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冕离着有一点距离，便感觉这小药人的灵魂状态不正常，身上或许被用过针对灵魂的毒药。
他总不能救人把自己也搭进去，想了想，便试着操控自己为数不多的灵力。
小心翼翼的催动灵气，灵气比他想象中要灵活很多，轻易便将布袋撕开。
里面露出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少年，头发被剃成短短的发茬，瘦骨嶙峋浑身脏兮兮的，几乎不成人样，没比桑冕的骷髅鬼手好看多少。
那少年眼睛紧闭胸膛起伏很微弱，估计再次晕倒了，桑冕闻到了他满身的药味，斗篷下的眉头拧了一下。
想起容千律给他的乾坤袋里有不少丹药，他抓紧时间在里面寻找。
容千律的生活习惯很好，丹药按照分类摆的整整齐齐，上面都标注了用途，他挨个对比药效，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一颗名叫拔药丹的丹药，据说能够拔出体内多余药效。
希望容千律不会在这上面骗他。
在这种琐事上灵力真的比鬼气方便不少，用途很多，桑冕控制着灵力将丹药融化，努力让药液慢慢挤入少年口中。
万蝉其实在假装昏迷。
他年龄不大，可年幼时宗门巨变，还有这几年的非人折磨早已练就他钢铁般的意志和忍耐力。
即便身体已经被摧残的千疮百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可他们万家天生对身体逆天的操控力还是能够骗过任何强者。
这让他成功瞒过药馆的人，将他当做废人扔掉。
原本他打算等药童离开便马上逃跑，即便路上死去也不想死在这个鬼地方，可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有人不要命的靠近他这个药人！
对方实力无比恐怖，离着老远万蝉便感受到了心悸，这人绝对是他此生见过最强的人！
他心中无比紧张，努力控制呼吸心跳的剧烈起伏，眼睛看不见身体的感觉便格外敏锐，恐怖的气息距离他越来越近。
精神高度紧张，没一会，灵药被强制流入口中。
和以往完全不同的陌生味道让他顿时极端恐惧，甚至里面的大多数灵植他从未尝过。
又是这样？又要被带去当药人！死在那种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唯一的自由就是等着死后变成只知道憎恶的怨灵！
万蝉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这么多年非人的屈辱折磨没有击垮他，可希望就在眼前却忽然破灭，甚至陷入更糟的境地。
他再也坚持不住就要暴起攻击，拼死也要抵抗。
下一刻他却陡然顿住。
清亮的药液传遍全身，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修补他破碎的身体，试毒后千疮百孔的心脏竟然逐渐变得鲜活，就连受损的丹田都在缓慢运转。
他都不知道已经多久没体会到健康的、像个正常人的感觉。
这么多年他试过的药自己都数不清，可没有哪种药效如此恐怖。
万蝉难以置信的睁开眼睛，仰头看着面前强大的人。
那人披着红斗篷站在小巷里，身后便是远处街道的万家灯火，温暖的刺目，眼前的人却比任何灯火都耀眼。
说到底万蝉再怎么成熟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话一开口眼泪先下来了。
“你……”他顿了下，嗓音嘶哑道：“谢谢。”
桑冕看不得人哭，感觉到对方的灵魂已经健康，心惊于容千律丹药的强效，一手把人拉起来。
他吃饭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模糊面容身形，因为来的匆忙也没有遮掩，把人拉起来时红斗篷飘起一个角，露出尖尖的下巴。
“你叫什么名字。”
万蝉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我叫万蝉！多谢恩人！”
桑冕点头：“你有地方去吗？”
万蝉犹豫了一下：“有，我想回宗门。”
桑冕松了口气。
本来他救人也只是遵从本心，没必要每一个都挟恩图报让人家给他当小弟，要是真收下的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安置对方，放在宗门显然跟收小弟的初衷不符。
况且这小孩也太小了，虽然现在已经基本修复了身体，可他修炼根基受损，短期内应该先搭好根基，不能一上来就融合怨灵。
伸手抓出几枚灵石递给他，万蝉咬了咬牙，伸手接下。
见他要跪下，桑冕赶紧转身准备离开。
他走出没几米，身后忽然传来少年急切的大喊声。
“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桑冕也没指望对方真的会报答他，不过他知道对方这样的少年最好面子。
于是他没回头，摆摆手鼓励道：“好！我等着你的报答。”
这一趟用了不少时间，等他回到客栈发现菜依旧是热的，甚至很多菜肴的新鲜和酥脆感都一点也没变。
