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后我和乱臣贼子H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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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夕——正文番外(十七)

    “晏明之,唱一首歌来听一听吧。”

    萧翎坐在草叶之上,篝火之前,伸出手,静静地感受着火焰散落于四周的温度。

    他们中了裴俶的计,以为山阴城中兵力不足,贸然开始攻城之后,很快便被埋伏于城外的谢氏精兵,以及一些玄衣人包围,成了瓮中之鳖,待人捉取。

    谢氏有数倍于他们的兵力,那些莫名其妙的玄衣人更是能以一当十,天明之后他们就要开始突围,这是一场生死之战。

    晏既沉默地用树枝翻动着篝火之中的木柴,令它们能够燃尽,燃烧起更大的火焰,带给他们其实也并不十分需要的温暖。

    萧翎见晏既并没有理会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子,击打在了晏既手中的树枝之上,一下子将他的思绪捣乱了。

    于是他放下了树枝,神色不善地望向了萧翎。

    晏既是杀伐决断的将军,此时冷眼望向一个年轻女子,萧翎当然也是懂得害怕的,不自觉缩了缩身体。

    “我方才说,晏明之,唱一首歌来听一听吧。”他越是正经,萧翎便越想同他开玩笑。

    晏既仍然不说话,伏珺只好出来打着圆场,“明之,明日虽然是生死之局,可你早已经做了诸般布置。”

    “又与萧氏通力合作,我们会和以前一样化险为夷的。”

    “今夜双星同照,已无诗酒相伴,便不要如此沉闷严肃,苦中作乐,也是能鼓舞士气的好事。”

    萧翎听见伏珺说到“双星同照”,才想起来原来今夜是七夕之夜。沅沅不在她身旁的时候,她总是记不住日子。

    也就不再要烤火了,转而将手放在身后,支撑着身体,静静地注视着天幕。

    “天上低昂仰旧,人间儿女成狂。晏明之,我看你也不是纯然在担心明日的事,你是想念阿若了,对不对?”

    晏既没有理会她,只是捡起方才那根树枝,重新拨弄着眼前的篝火。

    她也想念沅沅了。离开她之后,沅沅一定日夜都想念她,尤其是这样的日子里。

    只是她的不快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在她眼中,总是世间有趣的事更多。

    “从前在萧宅中——无论是哪里的萧宅,我和阿若都是朝夕相处的,我知道她很多事。”

    “况且上一次我同你解释了上元之夜的事,你难道不是欠了我的人情,应当还我么?”

    伏珺便忍不住笑起来,“上元之夜的事,我们其实当晚就已经参透了。”

    “更何况这件事原本也是萧将军你惹出来的,自己解开了误会,难道还想要我们明之感激你么?”

    “嗐。”萧翎恼怒地望向了伏珺,埋怨道:“伏大人,你到底向着哪一边说话啊?你是不是不想听晏明之唱歌了?”

    伏珺才刻意地掩了口,笑着道:“萧大人说的不错,是我失言了。”

    “今日要明之开口唱歌,和萧大人开口谈起殷大人的事,只怕是同样困难,不如你们做一个交换,一首歌换一件事,如何?”

    总归晏既的歌与萧翎所说的事,她都想听。

    历经丹阳城中事,她觉得她已经不认得殷观若了。

    像是有一个人同她共用了一具身体,一张脸,继承了她的记忆,却将她的思想与行事全部改变了。

    萧翎又坐直了,笑着拍手道:“这个主意不错,到底还是伏大人的想法最多,难怪在议事之时,总是能提出那么多有用的建议。”

    伏珺令她高兴了,她也不吝啬于夸奖他。

    她朝着晏既眨了眨眼,“晏明之,这个主意如何?”

    “你放心,我知道叫你开口唱歌很难,我心中与阿若有关的事却很多。所以你一首歌能换我几件事,甚至能向我提问,如何?”

