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当夜，柳云绯扑到浮云院门口，她捂着胸口，靠着门低低咳嗽。

    白月棠察觉有人到来，正要开门，便听门外传来一个女子无比坚毅的声音：“不要阻止我，我要练功！就算我身体虚弱，就算我手脚无力，我也要坚持练武，否则，我怎么能与大家并肩而立，怎么能保护春柳山庄！”

    白月棠收了手，隔着门道：“云绯妹妹说得对，既然如此，云绯妹妹就继续加油吧。”

    柳云绯：“……噗！”

    “小姐，小姐你怎么吐血了！”

    柳云绯：“咳咳咳……扶我起来，我还能……练……”

    桃夭：“小姐！！！”

    白月棠轻叹一声，打开门，柳云绯便顺着栽了进来。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少女，紧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染着点点猩红，宛如凶案现场的受害者，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奈何白月棠不是寻常人，一颗心如千年冰封的雪山般冷酷。

    “云绯妹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慢些来吧。瞧你，都吐血了，来，姐姐帮你诊诊脉。”

    柳云绯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刚毅果决道：“岂能因这点小事就停下我练武的步伐？姐姐快去休息吧，妹妹我继续练去了！”

    说完，她两手握拳，迈着步子向前跑去了，桃夭跟在后头，忙不迭地追着。

    白月棠倚门而立，见她跑远，伸出指尖捻了点粘在门上的血，她轻轻嗅了嗅，不仅露出了点玩味的笑来。

    ……

    次一日，柳云绯拿着镰刀把后院的草割了，并热情洋溢地邀请白月棠一起。

    “姐姐看着花园里的花儿多美，既然欣赏她们的美色，自然要好好维护她们的环境！累？不不，区区一点小草不在话下，妹妹我一点都不累！姐姐等着，我一会儿把你院子里的草也都除了！”

    又一日，柳云绯拉着白月棠制止了一男仆对丫鬟的调戏，义正严词将其送了官。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个仆役！今天这一遭，我就要杀鸡儆猴，告诉他们在我们春柳山庄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说法，也没有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的歪理！谁敢侮辱女子，谁就要遭受惩罚！”

    后一日，柳云绯爬上浮云院外头的树上，把掉到地上的小鸟送回了鸟窝。一低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对院中的白月棠道：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苍天无情，但弱小的鸟儿，也不会轻易认命！”（注1）

    爬回树下，桃夭无奈地看着最近越来越不成体统的大小姐，说道：“小姐，奴婢最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您了。”

    柳云绯拍拍衣服上站着的叶子，一边带桃夭往回走，一边道：“怎么，看不出来我很积极，很阳光，很向上？”

    桃夭委婉道：“可您这些都是做给白仙子看的，小姐，您到底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奴婢都不知道要对她热情些，还是趾高气昂些了。”

    桃夭今年跟柳云绯原身一样大，都只有17岁，且她与青萍不一样，是作为玩伴被买进山庄内的。很小的时候她便陪着柳云绯，两人关系十分亲密，就连功夫都是三脚猫级别的。如今继承了原身记忆的柳云绯，对她的感情也没有消减，因桃夭在春柳山庄很受宠，跟柳云绯在一块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了。

    此时，她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柳云绯却忍不住想笑：“那我要是不喜欢，你准备给她穿小鞋吗？”

    桃夭毫不犹豫道：“我跟小姐才是一边的，小姐要是不喜欢她，我肯定要帮着小姐。”

    “很好，桃夭，不过这话可别说出去。”柳云绯拉过她，两颗脑袋凑在一块小声地嘀咕，“你啊，也不用管太多，就把她当普通的客人招待就行，客客气气地，也别走太近。至于我对她……这个太复杂了，我也不是讨厌她，但我现在需要取得她的承认，最好是叫她佩服我，尊敬我。”

    桃夭恍然大悟：“小姐您这么说，桃夭就懂了，您虽然叫她姐姐，但其实想给她当长辈！”

    柳云绯一窒，发现桃夭这孩子的理解能力，有点奇怪，但还挺到位。

    “你愿意这么想，也行。”

    夜里，又到了例行一趟的锻炼身体时间，知道了主子目的的桃夭开始主动配合起来，到浮云院附近的时候，开始夸张地大声道：“天啊小姐，您流了这么多汗，快歇歇吧！您之前蹲马步蹲了整整一个时辰，可别把自己累坏了！”

    柳云绯粗粗喘着气，在院门口的时候放慢了脚步，提高声音，确保白月棠就是躲在屋里睡大觉也能听到。

    “桃夭，不要再劝了，我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吱呀——

    院门被推开，白月棠提着灯笼倚门而立：“看来云绯妹妹进步飞速，今个儿竟都不吐血了。”

