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清珏约她吃饭，“就算是一起过年了。”
宋蜜的第一反应是推辞，不过她话说得委婉，“其实我一向没有过年过节的习惯。”
手机那头，霍清珏沉默了好一会儿，“宋蜜，其实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
“我妈走了十年了。”他似乎笑了一下，“真快！”
隔着手机，宋蜜也能听出其中的落寞。
不过她也没有打算就此改变决定，只道：“我猜伯母是个大美人，永不迟暮的美人呢！”
霍清珏当然知道自己被拒绝了，其实她一开口他就知道了，“那我挂了。”
宋蜜应了声，“好。”
然后她就挂断了。
手机这头，听到断线声之后霍清珏才放下手机，而他面前的桌子上，是他一大早亲自去菜场和超市采购的新鲜食材。
排骨，海鲜，蔬菜，牛肉，鱼……应有尽有。
堆满了大半张桌子。
只是，人家根本就不需要。
他不是不知道宋蜜性子冷，又在国外呆了多年，根本不吃卖惨这一套。
但是又忍不住抱着一丝希望。
他以为，相处这么久了，她多少会对他有些不同。
是他想多了。
是他太乐观了？
思忖间，霍清珏镜片后面的一双眸子渐渐被阴霾占据，里头似死寂一片，又似波谲云诡，周身的气息也跟着越来越冷。
而他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的，让站在门口的佣人莫名有些不敢靠近。
又等了一会儿，佣人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先生，哪些是要放进冰箱的？”
霍清珏没作声。
整个人都笼在了一种无形的冰霜之中。
又过了一会儿，佣人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声，“先生？”
“扔掉！”
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只觉得这两个字就好像是从什么苦寒之地飘过来，冷得刮耳朵。
让她整个人不自觉地一哆嗦，“先生您说什么？”
霍清珏眼风一动，眸光如冰刀一般落到了眼前的佣人身上，“统统扔掉！”
……
这边，宋蜜挂了霍清珏的电话之后，注意力便又回到了乔卫卫身上，“你上来找我有事？”
乔卫卫不满她明知故问，没什么底气地瞪了她一眼，“我还能有什么事？”
宋蜜了然。
只不过这件事，她实在给不了意见。
见她沉默，乔卫卫幽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走到沙发上坐下，“他说再拖下去，我的肚子就更大了，到时候穿婚纱就不好看了。”
“诶蜜儿，你去哪儿？”
宋蜜转头看着她，“换衣服啊！”
乔卫卫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十分夸张地翻了个大白眼，“行啦，你还真当乔果果看得见啊？”
说着，她朝斜对面的沙发扬了扬下巴，“过来坐，陪我聊五块钱的。”
其实宋蜜是准备换衣服做运动，“马上。”
不一会儿她就穿着一身运动装，拿着瑜伽垫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宋蜜走过去把垫子铺在了乔卫卫坐的单人沙发前面的地毯上，然后脱了拖鞋站上去，“你想聊什么就说，不影响我。”
说罢，她就拉开架势，开始热身了。
见她从头到脚，每一个动作都有模有样，乔卫卫再多的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来了。
其实蜜儿昨天已经跟她说得很明白了，这种事，只能自己考虑。
她也知道这个道理。
但就是想不清楚。
裴邱阳摆明是为了乔果果，口口声声都在说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
还说什么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说如今这个年代，先结婚后恋爱的夫妻多了去了。
这个说法，乔卫卫倒是也不反对。
但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是她对他有什么期待，觉得就这样答应他，太草率了吗？
还是，她根本不想结婚？
思来想去，翻来覆去，总之，一笔糊涂账。
不过她倒是一直有一个疑问，已经憋在心里两个多月了，这么一想，她不禁看了瑜伽垫上的人一眼，又一眼，“那个……蜜儿。”
