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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六章 落花

    伏珺既然知道眉瑾昨日为她安排了一辆马车,又因为李媛翊的话,在发觉有一辆马车和眉瑾所安排的相似便追了出来。

    那眉瑾一定也知道她离开,且伏珺出来寻她这件事了。

    同样一件事,吴先生知道,蔺玉觅也知道,就只有晏既不知道。

    伏珺出来寻她一次,让她能有机会将这些话说完,其实也好。

    观若同伏珺行了大礼,“今日一别,更不知来日何时相见了。”

    或许在伏珺心中,也是永远都不要见才更好。

    她总是会不自觉站在晏既那边的,在她眼中,总是晏既对观若情深意切,执意要离开,是观若自己的错。

    “愿伏大人将来能够长风万里,所向披靡。”

    观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祝愿伏珺,更是祝愿晏既。

    若这天下终将易主,由他来做这个主人,总是比旁人要好一些。于天下万民如是,或许于她也如是。

    “殷姑娘。”伏珺好像终于准备要说她真正要说的话了。“你和明之之间,就真的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么?”

    她就知道,她与明之之间,永远都是明之爱的更深一些。

    昨夜明之遇刺,昏迷之中还在呼唤着她的名字。

    好不容易醒来,醒来的好像也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双眼无神地望着帐顶,说出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她走了。”

    殷观若走了,她想要将所有祝贺他们新婚的那些装饰都拆下来,他却也不许。

    分明还是盼望着她能回来。

    这一句话说不出口,她懂得他的心意,追到了这里来,却并不觉得自己能将她带回去。

    这句话她是为自己而问的。

    她见不得她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已经早夭在了承平九年的秋日里,还有一个失去了心爱的女子,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欢颜。

    若是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在劝解明之之前,她恐怕要先说服自己。

    观若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将军同伏大人说过,我究竟为何要选择离开吗?”

    甚至不光是“离开”这两个字而已,她还用那支金钗伤了他。

    他是知道那支金钗于她的意义的,她这样的举止,会比他伤了他的实质更令他痛彻心扉。

    伏珺摇了摇头,“明之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说她离开了,再没有别的。她曾经呆过的屋子里因为后来的打斗一片狼藉,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完好的了。

    观若低头苦笑了一下,“那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和伏大人说的了。”

    他们说是无话不谈,可是晏既还是对自己重活一世这件事讳莫如深,或许任何人都没有告诉。

    只有她知道而已。

    “我既然决定要离开,自然是因为发生过于我而言犹如天崩地裂一般的事,伏大人便不必追问了。”

    “我不会再回将军身边去了。若有可能,请大人替我转致将军,令他往后不必再念我了。”

    他们的朝朝暮暮,终成朝开暮飞去。

    伏珺沉默了片刻。比起一般的发冠,她平日里总是更喜欢用束带,比晏既他们更少了几分肃杀之气,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或许也是她内心深处,留给自己女性身份的一处小小角落。

    此时束带被猎猎的风吹起来,与狂风共舞,像是要飘到很远的地方去。可是它的一端被牢牢地束缚着,哪里都不能去。

    只能在平原上的风止息的时候,无力地垂落下来。

    伏珺从怀中取出了那朵白色的宫花,还有观若的那支红宝石发钗,递给了她。

    “这些都是曾经属于殷姑娘的东西,还是要物归原主。”

    那朵芍药宫花就放在她的梳妆台上,红宝石发钗,却是在已经昏迷了的明之手中发现的。

    那上面沾满了他的血,她将它洗干净了。

    观若差点要脱口而出,追问她,“这是将军的意思么?”

    忽而又想起来,其实晏既并不知道伏珺出来找她的这件事。伏珺没有必要骗她。

    她接了过来,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和伏珺说什么了。

    那支红宝石发钗在她手中,日光越璀璨,它也就越美丽,好像已经完全抛却了昨夜的阴影。

    观若已经没有话要和伏珺说了,“妾身如蒲柳,命如飘萍,能够与伏大人相识一场,是妾的福气。”

    “今日能得伏大人相送,欣喜无尽。但愿伏大人踏上归途,亦能一路平安。”

    她说完这句话,开始转身往回走。

    她知道自己的余力不多,不想再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人那样,唯唯诺诺地跟在伏珺身后了。

    伏珺的声音在她身后,“殷姑娘,你我虽然不再是朋友,可我也希望你将来一切都好。”

    观若停下来,道了一声谢,“多谢伏大人了。”

    她其实还欠她好几句抱歉的。

    她为她和晏既的婚礼忙碌了这样久,最后却一杯薄酒也不得,只剩下一场空。

    而她在青华山时私藏的那支箭头落在平阳,不在她身边了,她的金钗,却还是插在了晏既身上。

    还是以感谢作为结尾吧。

    伏珺的亲卫散开,马车开始重新朝前,往裴俶既定的方向走。

    观若将车窗打开,双手都倚靠在窗棂上。她的脑袋如同醉酒之时一样沉重,再吹一吹风,或许能够清醒一些。

    那支红宝石发钗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她手里。回到她手里,她仍然珍视它,珍视和它一起度过的岁月。

    可这支玉楼琼勾,不该是属于她的东西了。

    属于她的只是开在云蔚山北麓的,李三郎簪到她发上的无名的白色芍药。

    早已经干燥枯萎,遗失在岁月中,她再看不见了。

    她拿着那朵已成断肠枝的宫花,任由它随风落了下去,零落到了尘土之中,她终于望不见了。

    她望不见了,有人勒住了马,从马上缓慢地下来,弯下腰捡起了那朵玉楼琼勾。

    开在夏天的花朵,度不过三秋。

    他将它拾起来,手上有血,顷刻间便将血色也染到了洁白的花瓣之上。

    他再珍而重之,终究是不能使得它变回原来的模样了。

    他好像忽而明白,为什么姑姑后来不再喜欢这些宫花了。

    是因为梁帝,却不是因为梁帝的命令。而是因为她知道,他们的夏天过去了,就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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