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后我和乱臣贼子H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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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人——正文番外(十九)

    “他都在院中转了一个时辰了。”

    萧翎趴在窗框之上,静静地看着独自一人立于中庭月下的晏既。

    他背对着她,仰头望着明月,又偶尔低头望一望地面上的树影,“他明明可以不用这么孤单的,为什么不进来和我们一起喝酒?”

    萧翎不再望窗外了,转而在长榻上坐好,饮尽杯中酒,又倒了一杯。

    伏珺笑了笑,“萧将军是海量。”

    萧翎受了这句夸奖,也并不自谦,“我们萧家的女儿,每一个都如是。阿若在萧家住了两年,如今不也是不容易醉的么。”

    她歪着头想了想,“反正除了最开始的时候一杯倒,我后来是没见她醉过的。”

    她很快又否定了,“也或许是她醉了,我却没有发现。”

    伏珺拿起了酒杯,看着酒杯之中泛起的澄明月影,“殷姑娘……有一回她来我的营帐里找我,心里有些烦心事,正好我在喝酒,便给了她一杯。”

    “结果就那一杯,她居然直接就醉了,最后还是明之将她送回自己的营帐里去的。”

    “两年时间,过来觉得这样快,可是想一想已经改变了的事,又觉得无比漫长。”

    想起观若,萧翎饮完了这一杯酒,又重重地将酒杯放了下去。

    力道之大,几乎要让酒杯顷刻碎裂。

    “高熠老儿,一把年纪了还为老不尊,在薛郡数地征选家里佳丽还不够,他居然……”

    伏珺望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其实谁都知道,中秋团圆之夜,晏既是在为谁,为了什么事而风露中宵。

    中秋之夜,留下的回忆里不该只有愤怒。

    萧翎的情绪也渐渐消沉下去,不再为自己斟酒,而是直接拿起了酒壶。

    那时她们都无能为力的事,伏珺也如法炮制,举起自己面前的酒壶,同萧翎碰了碰。

    “人生乐事知多少,且酌金杯。我就是最喜欢如萧将军一般豪爽之人。”

    碰杯之后,他们各自饮下一大口酒,而后望一眼窗外,继续同彼此闲谈。

    “前几日我见萧将军收到了一封自丹阳而来的信件,你的情绪似乎并不太好。不知是为了何事,或者今日我能帮你消一消愁。”

    她最擅长做的事,大约就是聆听了。她是娘娘的孩子里最擅长聆听的一个,是她觉得自己对娘娘而言,最有用的时候。

    萧翾的情况如何,观若的情况如何,她都大抵知道。萧翎收了那封信之后情绪不对,分明是为了某些私事。

    若是可以说的话,她很愿意做一个倾听者。

    萧翎听罢伏珺的话,未置可否,只是又转头望向了窗外。这一回不是望晏既在做什么,而是望中秋之月。

    她想起自己刚刚拿到那张记载他命运的信纸时的模样,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前两年的中秋,我至少能见到他。”

    见到崔晔。

    每一年如中秋,除夕这样的团圆之节,母亲知道三姐周围清寂,总是和她一起去萧宅之中过节的。

    中秋家宴,除夕家宴,宴会之上,能看见他作为琴师列席,或是就在三姐身旁。

    她其实是不愿意看见他作为三姐的面首出现在宴席上的,看着他卑微讨好的模样。所以后来的除夕,知道他会在,她都找借口逃开了。

    不惜让自己在雪地里冻上一个时辰,只为了得到“风寒”这个借口,而不让三姐发觉。

    她好不容易从自己那种分不清是不是喜爱的情绪之中走出来了,以为自己能如从前一般欣赏他,那一张信纸,无比残忍的信纸,就已经向她宣判了所有事的结束。

    她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伏珺听过这样的话,又望见萧翎这样的神情,自然也就知道,她是在怀念过去的恋人了。

    她没有打断她的思绪,保持适当的沉默,本也就是聆听的一种。

    在开始叙述之前,萧翎先回过了头来,神情迷惘,“我已经有了新的恋人,是我的沅沅。”

    “若是我此时还在怀念着别人,是不是对她的背叛?尽管我早就已经不喜欢他了。”