宋蜜刚刚坐下来，也没看她，应道：“嗯？”
乔卫卫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你之前为什么不同意温律师的求婚，甚至宁可跟他分手？”
宋蜜倒不是觉得尴尬，只是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太好回答。
想了想，她回了句，“是有些原因的。”
“你这算什么回答？”乔卫卫不满，“我问的就是原因啊！”
“具体什么原因，他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这时候，宋蜜肢体上的动作恰好是一个后仰，于是她便就着这个姿势，倒看着乔卫卫，“我的问题。”
“你的什么问题？”
“难道是你爸妈不同意？”
“哦对了，我好像从没听你提起过你父母。”说着，乔卫卫不自觉地将身体往前倾了几分，“你这么厉害，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宋蜜还保持着这个后仰的动作，最后一次吐气之后，她一边缓缓收腰，一边回答道，“我妈死了很多年了。”
至于她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算一算，今年应该快七十岁了。
她已经准备答应霍清珏，初七跟他一起飞云城。
云城权家。
这几年她并没有刻意收集或是打听权氏的消息。
不过想来应该不至于有太大的变故。
思绪一敛，她接着说了句，“我父亲应该还活着。”
听了这话，乔卫卫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道：“什么叫应该啊？”
很快又问了句，“你跟你爸爸关系很不好吗？”
宋蜜就事论事道：“我没有跟他相处过，所以，谈不上。”
可以说是完全谈不上。
甚至于，她连跟他见面的次数都数得出来。
与其说她是他的血脉，不如说，她是他的一件作品。
——用他自以为优良的基因，人工衍生出来的一件用作研究和探秘的活标本。
这厢，乔卫卫一时之间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没有跟自己的父亲相处过？
这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其实对于宋蜜，乔卫卫有过各种猜测。
一开始最直接的想法是，或许宋蜜根本就是沈老爷子的女儿，或者是孙女，外孙女。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后来她又想，宋蜜会不会隶属于某个神秘组织，而这个组织专门培养各种精英，各种接班人，各种e，输送到世界各地。
而宋蜜就是通过这个神秘组织，才会被沈老爷子挑中，遵从他的遗志，空降到锦州做了四海集团的董事长。
虽然她想不通一个已故的人要怎么继续跟这个神秘组织保持合作，怎么保证自身利益等各种问题。
但她的确是有过这个猜想的。
并且越想越觉得合理。
不过不等她再开口说什么，梁凉今天早上刚刚帮她补回了原号码的新手机响了。
是她妈妈。
想到帮蜜儿约父母出来见面的事，乔卫卫很快接了起来，“妈。”
“卫卫，你哥醒了！”原来她妈打这个电话是来“报喜”的，“你快到医院来！”
乔卫卫，“……”
等乔卫卫挂断电话，宋蜜也暂停了动作，不过她没作声。
很快便听得乔卫卫说了句，“蜜儿，我得去医院一趟。”
宋蜜眉心轻轻一动，“你应付得来？”
乔卫卫点头，“大不了就是被拆穿，大不了就答应裴邱阳，先把婚结了再说。”
“总归乔果果有爹有妈还有干妈，万一外公不亲外婆不爱，你就让梁凉和叶昭把我从乔家偷出来！”
乔卫卫边说边站起来做了个深呼吸，“纸包不住火，再这么瞒下去，我怕我自己先累死了！”
宋蜜盘腿坐着，腰背挺得笔直，“想清楚了就去做。”
“让梁凉开车送你过去。”
“那我走了。”走出去几步之后，乔卫卫才想起来还有话没说，于是连忙转过头，“我会找机会跟我爸妈说的，等我消息。”
宋蜜应了声，“好。”
然而乔卫卫却迟迟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停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儿。
宋蜜下意识地就想问她还有什么事。
结果却先听得她语气郑重，一脸认真地说了句，“蜜儿，你还有我！”