    柳云绯羞涩道：“姐姐过誉，妹妹只是意志比较坚强罢了。”

    白月棠好奇道：“说来也怪，春柳山庄不是有练武场么，妹妹怎么不去那里练？”

    柳云绯更羞涩了：“姐姐说笑了，那里都是些男人，我一个女孩子不太方便。”

    白月棠眨了眨眼，说：“是么，我还以为妹妹这般英勇，不会和寻常姑娘一样掬于俗理。”

    柳云绯面不改色却改口：“我是说，虽然不太方便，但我早就想去了，只是担心冷落了姐姐才没有行动。不如这样，明个儿咱们一块，姐姐也来好好指点一下妹妹。”

    昏黄的灯笼映出暖月般的光来，洒在白月棠身上，似乎也给这个冷血女魔头添了几分温暖。她忽然弯眸笑了笑，几缕长发拂过脸颊，这庭院深深便多出了几分颜色。

    “既然妹妹邀请，姐姐却之不恭，明个儿定会赴约。”

    “夜深了，姐姐早些睡吧，妹妹继续练武去了！”

    告别白月棠，柳云绯继续哼哧哼哧跑步了，远离了浮云院，听到后方关门的声音，柳云绯慢慢停下了脚步。

    她扶着墙喘了两声，心中继续对系统吐槽白月棠小气。

    她努力了这么多天，征服值一共才提到百分之五，这女人简直心如磐石！

    桃夭伸手扶起柳云绯，担心道：“小姐，您明天真要去练武场呀，您不是说不想看见大师兄他们吗？”

    柳云绯含糊地说道：“是不想见，但现在他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白月棠。”

    春柳山庄的传人只有柳云绯一个，按照她们家族的习惯，将来下一任山庄传人，也只能是柳云绯的女儿。柳家不收外人做徒弟，桃夭说的大师兄什么的，都是李山远自己收的徒弟。

    李山远有三个徒弟，都是男生，最大的今年二十一岁，已经独当一面。二师兄只比柳云绯大一岁，三师弟比较年轻，今年才十五。

    认真来算，柳云绯与他们三不是同一个师门，所以不以入门时间论辈分，而是看年龄来称呼。

    柳云绯不想见他们，是有个让人十分头疼的原因，那就是……原来的柳云绯和大师兄有暧昧。

    一个是年轻有为的英俊少侠，一个是貌美如花的娇弱师妹，哪本武侠小说里都少不了这样的搭配，原身跟大师兄秦云飞就互有好感，只是还没戳破窗纱在一起。

    不过现在的柳云绯不喜欢秦云飞，所以一直避着他，反正这两人还没在一块，冷着冷着大概就结束了。

    认真说起来，柳云绯是个内向的娇小姐，被养在深闺，是万万不敢做出格事情的，所以她与秦云飞之间发生过的最过分的事情……竟然就是不小心碰到了彼此的手然后脸红，也是怪纯情的。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柳云绯还不至于怂到不敢见人。

    例行表演结束后，柳云绯回到房间，青萍见到她后就摇摇头。

    柳云绯紧锁眉头，说道：“真是个奸诈的贼人。”

    “小姐莫怕，青萍继续守着，迟早会逮住他。”

    柳云绯叹了一声道：“总不能我和桃夭出去做什么，你都留在房间里守着。”

    她来到书桌旁，打开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首酸唧唧的情诗，含蓄又内敛，要不是拥有柳云绯原身的诗词造诣，她还真看不出这是首情诗。

    大概半年前，柳云绯就时不时在闺房里发现这种小纸条，无一例外都是些叫她脸红害羞的话。柳云绯以为是秦云飞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很是欢喜，还回复过一两封，小儿女间的私情，自然不好告诉大人，所以也没旁人知道。

    当然，这种事本来跟柳云绯没什么关系，但昨日里她带着两个侍女去惩戒犯事的仆役后，回来时就又发现了一张小纸条。拿到这纸条后，柳云绯好好琢磨了一番，刚准备模仿原身给秦云飞写封绝情信，忽然灵光一闪，发现这不一定是秦云飞干的。

    这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刻意写成这样遮掩真实笔迹，如果是秦云飞，收到柳云绯以前的回信后，何必继续遮掩？

    这山庄里，有个不敢露面的死变态！

    柳云绯道：“桃夭，磨墨！”

    想到有个龌龊的变态藏在暗处悄咪咪地盯着柳云绯的一举一动，柳云绯就觉得膈应又恶心，而且有人在柳云绯住的追月院中时，纸条就不会出现，没人在了，说不定就会出现。

    这变态这么警惕，想守株待兔可有些难。

    柳云绯冷笑一声，大笔一挥，刷刷刷写了一封回信。这里的人啊，讲究含蓄内，写一句只愿君心似我心就能惹得原身脸红，对她可不起作用。

    不就是写诗吗，好像谁不会一样。

    柳云绯诗意大发，写道：远看是头猪，近看是个人，性蠢肉还骚，唯有骟可救。劝君早自宫，否则长菜花，尔父坟头炸，祖宗泪横流。

    写完后，柳云绯自我欣赏了一番：“还挺押韵的。”