    伏珺摇了摇头,她怕萧翎曲解了她的意思,又补上一句,“萧将军,这样的事情,我是不能替沅沅姑娘来评判的。”

    萧翎泄了气,“好吧,不管这样算不算是对不起她,中秋月下,我总归是想起了旁人来。”

    “若是将来沅沅觉得生气,我会好好地同她道歉的。”

    她想要述说她此时的心情,骤然想起崔晔的死,方才那一点点对自己“不忠”的悔愧,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萧翎笑了笑,“其实方才我问伏大人的那个问题,若是由我三姐来回答,她一定会告诉我,‘不必为了这样的事情而感到惭愧’。”

    “若我的恋人是男子,她会更理直气壮。我三姐曾经所托非人,走到这个位置上,也还太多男人打过交道,她是很了解男人的。”

    了解男人,了解他们的卑劣。

    “她觉得相比于男子,我们女子对自己的要求总是太高了,我们总是坚守着我们的道德底线,这样一件小事,也要回头忏悔一番。”

    “可若是男子,偶然想起自己的风流往事,不仅不会觉得惭愧,反而甚至要诗兴大发,把这些事都写成诗词呢。”

    赢得青楼薄幸名,在他们士大夫眼中都是好事。

    她侃侃而谈之后,才想起来房中院中的两个人都是男子,“希望我这样说,您不要觉得是被冒犯了。”

    伏珺小酌了一口壶中酒,“不瞒萧将军说,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为我的同辈感到羞耻。”

    萧翎忍不住笑起来,“同您谈话,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伏珺话中的关切之意更浓,“那封信中所提及的事,您都已经消化完了吗?人世已经足够艰难,不要为难自己。”

    “像是一个年长之人会说的话。”

    伏珺靠在了一旁的扶手上,姿态慵懒,用下巴点了点院中的那个人。

    “喏,在他身边呆得久了,看他们分分合合,好一阵歹一阵的,我都已经快要变成一个专写苦情诗的诗人了。”

    萧翎最爱笑,闻言又稳不住笑了一阵,倒是将院中的阴霾都驱散了不少。

    而后她同伏珺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

    “您放心吧,这件事于我而言,虽然永远都不会过去,但是我总归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的,它不会牵绊我的脚步。”

    “我不会忘记,一个少女情窦初开时的模样,那种悸动、猜测,和时时都想要见到他的**。”

    “我想我会永远感谢他的,感谢他让我知道了如何才是喜爱一个人,尽管我们从来也没有机会两情相悦,终成眷属。”

    她曾经喜爱过他,是人世间最初的那种爱意,朦胧到惘然,到他死去之后才懂得惆怅。

    她喜爱的也更是因为她的想象而成就的那个人,她不了解真正的他,甚至连他到她三姐身旁,甘心做一个面首的原因都不知道。

    她没有将她的喜爱说出口是对的,因为她这样的不了解他,不过只能给他增添烦恼而已。

    “我同我三姐说,请她用他这一生最想要得到的东西来给他做陪葬品。”

    “三姐同意了,我想,这就是我和他之间,最后的一点交集了。”

    萧翾的那一把绿绮是假的,可是她并非没有过真的。

    琴身早已经焚毁,琴弦却仍然留着。生前他苦苦追寻不能得到的东西,误了他性命的东西,死后得到了。

    若是他泉下有灵,会觉得欣慰,或是深恶痛绝?

    她说完这番话,回头望向伏珺,才发觉她拿着酒杯的手微微倾斜,杯中酒将要倾倒下来,她却还一无所觉。

    “伏大人。”她唤了他一声,看着他回过神来,反而更是不小心将杯中酒倾倒出来。

    萧翎没有在意,“您也有相似的经历,对不对?您看起来似乎洞明世事,您从前有很多恋人吗?”

    长安少年,或者曾经流连于很多佳人枕畔,不足为奇。

    “只爱过那么一个,便已经什么都懂得了。”

    她爱的那个人,也早就归于尘土了。甚至连死去的方式,都和崔晔是一样的。

    从萧翎方才的话语之中,她已经推测出来她从前喜爱过的那个人是谁了。她毕竟,也是有她自己的消息渠道的。

    “我……我曾经喜爱过的人……我和萧将军的感受是一样的。”

    她将残酒饮尽了,“只不过我的事更不足为外人道,我的爱意,是更加不能大白于月色之下的。会对不起旁人。”

    萧翎自然而然地询问了一句,“她是有夫之妇吗?”

