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路十里两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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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十九少白颜冷来了,紧跟在他身后的是柔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穿着一身赤色长衫的,是阿祖吧。顿时,精神劲儿又来了。

    爱儿朝白颜冷一欠身,笑嘻嘻的喊道“十九少过年好”。

    白颜冷朝爱儿淡淡一笑,扭头过来,口中虽是应着爱儿“过年好”,一双眼却是盯着我看。

    我心中又是高兴又感到些许的不安,白颜冷身子并未好妥帖,天寒地冻跑来陪我守岁,有些口是心非埋怨道“这么晚了,十九少怎么不在自家宅院呆着,倒是饱受风寒的往我这里来,也不知道顾惜自个儿的身子”。道完,我指了指炉火边的凳子让白颜冷赶快坐下来暖暖手。

    柔柔在我屋子里转一圈,将几个隔间也瞧了个遍,指着其中的一间屋子,朝白颜冷招招手,喊道“十九少,你过来”。

    白颜冷刚刚落座,听见柔柔招呼他过去,一转头脸上是温和浅浅的笑意,也不说话直接起身走到柔柔身边。一旁的阿祖也紧跟在白颜冷身后。

    三人凑在一起小声捣鼓几句。

    我好奇的问“柔柔,你们几人凑在一起说什么,能不能大声点,也让我跟爱儿听听”。

    柔柔从阿祖和白颜冷中间探出头来,道“没什么”。

    过一会儿,几人又重新回到炉火边,大家围在一起烤火。我对爱儿道“去把穆夫人前天着人送来的黑炭拿一些来,今日天冷人多,好好烧一炉子给大家暖身子”。

    不一会儿,黑炭烧起来,红红的火光伴随着滋滋的响声,将屋子照的既暖和又亮堂。

    又吩咐爱儿只管将好吃好喝的全部摆上来,我们五个人吃吃喝喝,聊天,下棋,掰手腕,好不热闹。

    轮到阿祖和白颜冷走棋的时候,我不由自主的朝柔柔看一眼,见柔柔也饶有兴致的立在二人身边,一双眼随着棋子在棋盘上到处移动,实在看不过去的时候只好动动嘴给阿祖一些点拨。

    爱儿也紧盯着棋盘上的棋子,看得很是认真仔细。

    我轻轻的问爱儿“这些走棋,你看得懂不”。

    爱儿摇摇头道“我看不懂”。道完继续盯着看。

    几盘棋走下来,阿祖几乎是全盘皆输,最后一盘走棋的时候白颜冷故意失误,错走几步,即便这样阿祖还是未能赢。其实我知道,白颜冷一直都在给阿祖让棋,但阿祖好似步步紧逼,一点也不甘示弱的样子。

    若要说白颜冷才华横溢,没人敢反驳,但自幼饱读诗书,疏于锻炼,自是比不过整日风吹日晒,龙腾虎跃,铜浇铁铸的阿祖。阿祖在棋技上不如白颜冷,掰手腕倒是丝毫不费功夫,白颜冷卯足了劲儿还是被阿祖给压了下来。柔柔着急的在一旁看着直跳脚。

    白颜冷同阿祖两人暗中较着劲,几盘走棋,几回掰手腕,两人算是打成平手。

    看这二人的架势,我在心中好笑,道“今日皆大欢喜,来,让我们以茶带酒祝大家过年快乐”。

    几人附和着我,都举起手中的茶杯,大声道“祝各位过年快乐”。

    身子烤的很暖,我站起身来走走,无意间再次瞟见墙角处,那小罐子里装着的是早已燃尽的香料,又看着隔间的门,狂欢过后往往更容易让人有落空感。

    白颜冷不知什么时候立在我身后,他轻声问“飞飞,你是不是有心事,是不是想起了菊儿,我刚进来的时候瞧见墙角处的香料粉末”。

    我微叹一口气,浅笑道“十九少瞧的仔细,我确实想菊儿了,若是菊儿还活着,知道我现在被圣上亲封了教习学士,又得了独立的宅院,她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白颜冷安慰我道“相信菊儿在天上一定能看到,为飞飞今日取得的成就感到高兴”。

    我抬头望着白颜冷,激动的失去理智,我问道“十九少说的是真的吗?菊儿真能感知到吗?”

    白颜冷点点头,到“我相信一定能”。

    下一秒便清醒过来,知道白颜冷为了安慰我才如此这般说话,明知道是哄人的话,却依旧保存着一份希望。转身回到炉火边继续烤火。

    白颜冷走到书桌跟前,看着桌上的果子花挪不开眼,围着花盯了半晌,才将头转过来问我“飞飞,这盆花好生别致,我头一回见到有人拿果子当花儿来养,心灵真巧,又新颖又奇特,飞飞,这样巧妙的心思也只有你才想的出来”。

    我坐在炉火边尴尬无比,瞧一眼柔柔,见她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能明显看见她眉间的笑容正在一点点隐退,最终是木着一张脸。

    我赶忙解释道“十九少竟会说笑,这样巧妙的心思我怎么能想得出来,这叫果子花,是柔柔亲手为我搭配的,是不是很好看,不光是你,只要是来到我这屋子里的人没有一个不夸这花儿好看的”。

