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情郎与薄幸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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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此地接近雍州,民风倒是与洛京格外不同。”

    那人为夫人撩起车帘,好让妻子能将车外风光一览无余。

    印有谢氏家徽的车马停在了一处乡郡外,无论是看起来气派奢华的牛车,还是车队后跟着的一众奴仆部曲,都让乡郡中人知道这些访客不是普通人物。

    乡郡中最爱玩闹的稚童们,也都只远远站在一边打量,不敢同往日一般肆意上前与游人嬉闹。

    车帘微动,便见有一位谪仙般的郎君从牛车中下来。

    这郎君风姿清朗,又穿着鹤氅锦袍,仿若不似凡人。

    直到这郎君又从车中拥出一位妇人,脸上有了笑意,才染上了几分人气。

    且不说那妇人衣着之华贵,首饰之精美,就是那份雍容自若的气度也足以让寻常百姓畏惧几分。

    乡中族老听得消息,便与乡人们一同出来询问。见这两位主人家的气质,便猜到恐怕是哪个世家中的人物。

    “大人们从何处来?可是到我们乡中坐坐?”

    那郎君却是个有礼的,见族老前来,朝着这位耄耋老人便躬身礼拜。

    族老忙推说不敢,听见这郎君说是与妻子出门游乐至此,也不禁有些惊叹。

    “此处名唤二仙乡,我们这乡郡向来偏僻,大人们竟也能寻到这里来。”

    “我与我妻一路赏景至此,见此处山势婀娜,树林荫郁,必定是个赏景的好去处。”

    这郎君说着,身边的妇人也露出了几分会心的笑容,夫妻二人好不和睦。

    乡中众人心中却不以为然,他们终日里在田土里找生计,自然没有这些世家贵人们那般闲情逸致来欣赏自家旁边的景致。

    心中虽是这么想,但族老与乡人们还是将这夫妇一行人迎进乡内。

    或许是平日乡中少有生人前来,待族老将夫妇一行人带进乡里时,连往日甚少出门露面的女郎们也都出来好奇地看上两眼。

    这时,那一直未曾说话的妇人开口问道:“寒露已过,这个季节乡中竟还有芍药花开吗?”

    此时已历属深秋,而芙蓉花开在五月,实在是难以同时看见。

    那族老一愣,但见路旁出门观望的女郎便心中了然。

    “夫人可是见了我乡女郎的簪花?那簪花由彩绢制成,自然不拘时令,四季都能戴上。”

    那妇人听闻也觉惊奇,“彩绢作花?倒是少见。”

    提起此事,族老也难□□露出几分自豪。

    “我二仙乡虽地僻物寡,可乡中女子却甚善制绢,作花用得再多,也不过是掌寸绢布倒也是贡得起的。”

    一旁的郎君也顺势夸到:“想来也是乡中各老护持得当的缘故,乡中百姓才能生活平顺。”

    虽是官腔奉承之语,族老也觉得心花怒放。

    那郎君又开口道:“我欲以粮食向乡中各家换些绢花,不知可行?”

    族老自然欢喜答应,虽刚过秋忙,今年收成尚可,各家的粮食也够吃。但他们这种靠天吃饭的农户,哪里会嫌弃粮食多呢?

    这绢花不过是各家里的女人寻常顺手便能做出来的玩意,族老只怕这郎君到时候拿不出那么多粮食来换才是。

    这般想着,族老边让身边年轻乡人到各家传话,让每户都选着自家新做的品相好的绢花送来。

    也不要多,一家五朵。

    最后再让那年轻郎君自己选,收哪家的都行。

    族老心中这般盘算的,自觉又公平又妥帖。

    既不会让乡中各家争执,又能让这位年轻郎君满意。

    这般想着,族老下意识转头往那郎君处看去。

    才发现那郎君却半点不放在心上,只专心与自己身边的夫人说话,谈笑间似乎还颇有兴致地指着乡外各处山涧去处,似乎正考虑着接下来要去哪处玩乐才好。

    族老暗自摇头,所谓情深志短,过于沉溺男女之情只怕会消磨了前程志向。

    可转念一想,人家世家子弟自然一生下来便什么都有了,有没有志气又有什么区别呢。

    等族老带着夫妇二人在乡堂里喝了一盏茶后,各家的绢花便也送了过来。

    他细细打量着二人,发觉那郎君的夫人似乎格外喜欢乡中女郎做的绢花,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顾忌着外人在场的缘故,一直刻意隐忍,不发一言。

