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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第二十二章欺骗

    “可惜。首发』”

    又是这两个字,又是戛然而止没有后续,仿佛只是怜悯一般的感慨。

    我沉默地拔开鬼卿。

    “先不急,”戴若清缓缓移步到一张石桌边,石桌上摆着一个竹编的鸟笼,鸟笼洒了饲料,里面却是空的。他见我在看那鸟笼,像是闲聊一般随口说道,“这个国家所信奉的神是鸟头人身的妖怪,在国内饲养鸟类是大不敬的行为,要受酷刑虐待致死……真是愚蠢至极。”

    “我距离这个国家的最高权位只差一步,想要什么没有,只是个鸟笼子,没有鸟,谁又能说什么。”

    “可是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将那只鸟,关进笼子里……”

    这一句很轻,飘散在卷过来的风里。

    我却听出了他压抑着的声线,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疯狂的范无救就在眼前。

    “讙头国在五国的最西面,权力斗争的边缘,相比那些皇族血脉中还残留着妖怪特性的国家,的确不是十分惹眼……不过那些都是等我真正名正言顺地掌控大权后才会考虑的问题了。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得到鬼刀鬼卿,然后,夺取王位。”

    我点头:“很感谢你让我知道了你的企图。”只要不是跟范无救扯上关系,一切都还好说。

    “我还没有说完。”戴若清将那竹笼举起来,放在眼前左右看了看,扬起一边的嘴角,“虽然对于我来说,鬼刀的现任持有者是哪位都没有关系,但我也没有打算自己使用鬼刀,你懂我的意思吗?”

    没等我回答,他就自己接了下去:“权力斗争永远都是伴随危险的,借刀杀人是最常用的伎俩,而且屡试不爽。将来不是我拿着鬼刀逼上王位,而是你,替我抢来讙头国的王位。”

    “不知你要怎样让我心甘情愿帮你抢来王位,给我钱吗?”我问。

    “小丫头,”鬼卿突然开口,截住了我的话头,“别跟他废话。现在,立刻,离开这里。”

    “为什么?”我不甘地问。遏止戴若清想要利用鬼卿上位的念想,不就是逃脱他派来的追杀最有效的方法吗?

    “你别忘了,他是范无救的什么人!”鬼卿语气急促,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万劫火。”

    戴若清不紧不慢的声音打断了鬼卿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我心里一跳,回头看他,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举着鸟笼,站在了我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虽然我这个挂名的徒弟学不来多少本事,但中了万劫火的人,不会看走眼。”说着手腕一颤,一团火焰无中生起,转瞬间将竹笼吞噬殆尽,“听说前几日有人献万劫舞,将范无救招了去,中了万劫火,却还苟活了下来。你可知道,为何范无救要将这一招式,称为‘万劫’吗?”

    接着又自问自答:“因为恨。曾有一人在黑白无常面前献万劫舞,不知招来了什么,也不知发生了何事,范无救却因此大恨,用此舞之名命名这夺命杀招,诅咒那献舞之人如坠火海,万劫不复。”

    “那个献舞的人呢?”我不禁问道。也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心脏在隐隐作痛。

    “所有人都以为那人死了。可我觉得,那人非但没死,还用另一个身份,活在这世上。”戴若清收回了手掌中的火焰,将鸟笼化成的灰烬轻轻拍在风中。

    “你说这么多居心何在。”鬼卿冷冷地插嘴道。

    “居心?我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居心。”戴若清似乎站着有些累,随意地坐在了石桌旁的凳子上,姿势优雅娴熟,一看就是受过很良好的教养,“我只是看不惯有人不明不白地死去,同时也是想向你们证明,我对万劫火的了解,比你们要多得多。不知道你们是否感受到了我的诚意。”

    “丝毫没有。”鬼卿的语气依旧坚硬如铁,他转而拉扯着我的腰带,“落棠,我们走。”

    “我知道完全解除万劫火的办法。”

    一句,惊雷般在我的耳边炸响。

    戴若清笑得也不紧不慢:“不知这是否算是我的诚意呢?”

