点喊出声来,用两只手紧紧地捂住嘴,慢慢地顺着墙根蹲了下来,就见那人从屋顶拿起一个包样的东西,然后同屋顶跳了下去。

    虽然蒙着脸,但那人转身的时候,秀莲还是看清了露在外面的眼睛:飞扬!

    心里打着鼓回到床上躺下,秀莲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了,本来还在为飞扬担心,但一会却听到了隔壁女人的哭声,心里更加扑腾起来,不会出事了吧。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秀莲刚迷迷糊糊有了困意,一声凄厉的女人叫声又把她吓得浑身一抖。

    天亮了才知道,原来邻居家的三儿媳喝药自杀,现在医院还生死未卜,秀莲不由吓得脸色土灰,腿也控制不住地发抖,虽然这家人可恨,但如果出了人命,家破人亡也怪可怜的,还有飞扬,会不会被判刑?

    这些念头不停滴折磨着秀莲那脆弱的心,想给萧何吏打个电话,可手机偏偏又停机了,只好在煎熬中等待着。娘和婆婆以为她是被昨晚吓到了,所以也只是简单安慰了几句并没深问。

    直到今天早上,秀莲才听说三儿媳妇被救过了来了,不过身体很虚,需要静养一段日子,所以出了院就回娘家了,据说不排除留下后遗症的可能。

    心刚放下一半,云飞扬却又回来了,秀莲一见云飞扬,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把他拉进堆放杂物的厢房,颤抖急促地问道:“飞扬,是不是你干啊,啊?告诉我,是不是你干的?”

    “秀莲,你问这些干嘛,没事的,放心吧。”云飞扬淡淡地笑着。

    两个人正在说着话,萧何吏打来了电话,等云飞扬接完,秀莲便忙不迭地将手机要了过来,跑进了厕所给萧何吏打电话。

    萧何吏听完,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他没想到半分地的纠纷会引起那么多的事情,心里不禁微微有些后悔,或许该亲自回去一趟的。

    “秀莲,别担心什么,飞扬的为人我清楚,你负责照顾娘和泽熙就行,其他的,你一个女人,别管,也别问,知道了吗?”萧何吏故作轻松地笑道。

    “他爸,我没看错,真地是飞扬,我看得很......”秀莲还在拼命解释。

    “别乱说了!”萧何吏不悦地吼了一句:“肯定是你眼花了!我还没你有数吗?!!!”

    秀莲本来还想再说,见萧何吏发了火,便赶紧不吱声了。

    萧何吏心里有些懊恼,本来他是觉得飞扬刚转了国家公务员,处理起有些事不太方便,所以才让黑豆出面,但现在看来,他完全错了,或许光让飞扬出面的话,事情不至于搞这么大!

    “秀莲,飞扬刚转成了正式人员,现在别说他出了事,就是被人怀疑有事,也是很大的麻烦,你懂吗?所以没看清就别乱说,对飞扬不好!知道了吗?”萧何吏又苦口婆心地点拨着秀莲,他自然知道那人肯定是飞扬,但却不敢跟秀莲说透,万一真出点情况,如果公安介入找秀莲调查的话,她心里一怕会全说出来的,甚至连自己的话也会说出来。

    “哦,我知道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秀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秀莲,我从来不会看错人,我说飞扬没有,飞扬就肯定没有,这件事对我说就行了,任何人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萧何吏不放心地又叮嘱道。

    “嗯,我知道了他爸,我,我们要怎么办呢?”秀莲又带上了哭音。

    萧何吏沉思了一会,说道:“你就跟村里的邻居和一些亲戚说,就说咱娘被打得不轻,情况一直在恶化,所以要带咱娘去城里看病。”

    “嗯,嗯,嗯。”秀莲本就是个没主心骨的人,一直将萧何吏作为她的全部,现在更是不停地点着头。

    “然后你就带上娘和秀亭来东州,通知通知,然后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回来。”萧何吏说道。

    “嗯,好,我这就去收拾。”秀莲一听回东州,心里顿时安定了下来,有萧何吏在身边,她就会觉得踏实。

    萧何吏放下电话,发了会呆,轻轻叹了口气,多亏山村闭塞,在这个时代,如果有人别人用心地在网上登一篇副局长指使手下回乡报复,致使农民邻居差点家破人亡诸如此类的帖子,到时候可能不仅仅是飞扬,就连自己也会有莫大的麻烦。

    想到这里,萧何吏又摸起了电话:“飞扬?”

    “萧哥?”云飞扬的声音依然平静。

    萧何吏本想让秀莲接电话,可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说道:“飞扬,我刚才跟秀莲说临来时别忘了跟邻居和亲戚说一声,另外,别让秀亭来了,这几天就让他临时去我家住几天,也让秀莲嘱咐他一下,别人问起的时候,跟她说的一致起来。”

    “哦,我明白萧哥。”云飞扬点点头说道。

    “嗯。”萧何吏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在这个社会上,太多的事可大可小,自己这次或许可以大事化小,但将来,能不能让别人的事由小变大呢!