    倒是族老见这妇人衣着不俗,发间首饰更是他们这等寻常人家难见的金器玉料,竟不知为何会对这种百姓家的粗俗手艺感兴趣。

    更让乡中人惊喜的是,这郎君竟然将送来的绢花全都收了。还吩咐随行奴仆给几家手艺好的人家多添了几斗米。

    乡中众人皆大欢喜,连带着对在乡中游乐夫妇二人愈发殷勤。

    临行前,那夫妇来向族老告辞。

    只说谢过乡中招待,乡间景色极好。只是离家甚久,需启程回家了。

    族老拄着拐杖,不顾众人劝阻执意将二人送出乡外。

    离去前,那郎君郑重向族老行晚辈礼,然后驾车离去。

    远去的车马上,族老眯着眼睛似乎看到那郎君正笑得眉目舒展,亲自为身边的夫人簪上刚刚换来的绢花。

    而在车驾走远后,一奴仆突然往返,只留下一张主人家的门状。

    说是郎主甚是喜爱乡中绢花,若是往后有手艺精湛者做出绢花,皆可一并送到府上,自有奴仆返以钱财。

    族老收下门状,寻来认字的晚辈一瞧,之前那位年轻郎君竟然是谢氏大族的子弟。

    被尘封的记忆被悉数记起,李婵捏起盒中的簪花细细看来,确实是二仙乡的手艺。

    前世自从去过二仙乡后,谢温不知想了什么法子让乡中百姓每月都送了绢花到府上。

    李婵自然是欢喜的,从在乡中女郎发间看到那些簪花的第一眼,她便十分喜爱这彩绢作花的模样。

    与时令鲜花相比,这绢花不易枯萎败落。

    若做得精巧甚至比鲜花还要夺目,毕竟就算是鲜花也不见得每朵都能开到盛极。

    加之绢花没有鲜花娇气,比之鲜花又更能保持长久。

    李婵觉得这常开不败的花,戴在头上可比那些朝开夕败的花寓意要好。

    虽心中喜欢,李婵却也只在家中或与谢温出京游玩时才戴着。

    只因当时京中贵女们皆好簪鲜花,更不惜酬金,以能在寒冬腊月戴上新鲜花朵为傲。

    她只恐在京中戴着这绢花出去,又遭那些人嘲笑,连带着谢温也落人话柄。

    李婵虽不在京城戴着这些绢花,谢温却知道自己喜欢。

    年似一年,直到洛京城破谢温带着自己仓皇出逃时,才发现自己妆奁里已经存下了满满一大盒永不衰败的簪花。

    只是这时候的谢温为什么会送来二仙乡的花?

    他是怎么知道的?

    是巧合吗?

    李婵看着手中的绢花发愣,却忍不住得去想,心如鼓噪。

    “呀!竟是如今京中最时新的簪花呢!”

    那小宫人见长公主看了礼,便也不觉得恼了。只想着殿下既然收了礼,应该也不会怪罪自己多事了。

    见长公主一直好奇地看着绢花不说话,忍不住开口说道。

    “京中时新的簪花?”,李婵面露惊疑,看着小宫人问道:“京中不是向来好簪鲜花?这绢花那些贵女们可看得上?”

    “怎么会看不上呢!这几日连宫中的婕妤娘娘和充容娘娘都带上了这绢花呢!”

    那宫人第一次与长公主答话,见殿下来了兴趣更是恨不得说出花来。

    “这谢大人倒是用了心!听说现在京中这绢花可是有金都难求,难为这谢大人还能拿出这两朵来。”

    说者无心,听着有心。李婵觉得手中的绢花,都有些烫手了。

    “殿下前几日在病中不知,如今这绢花在京中确实深得贵女们的喜爱。”

    身边的苍青也出声肯定道:“前日奴还听闻皇后宫中也曾派人出宫采买绢花,说起来好像也就一两日的时间,这绢花也不知从何处来,怎么突然就在京中贵女间如此受捧。”

    “奴婢倒是听织造署的宫人们提起过,这绢花好像是产自雍州那边的一个乡郡里。”

    这小宫人交际广,胆子也大,宫人间的私相交际,她便也这样大大咧咧地直说出来。

    没想到,前世她始终不敢拿出来的绢花,如今竟成了京中难得之物。

    李婵拈起其中一支绢花,簪在头上。

    纵使她曾拥有满奁的绢花,这也还是她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将这簪花戴在头上。

    那小宫人见状,便立刻甜嘴逢迎道:“殿下人比花娇,这绢花戴在殿下头上只能衬出长公主的三分颜色呢!”

    李婵似乎被宫人的话打趣到了,噗嗤笑了出来。

    也许是见到了往日心喜之物,李婵甚至心情不错得问了问这小宫人的名字。

    那小宫人喜不自胜,忙回倒:“奴婢蓝月,原本是在殿外伺候的。”

    吩咐让这小宫人到殿内伺候,李婵拿着木盒中剩下的一支绢花,亲手放进妆奁之中。

    对着铜镜,李婵抬手拂过鬓边的绢花。

    前世今生之事本就离奇,有她一人便是古往今来未有之事。

    她又怎么敢想谢温是不是也带着前世记忆重生而来呢?

    想来他也不过是送了京中时新的物什过来罢了,或许这盒绢花是不是谢温选得还未可知呢!

    李婵还记得,那人从不在意这些人情往来之事。

    前世他府上一应回礼送贺的事情,都是交给族中信得过的老奴处置。

    李婵甚至还记得前世自己刚刚嫁入谢府第二天,那老奴便推说自己年老体迈,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手中诸事交给李婵这位新女君处置。

    没成想当时的李婵对这些杂事一无所知,甚至还不如谢温自己。

    那老奴当时目瞪口呆又对她们夫妇二人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就算是现在想来也觉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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