    晏既一直低头看着面前的篝火,又片刻之后,才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仰头望着天穹。

    低声歌唱起来,“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只四句而已,声音越来越高,传入千人万人心中,也渐渐凉下了萧翎要拿他取笑的心思,竟让她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她原本是想要为难为难他的,谁让他方才用那样的神情来恫吓她。

    可是听完他所歌之曲,听见曲中明明白白的思念,她也不忍心再为难他了。

    萧翎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他的语气又低沉下去,提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阿若在萧家,过得快乐吗?”

    一路行军,他对萧翎也有几分了解,知道她恐怕要觉得被冒犯,又道:“我知道她心中那些理想,知道她想要改变的事,做到的事。”

    “一个人心中有了所求之物的时候,她才是一个健全完整的人。”

    “可是我只想知道,在这个过程中,她快乐么?”

    能够让她过的幸福,拥有希望能拥有的所有,这是他的心愿。

    萧翎想了想,回答他,“阿若在我三姐身边,每一日都过得很充实。”

    “每一日躺下来,闭上眼睛的时候,回顾这一日,都会觉得与昨日不同,是充满着意义的。”

    “我三姐教了她很多东西,她很愿意学,也都学的很好。谋略、投壶、骑马、射箭、剑术,甚至喝酒。”

    “有一些她如今已经不在我之下,更有一些,她已经强出我许多了。”

    快乐不快乐,不是外人能评说的。她只能告诉他,阿若每一日都是如何度过的而已。

    “她刚刚到达萧家的时候是如何,我其实并不清楚。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新年的第一日,我三姐如往常一般,令人投壶给她看。”

    “阿若并不会投壶。”晏既听着萧翎的话,不自觉开口道。

    前生在云蔚山的时候,曾经他们去山脚下的镇子里赶集,遇见有人投壶为戏,他原本也想要去试一试的。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总是想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出一出风头。

    可是观若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投壶的热闹,遇见一旁有人卖茉莉花,便不自觉被吸引了过去。

    那一日他们身上没有带什么钱,手里的所有,都变成了一串一串的茉莉花,戴在她如花瓣莹白的皓腕之上。

    年少如花朵娇嫩的女子,总是最喜欢鲜花的。她似乎总是更偏爱素雅的花朵。

    “是,那时的阿若的确不会投壶。我三姐手把手地教她,她也不过投中了那唯一的一支而已。”

    “我投壶从未赢过旁人,那是唯一的一次。不过到如今,也还是唯一的一次。”

    她自诩“善于投壶”,其实从未赢过,虚张声势而已。

    “到第二年除夕之时,我就已经完全及不上她了,还要她手下留情,才勉强从我三姐那里得到一点彩头。”

    是要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才能将这样的事做得好的。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兴趣和毅力,不像观若,总是想着要做到最好。

    “同样的事……”萧翎想起来她们刚刚被萧翾撮合,准备同彼此做朋友的时候。

    “阿若是害怕马的,晏明之,你应该知道的,对不对?”

    他当然知道,前生就知道了。她分明是害怕马的,只有他在的时候,她才能和踏莎和平共处。

    可是今生,她已经能和他一起纵马飞驰了。

    见晏既没有回答她,萧翎还以为他是不知道,满脸鄙夷。

    “我和阿若第一次单独相处,就是在马场上——可不是我三姐虐待她,是她自己愿意学马术的。”

    “我一见到她,见到她看着马厩里那些良马的样子,就知道她其实是害怕的。”

    “可是那一日她不过也只是找了一匹性情最为温顺的马,没有犹豫什么,便上马与我一起在马场上漫步了。”

    那一日其实她们也提到了晏明之,她还问过她,他是什么样子。人生际遇,令她今夜听着桥畔乌鹊声,与晏明之同命运。

    “在她第一次出门跑马那一次,我和她在三姐的昭阳殿里闲聊了许多。”

    那一夜是萧翾从郊外古刹见过萧鹞回来,半途晕倒了。

    “我便问阿若,她怎么会愿意学马术,怎么会敢于第一次出门,就去山路上跑马的。”

    有人就死在那一日的山中,连她这样大胆的人,都不敢在下雨天去。

    “她回答我说,她曾经见过有一个人,为了保护她,深受重伤也在纵马飞驰的样子。”

    “那一日的三姐令她想到了他,而她不想总是被人保护,被人照顾。她希望能骑着马,奔赴更辽阔的天地,拥有更广阔的自由。”

    她没有告诉她那个人是谁。

    但是她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盈满温情,又最终转为遗憾的眼睛,一下子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是她的心上人,是此刻自己眼前,坐于星河之下,遥遥思念她的晏明之。

    萧翎从来都是一个对万物都充满好奇的人,于是她问他,“阿若所说的那一日,你们发生了什么?”