    一个念头在萧何吏的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在这一瞬间,萧何吏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是以前的自己了,在秀莲母亲养伤的时候,自己居然还在想这些。

    这样一想,不由又想起了奶奶被打的事,心中一团怒火又隐隐烧了起来,心想,等春节回家,一定要去这户人家好好谈一谈。

    胡思乱想了一会,萧何吏摇摇头,点上支烟,拿出了检查方案开始硬着头皮看了起来,确实是太难了,每看一遍都是这种感觉,就仿佛要一步跨进**社会一般,太多的基本问题没有解决,却梦想着什么都要高标准,什么都要尽善尽美没有任何的瑕疵,这可能吗?

    先抛开让老百姓做的那些事,就先说其中有一项的监管记录,这项工作是应该由乡镇兽医站做的,但这些年来,基层兽医站早已经庙破人亡,没有一分钱的经费,没有一个财政拨款的人员,这些工作要谁来做?钱谁来出?

    想了好久,萧何吏依然是一筹莫展,突然,他想起了农业部飞检畜产品时的情景,作假?对!作假!

    萧何吏被自己这个念头弄得脸上一阵发烧,当年自己是多么鄙视这种作为啊,虽然获得了上级的高度肯定,但自己的内心却是觉得相当耻辱的,可为什么现在,在没人逼迫的情况下,居然就有了这种念头呢?

    静静心,抹去这些见不得光的劣质念头,再看一遍检查的内容,脑海中  却还是一片茫然,前面仿佛永远也找不出一条正路,唯一越来越清晰的那条路,却是歪歪斜斜,污浊不堪。

    越不想想这些,这些念头反而就越固执地在脑海中闪来闪去,萧何吏烦恼地甩甩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一边,可谁知这些念头不但没被甩干净,一脸阳奉阴违、见风使舵的脸却又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

    尤太华,的确是尤太华!萧何吏尽管不太想回忆这个人,但尤太华的面容和表情还是清晰地浮现了上来。

    他对尤太华倒没有太深的厌恶,只是有一种淡淡的鄙夷,说简单一点,他从心里看不起尤太华的为人和做派,但同时,他又对尤太华有种理解和宽容,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同情,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在这个社会上,谁不想抱上一根更粗的大腿呢?

    现在二队的兄弟大多很风光,要风得风,要水得水的,唯一就是尤太华,因为那时候做了“叛徒”,所以一直为二队的弟兄所不容。

    萧何吏轻轻叹了口气,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不容易,有时候一个小小的决定或许就能影响整个人生。

    端起茶杯,站在窗台前,一幕幕景象仿佛昨日发生的一样清晰。

    那是国家检查组来东州抽检瘦肉精的超标问题,那天中午,尤太华跟几个中队长匆匆跑来:“萧队,国家检查组快到了,我都安排好了,就差您亲坐镇指挥了。”

    萧何吏当时不想去弄虚作假,便笑笑说你指挥吧,别出什么岔子。尤太华一听很高兴的样子,让他指挥迎接国家检查组的抽检,这是多大的信任啊,立刻拍着胸脯:“萧队,您放心吧,卑职一定不辱使命!”

    萧何吏当时正在喝茶,被这句话给呛了一口,差点喷出来,旁边的黄猛、刘子辉和云飞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想到这些,萧何吏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挂上了一抹笑意,当年,弟兄们是多和睦多么温暖而又多么有斗志和干劲啊!

    轻叹了一口气,萧何吏放下杯子,他记得当时他也是这样放下了杯子,好像是强忍住笑,故意咳嗽了两声,沉声说道:“都退下!”

    别的人都愣住了,只有尤太华反应快,弯腰抱拳:“卑职告退。”

    一屋子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还清晰地记得,在那个黄昏,他站在案板后面临时扮演卖肉的老板,手上松松垮垮地握着刀,嘴里斜叼着一支烟的样子。

    萧何吏很久没有想起二队的这些事情了,现在一想起来,心里还是热乎乎的,那个黄昏,弟兄们的欢呼,尤太华的奉承,黄猛的兴奋,云飞扬的懂事,他的矛盾,都一一浮现出来,让他有些百感交集。

    人老了,就容易回忆,人老了,就容易心软,人老了,就容易念旧情。萧何吏有些茫然,难道我老了吗?为什么回忆的一切都是这么美好,为什么自己对尤太华竟然也充满了暖暖的怀念。

    犹豫了一会,他还是摸起电话给黄猛打了过去:“黄猛,有尤太华的消息吗?”

    “那逼养的!卖包子呢!”黄猛仿佛一提尤太华还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弟兄们去找过他的几次麻烦,他也搬了好几次家,听说现在到青云区去了,过几天再安排两个兄弟去找找他!”

    “黄猛,别做得太绝!毕竟是曾经的兄弟!”萧何吏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太好受。

    “唉,说心里话萧队,我对他倒也没什么气了,不过一想起那时候他对你……”黄猛仿佛也对这件事有些烦恼:“他来找过麻子,想让麻子给他在娱乐城安排个活,被麻子揍出去了。”说完顿了一顿,又说道:“萧队,虽然麻子也不是个东西,不过以前……”

    “好了,别提这些了!”萧何吏打断了黄猛,有些沉重地说道:“以前是好兄弟,现在也是好兄弟,你帮我找找尤太华,找到了告诉我,另外,别在为难他了。”

    放下电话,萧何吏又想起了迎检的事,秀莲家的事,还有进人的事,执法大队的事,这些事在脑子里乱哄哄的互相重叠缠绕,乱哄哄的没个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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