    白颜冷抿了抿嘴,尬笑着紧忙圆场“原来是这样,你们一个个都是心思巧妙的姑娘”。

    白颜冷和柔柔、阿祖几人走后,我却越发精神起来,过了时点反倒没了睡意。爱儿坚持守岁一整晚,我也就不拦着她。

    起身在屋子里走一走,爱儿道“先生若是困了,现在大可以睡下,我去拾到拾到床铺”。

    坐了太久身板僵硬,伸伸胳膊,见外面月光皎洁,拿了披风推门而出。

    沿着道路一直往前走,不知不觉竟走回到了原来的旧院子。

    搬离两个多月不曾回来看过,轻轻推门而入,里面一片漆黑,在这间屋子里住了一年,所到之处都熟门熟路,只是不知道还有未燃尽的蜡烛,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走到窗边,伸手摸一摸,空空如也,果然什么都没留下。抹黑在屋子里走一圈,不小心撞在门框上。

    记得十七少第一次来我房中的时候也是撞在了这门框上,那个时候还是白天,他生气朝着门框一通拳打脚踢替自己的脑门出气,跟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想着十七少,心中隐隐有些难过,索性靠在门上动也不动。

    夜的黑让我更加清醒,想的通透明白,在十七少向晋帝请求给他和三公主赐婚的时候,晋帝并没有震怒,而是眼中含着笑意,可汗当时虽说有些气愤但很快也转变了态度。按理说,二王子向晋帝求赐婚,将我嫁于他,其实晋帝当时虽没当即表明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晋帝早已在心中做了决断,据白笑秋私下打听,掌事的公公告诉他说圣旨都已拟好,只待第二天当朝宣布。谁知又遇上十七少也请求晋帝赐婚。之后二王子再请求撤销赐婚,这对晋帝来说简直就是戏弄,是大不敬之罪,反反复复无视朝堂和法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二王子当着众位朝臣的面出尔反尔。可即便是这样,晋帝也未曾对他有半点惩处,这是为什么呢,后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却久久未见答案。

    今天我终于明白过来,十七少骁勇善战,是大晋国的少将,杀敌无数,更有白府这样的大家族为其做后盾。突厥那边若是有什么变故,也会首先考虑十七少的身份,而不敢贸然行事。十七少去了漠北,无疑等同于是晋帝在突厥安插了一枚棋子。而我什么也不是,小小弱女子,摔在深水里也溅不起多大的水花,嫁去漠北,即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是才秀人微,卑卑不足道,更无关乎两**事交战。可若是十七少与突厥公主联姻,自是比我更让两国受益。

    想得入了神,忽然有人推门而入,我惊声问道“是谁?”

    白笑秋似是也被我吓到,他顿了一下道“是,是我”。

    接着听得咔擦一声响,昏黄的火苗嗡的一下在我面前冉冉腾起,我和白笑秋对视着看,烛火映在我们的脸上,忽闪忽闪,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我和白笑秋同时出声,都在问对方“这么。。。。。。”。

    白笑秋轻笑道“你先说”。

    我问他“十二少,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自从两个月前,我和他在这间屋子抚琴做舞之后便少了许多交集。短短两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我自顾不暇,自从上回一起跪在雪地里,我也未曾过问他的身子,想到这里我顺带问一句“十二少,那日在雪地里跪了两天一夜,身子可好,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天寒地冻别落下病症才好”。

    白笑秋笑看着我,道“我堂堂男儿能有什么事”。他将我浑身上下扫一圈,问我“你呢,身子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道“十二少请放心,都已经好了”。

    白笑秋眼睛眨一眨,转身走到窗前,拉上窗户,将蜡烛立在窗台上。

    他随即立在窗前,仰头望着窗外明亮的月光,我也望着月光,我们就这样一直仰望着,四周一片静寂,仿佛全世界都沉浸在这美轮美奂的月色里。

    半晌听得白笑秋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他道“这回十七弟可谓是大展风采,我们都没想到,十七弟为了不让你嫁去漠北,甘愿娶任性刁蛮的三公主,去过那荒漠人烟的生活,他若是去了,还不知几时能回的来,平日里瞧着他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做起事情来确是惊天动地,是个真真正正的铁骨男儿”。

    明明心情很不好,此时我却笑了,我道“十七少就是傻”。

    白笑秋回头看我一眼,转而又将目光看向那遥远的星空,道“十七不是傻,他有担当,我敬佩他,跟十七比起来,我自愧不如,有些人我明明很想保护,可我害怕,我总有太多的不甘心,有些事很想忘记,却怎么也忘不了,我就是个孬种”。

    我心痛道“你不是”。

    白笑秋道“我是,我就是”。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还想再说什么,忽然一阵风吹过来,吹灭了烛光,黑暗中白笑秋抓住我的手,我连忙挣脱开,对他道“今日除夕夜,自是应该陪着家人才是,十二少还是快请回吧“。道完手扶在门框上,沿着墙壁一步一步朝外走。

    快走出院门口时,听得白笑秋在身后轻声道”过年好“。

    我微微顿住,心中暗道一句,过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