    桃夭好奇地探头过来：“小姐，您写的是什么诗呀，能不能给奴婢赏析赏析？”

    柳云绯刷地把信纸压下，道：“睡了睡了，快去帮我弄洗澡水，青萍你来，我有个任务交给你。”

    桃夭嘟嘟嘴，不情不愿地应了，她出去准备洗澡水。柳云绯则悄悄对青萍叮嘱了几句话，说完，青萍也出去了，看那方向，是去了演武场。

    而后柳云绯把纸条叠好，放到她以前回信的地方，即院外的一块大石头下，这便洗洗刷刷睡了，准备迎接明天那小气鬼的挑战。

    ……

    一大早，柳云绯准备完毕，换上身劲装，便热情洋溢地敲响了白月棠的门。

    “月棠姐姐，今天可要好好指教指教妹妹。”柳云绯美滋滋地说道，“说不定将来妹妹进步飞快，就能和姐姐不相上下了。”

    然后干掉她，爽歪歪。

    白月棠还是一身白如雪的衣裳，她笑道：“妹妹今个儿真早，比李庄主来的还早。”

    柳云绯：“……”

    她那个不争气的爹啊，简直不想提了！

    还好柳云绯修为还算过关，没有□□连累，只做没听懂白月棠在说什么，印着她便去了练武场。

    这练武场占地面积很大，家中的侍卫仆役闲暇时也会到这儿修炼，不过这么早的功夫，到的人寥寥无几。

    “妹妹想怎么练？”白月棠好整以暇道。

    “不如咱们先切磋一下，那夜河上受袭，我看姐姐武功十分玄妙，一直想讨教讨教。”

    “既然是妹妹的要求，姐姐当然不会拒绝。”

    “那姐姐小心了，刀剑无眼，我要开始了。”

    说着，柳云绯一把将剑拔了出来，毫不客气地与白月棠切磋起来。然后越打她越觉得绝望，白月棠只用一条丝帛与她缠斗，柳云绯手里却有寒光奕奕的宝剑，按理来说在武器上柳云绯占了优势，可她自己却清楚，她每一招每一式都如陷泥沼，根本使不对力。

    [系统看不下去了：宿主，放弃吧，你就是再练二十年，也打不过她。]

    [柳云绯道：我现在在剑上涂毒还来得及吗？]

    只怕是来不及了，柳云绯越打越吃力，白月棠却没出一点汗儿，还是那副从容优雅的模样。

    但这也足够了，该停手了。

    柳云绯立刻抽身出去，手中握着剑，长叹一声：“唉！”

    白月棠见她停了，也不追击，跟着也停了，毕竟只是切磋一下：“妹妹玩的可尽兴？”

    柳云绯苦笑道：“姐姐的功夫委实精妙，只是我见到姐姐便不忍出手，唯恐不小心伤到您啊！”

    白月棠捻揉着手中的丝帛，姣如明月的眼眸微微弯起，含烟如雾：“原来妹妹没有发挥全部实力，倒是姐姐小瞧妹妹了，不如咱们再切磋一次，这次可莫要留手了。”

    “不行！”柳云绯沉重地说道，“万万不可，实不相瞒，其实我的功法十分独特，虽平时没什么力气，但我体内蕴含一道可怕的剑气，随剑而出，威力巨大，若对人使用恐怕要见血才行。”

    白月棠好奇地咦了一声，道：“这么神奇厉害，我怎么从未听过？听闻只有剑道宗师才能发出剑气，莫非妹妹小小年纪，就已经达到了这种境地？”

    清晨明亮的光辉下，一身墨绿劲装的少女持剑而立，她微微一笑，如春花绽放，忽然旋起一圈，寒光随剑而泄，少女剑指木人。

    安静，极其的安静，柳云绯见众人执迷不悟，迈起小短腿走到木人前方，剑尖轻轻那么一戳——稀里哗啦，木人碎了一地。

    正在旁围观的众人：“哇！！！”

    柳云绯收起剑，苦笑：“这是我自己研究的招式，只是一经用处，便会身体脱力。咳咳咳……我现在就没力气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用这招的。”

    柳云绯缓缓坐到了地上，抬头期盼地盯着白月棠。

    白月棠随着众人一同鼓掌，言笑晏晏：“妹妹真是个武学奇才。”

    [系统无情提示：恭喜宿主，征服值+0！]

    柳云绯倒吸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这个牛吹成功了，但又没完全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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