    安虑公主,自然是有夫之妇了。萧翎说的没有错,尽管她的理解,和她所说的是有偏差的。

    萧翎以为他是男子,自然就以为她所喜爱的是女子了。

    他们没有停下往薛郡走的脚步,他们都是盼望着能与安虑公主相见的。她要见到她,却觊觎着她的丈夫,彼此都情何以堪。

    萧翎继续追问她,“伏大人,她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啊?她能得你的喜爱,我很好奇。”

    伏珺自然而然地描述起了安虑公主的模样,“她真的很好。”

    哪里都好。

    “她生的是很美丽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很像她的母亲。只不过她总是要比她的母亲更柔和一些的,说起话来永远都是轻声细语的。”

    “哪怕是我做错了事,她要训斥我的时候,也永远都不会让我感觉到不快,而是令我真心地开始悔愧。”

    “有那样一个人来过你生命里,就像是一阵春风吹过,你会永远都记得那种温柔。也会尝试着,像她那样对旁人温柔。”

    安虑公主和冯逾就是这世间最好的一对恋人,抚慰过彼此的生命。

    她是一朵还来不及凋零的梅花,曾被他们偶然吹拂,到凋零那一日都不会忘记他们的。

    萧翎以手支肘,蘸着酒水,在小机上打着圈圈,“伏大人所描述的这个女子,倒是更像您的亲人。”

    伏珺从自己的情绪之中走出来,低头笑了笑,“的确是如亲人一般。过往年年中秋,我都是同她在一起过的。”

    无数美好的回忆翻涌起来,愁肠尚未填满,先被填满的是她的眼眶。

    伏珺是南虞皇子,久居于皇宫之中,她所说的人是谁,萧翎以为自己已经有了答案了。

    她并不擅长安慰旁人,酒意作用之下,更不知道如何妥帖地归置自己的情绪。

    她只好趴在桌面上,尽力让自己的心跳平缓了一些。

    有人身披月光,从木樨花影之下,踏进了房中。

    萧翎望着晏既,“那这个人呢,阿若是他唯一的恋人么?”

    伏珺望着萧翎笑起来,“从一而终,从未改变。”

    而后她将一壶还没有打开的酒壶推到了晏既面前,“明之,这是你的酒。毕竟是过节,今日喝不完,可不许回去。”

    萧翎看见晏既颇有些无奈地看了伏珺一眼,并不急着去拿他的酒壶,而是先将伏珺面前的那一壶推开了。

    “从前年年中秋,我们都是和阿姐,还有姑姑在一起过的。”

    那当然是承平十二年之前的事。无论大皇兄在不在,阿翙在不在,高熠在不在,他们总归是在一起的。

    “阿姐只肯让你喝一杯酒,今日她照管不到你,你又喝醉了。”自小一起长大的人,说起话来总是格外亲昵。

    而晏既的话,好像更为萧翎印证了她方才的想法。

    “明之,你还记得,从前在中秋月下,公主问我们明月何所似的事么?我们每一个人的回答都是不同的。”

    她进宫的时候,大皇子已经不在了。公主就用大皇子的比喻来为他们开了个头。

    “阿翙从前说,月饼与明月最为相似。他的身体不好,太甜、太咸的东西都不能多吃,所以他其实难得吃到,也最喜欢。”

    “你就说,明月像是军人所用的盾牌,有时候美丽的东西,也能抵御残忍。”

    “后来你就成了一个所向披靡的将军,前半生或许都要在战场上度过。”

    所有的比喻,看似昭示了他们的命运,其实都是性格使然。

    “而你所做的比喻,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那一块玉牌。琢石,你想家了么?”

    明月无声,有寒鸦栖息于桂树之上,“等我们攻进薛郡,见过公主,我就要回南虞去了。”

    和埋葬在梁朝,不属于她的恋人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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