    晏既很快就回答她了,“在河东的一片树林里,我被裴灵献暗算,中了一箭。当时不知发生何事,我害怕还有危险,因此在树林中纵马疾驰。”

    萧翎听完才知道,原来就是这一夜的事。

    她又道:“这件事阿若是同我说过的,还添上了一点,你或许不知道的事。”

    她没有卖关子,“那一日她进树林之中,在各处都捡了松果做了记号。”

    “后来裴灵献改动了那些记号,她沿着它们往回走,原本是该走向他的。”

    “结果被你截了胡,让她先遇上了你。裴灵献一时生气,便暗中射了你一箭。”

    当时阿若的原话是,“若是晏明之知道自己是白挨了一箭,不知道该有多生气。”

    她的眼睛里,最开始的时候有笑意,很快又转为了各在天一涯的惆怅。

    今夜萧翎提起来,就是幸灾乐祸地等着晏既生气。等到来日,她也好学给阿若听。

    结果晏既并没有,他只是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又好像有些高兴。

    他甚至有些稚气地道:“所以缘分天定,哪怕他裴灵献用尽心机,阿若最终也会走向我。”

    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挨一箭又如何。是男人的自尊心,和竞争本能。

    一旁的伏珺忽而叹道,“那一夜是我粗心,并没有察觉出来殷姑娘害怕马,还让她一个人骑着踏莎在树林里走。”

    萧翎低头笑了笑,“在她学会骑马之前,她唯一不害怕的马,大概就是踏莎了。”

    她又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扔在了晏既面前,“哎,你知不知道阿若的那匹马——就是死在庐江城楼下的那一匹,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晏既并没有生气,重又望向了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烈烈火光勾勒出少年人面颊之上的线条,在沉沉夜色里,将他的五官都描绘了一遍。

    是一张很俊俏的脸,远胜过她三姐藏在昭阳殿中那幅画之中的人。

    “叫‘打萍’。‘身世飘零雨打萍’,我原本以为是她在自伤身世。知道后来我偶然知道了,原来你的战马叫做‘踏莎’。”

    在生活许多不为人知的细微之处,她一直都是牵挂着他的。

    萧翎一时间也感伤起来,想要问他当年究竟是做了什么错事,使得他们这样分开。

    又觉得其实很没有必要问,她相信阿若自己的判断。

    他们都还那样年轻,人生很长,便是有人拆却了鹊边桥,也并不代表佳期不再。

    谈话至此,对面的人消沉下去,萧翎也保持了沉默。

    她随手折下一旁的一朵野花,忽而道:“不如,我也来为你们唱一首歌吧。我从前跟着我三姐身边最出色的歌女学过歌唱。”

    伏珺望着她友好地笑了笑。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出墙花,当路柳。借问芳心谁有。红解笑,绿能颦。千般恼乱春。”

    “北来人,南去客。朝暮等闲攀折。怜晚芳,惜残阳。情知枉断肠。”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唱起了这首歌来,她脑海里一瞬间就只剩下了这首歌而已。

    一直到这一首歌唱完了,她茫然地抹了自己的眼角一把,发觉有泪,她才想起来,这首歌是谁唱给她听的。

    是她很久很久之前,情窦初开,朦朦胧胧喜欢过的男子。

    也有这样的一个七夕,她兴冲冲地回到了萧宅里,回到了妙音殿里。

    萤火而今,飞破秋夕。最后,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

    他后来做了她三姐的面首,情知枉断肠。

    她面前的火光,渐渐地不再那样明亮了。曙光欲现,天上的牛女分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