“新年快乐！”乔卫卫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果果，给干妈拜年！”
宋蜜心知，乔卫卫是为了刚刚听到的关于她父母的那些话在安慰她。
虽然她其实并不需要，心头却似有热意一点点汇聚，倍增，越来越充沛。
是暖的。
很熨帖。
很快的，宋蜜扬起唇角，旋开两朵雪白梨涡，“新年快乐！”
……
半个多小时之后，宋蜜今日份的锻炼结束。
等她冲完澡，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傅偲偲的电话打过来了。
宋蜜接了。
本来她以为傅偲偲打这个电话是继续为乔豫东做说客来了，结果却不是，年下男不见了，傅偲偲这是找她兴师问罪来了，“……宋蜜，你现在是为了封爵，孤注一掷了？”
“原来堂堂宋总也会因私忘公，为了一个男人，爱屋及乌得连正事都不顾了？”傅偲偲语气不善，“你该不会忘了，你一开始是为了什么事求的我吧？”
傅偲偲是在提醒她，生态陵园的事。
宋蜜便笑了一下，“小姐姐稍安勿躁。”
“或许人家只是觉得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觉得无颜以对，只好选择了不辞而别呢！”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所以她并没有兜圈子，直接给傅偲偲下了一剂猛料，点破了激情视频的事。
等她说完，傅偲偲半天没出声。
大概是没有想到年下男竟然会这样对她！
好歹她也供吃供喝供穿地养了他这几年，区区几百万，对方就把她卖了个彻底。
见傅偲偲没反应，宋蜜便补了一句，“小姐姐要不要验货？”
她语气轻快，故意的，“我现在就发给你啊！”
果然，傅偲偲顿时被激怒了，“宋蜜，你到底想怎么样？”
“现在乔家人都知道乔豫东已经醒了，他也让步了，是你自己不肯！”傅偲偲哂笑道：“你既想捞人，又什么都不肯付出，难道让乔豫东白白挨这一顿毒打？”
“乔卫卫难道没有告诉你，她哥伤得有多重？！”
“封爵把人打成这样还想全身而退，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好事？”缓了缓，傅偲偲沉声道，“这事我做不了主！”
这一点，宋蜜当然知道，“那你总可以让傅家停止施压吧？”
不长不短的一阵沉默之后，傅偲偲答应了，“我要视频，还有那个人的下落。”
宋蜜果断道：“没问题。”
“宋蜜，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生态园的事，你想都别想！”傅偲偲也撂了狠话。
“好呢！”宋蜜还是一口俏皮语气，“小姐姐也要公私分明哦！”
然后傅偲偲就把电话挂了。
握着手机稍站了一会儿之后，宋蜜给叶昭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把人看好。”
叶昭很快回了过来，“放心。”
……
晚上，梁凉向她汇报了一个好消息。
袁斌说他已经打点好了，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他们可以安排放人进去见封爵一面。
宋蜜的第一反应是怀疑，毕竟，袁斌的职务太低。
不过她倒是知道有句老话，县官不如现管。
大年三十，普天同庆的除夕佳节，该放假回家的都放假回家了。当然，拘留所里一定会有人员留守值班。
想一想，如果人数不多，而袁斌跟他们又都熟悉的话，倒是不难安排。
说到底，还是一个封口费的事。
沉思了大半分钟之后，宋蜜问：“袁斌要多少？”
梁凉摇头，“他没说钱的事。”
宋蜜不由得拧眉，就算他家里再有钱，也不可能自掏腰包，“那他什么意思？”
“他说想见你一面。”
原来是这样！
这个袁斌，还真是！
宋蜜很快又问：“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
其实这个问题也根本不必问，自然是大年三十之前！
不可能是之后，因为等他们见过封爵，那她见不见袁斌就是她一句话的事。
在宋蜜看来，袁斌这是在拿这件事跟她做交易。
只是，见她一面，他又能做什么呢？
结果没想到，梁凉转达的袁斌的意思竟然是，“他说，随你安排。”
这样一来，宋蜜就更加不明白这个袁斌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男人打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