感慨修真界在生活方面实在是方便，等桑冕慢条斯理的享受完这顿饭，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赶紧连夜往回赶，回到宗门，路过山下广场时居然再次迎面碰到朗星星。
朗星星今日衣着尤其精致，头戴镶仙玉抹额，一身的精致符文，比凡界的富家公子还要豪华。
他眉开眼笑，显然心情相当不错。
桑冕惊讶极了：“你怎么这么闲？”
朗星星一噎，冲他挤眉弄眼：“我等你呢！你今日不是要出去历练吗！”
“你怎么知道？”桑冕懵了，容千律怎么允许这件事传出去？
随后他被拉到山林里，朗星星兴奋的给他传音：“你都不知道！神尊这次历练居然破天荒的同意带三个其他峰的亲传弟子！”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好机会啊！这一趟跟着神尊都不知道能学到多少好东西，这几日整个宗门抢这几个名额都快抢疯了！要不是仅限亲传弟子，怕是不少峰主都要抢。”
桑冕真的震惊了，他原本以为容千律是带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任务，后来知道是去除怨灵他也没多想。
现在他居然直接同意让其他弟子也参加，危险性对桑冕大大降低不说，这样一来不就成了宗门历练了吗？没有丝毫隐蔽行程的可能了。
容千律究竟想做什么？
而且他也不像是会在这种事情上妥协的人，按照朗星星的话，容千律不是从来不领人历练吗？为何他一去就破例了？
桑冕想不通，连忙问他：“现在定下来都有谁去了吗？”
说到这朗星星嘿嘿一笑，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挠头：“有我，零九融，还有符江大师兄。”
桑冕耳尖的听到符江二字，顿时精神了。
如果他没记错，这位不就是容千律的师兄、修炼冰剑的符江大师兄吗？
他正愁不知道怎么和对方接触，这次总算有机会了。
桑冕嘴角含笑：“这次历练真是非常令人期待啊。”
“是啊！”朗星星围着他绕圈，嘴里嘟嘟囔囔的夸他。
“这次多亏了你啊！要不是神尊收了你这位亲传弟子，打算带你去历练，我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去蹭课。”
“神尊以前历练的时候一向独来独往，也不去讲课，这次就算我再怎么怕神尊也得跟着去，虽然那怨灵修为有点太高了，不过咱们这么多人总能拿下来的。”
桑冕摇摇头，还是不相信容千律会有这么好心，的确就像朗星星说的，能被选中参加任务的亲传弟子修为都很高，更何况这么多人，要真这样去历练也太简单了。
更何况容千律前几天给自己安排任务的时候都没提起这件事，显然让其他亲传弟子参加是临时决定的，这次任务一定没有表面上这么容易。
忧心忡忡的飞回千律峰，山上一改往日的宁静祥和，他在山脚下就发现山上风很大，所有树木都在迎风拂动。
桑冕诧异的往上飞，远远看见容千律修长的背影。
他长发被一条浅金丝带系在脑后，手执一柄普通的桃木剑，一下一下练习着最基础的剑招，可每一式都极美极具风骨。
他周身没有丝毫灵气，只有无比的专注，执剑的手平稳有力。
眼里是剑，心里是剑，甚至他本身就是一柄剑，举手投足蕴含的道韵让桑冕这个门外汉都看痴了，一眼不眨的直勾勾盯着。
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何为剑修，也终于彻底明白了容千律为何要修无情道。
追寻真正的天道，与日月同辉，专注信念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外物，这样的人桑冕很难不佩服。
他也理解了其他人为什么这么追捧他，如果不是因为容千律和他的恩怨，只看对方表面上这个人，兴许桑冕也会是他的崇拜者之一。
正想着，容千律忽然转身朝他这里看了一眼。
盛剑的眼里顷刻间装满了桑冕的身影，他招式乱了一拍。
风停，树止。
桑冕意犹未尽来到他身影：“为何不接着练？”
容千律重新恢复冷漠，他摇头没有回答，远远看向初生的太阳。
桑冕心中可惜，满脑子依旧是容千律练剑的画面，怎么也忘不掉。
“我也好想修无情道，”桑冕感慨着。
容千律转头看他，眉心微不可察的拧紧：“为何？”
“我感觉无情道才是大道的真谛，”桑冕叹气：“可惜我是鬼，无法修道。”
他觉得无情道也不错，反正他也没有喜欢的人，修了无情道就不必被世事牵绊住，像容千律一样也挺潇洒的。
容千律摇头：“世间不止有一种道，我刚才用的也并非无情道，而是剑道。”
他转头盯着桑冕的眼睛，很认真的说：“你是鬼道，世间唯一的、真正的鬼道。”
桑冕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沉寂已久的某种东西腾地燃烧起来。
真正的……鬼道？
桑冕呼吸变重，听到容千律坚定有力的声音。
“如今的修真界很乱，可我相信你会是一切厄难的终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