    “你将那解除的方法告诉我。”

    “有两种。一种,你自己挖去双眼,用一千只白鸟全身的血液熬煮成汤,喝下去。”

    我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还有一种,就是取得五国君王的心头血,炼成丹药服下。”

    “也就是说,我要么自挖双眼,杀了一千只白色的鸟;要么,就是杀了五国的君王。而我,不会挖去自己的双眼,所以你给的两个选项,我其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而如果我选择这条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你杀了讙头国的君王,助你向你的野心更近了一步。”

    戴若清没有点头,但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鬼卿这时候却没有说话,出奇的沉默。

    我闭了闭眼睛,突然想起了来的时候晴姐说过的话。

    她说,鬼卿将来一定是戴若清的所有物。

    戴若清似乎早就对鬼卿势在必得,但是如今他同我说的提议里却丝毫没有要将鬼卿据为己有为他所用的意思,为什么?

    要么,是晴姐在撒谎;要么,是戴若清根本就没有告诉我实话。

    不知为何,我下意识的选择相信晴姐。

    拔出鬼卿,黑色的刀身闪烁着冷光,对着戴若清有些皱纹的脸:“我选择第一种。”

    “自挖双眼?”戴若清像是听到了全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眉眼里全是看着懦弱者的鄙夷。

    “不,”血珠红光闪烁,在风中轻声呢喃,“是我一开始就决定好的,胖揍你一顿。”

    说完,秉着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不给戴若清任何反应的机会,先一步冲了上去。

    戴若清却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只随意地抬了抬手腕。

    一瞬间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我的心脏,并且一点点收紧,同时那只手的掌心里还似有无数根细密的鱼刺,随着手掌的收紧,一寸寸刺入我的心脏里。

    猝不及防的剧痛刺得我神经一僵,双脚一阵痉挛跪倒在了地上,没能握紧刀柄,鬼卿滑出几米远。

    “落棠!”

    “知道你要来,怎么可能不做些准备呢。”戴若清不知什么时候在我面前蹲下,刀鞘已经在他的手中。

    “我真应该感谢,如今鬼刀鬼卿的持有者是个初出茅庐未见世面的黄毛丫头,不然鬼刀也不会自己送上门来。话不能说的太满,胖揍?明明我已经那么好心地把选择权放在了你的手上……可惜,真可惜……你应该多注意些自己中了万劫火这一事实,或者稍微多听听我这些长辈的建议,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狼狈。”

    他转身,刀鞘对着浮在空中的鬼卿,声音有些飘忽不定:

    “范无救欺骗了我……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偏要先一步,抢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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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若清

    范无救欺骗了戴若清。戴若清欺骗了我。

    人们在坦诚自己的面前,总是下意识先选择了欺骗。以为这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的方式。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在那个小小的园子里,不单单仅存在着戴若清的欺骗。

    由于是突然而至的疼痛,打得我一个措手不及,其实承受过范无救所制造的火海之苦,是完全可以抵御这点痛楚的。

    努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集中毅力去克服它。

    范无救那次,我侥幸逃脱;那这一次呢。

    能打到的敌人最好不要给他留下最后一口气,否则最后麻烦的还是自己。

    克服……克服……

    疼痛一点点褪去。我站起来,就见戴若清举着刀鞘,与鬼卿对峙。

    刀鞘作为压制鬼卿的存在,同时也是最熟悉鬼卿的存在,此时此刻的确是戴若清所能选择的武器中最好的那个。

    然而,那是在我动弹不得的情况下来说。

    左手在空中张开,我大喊:“刀鞘!”

    刀鞘听到呼唤,在戴若清的手中剧烈抖动挣扎起来。戴若清面色一惊,似是没想到我能这么快站起来,手中一松,刀鞘脱落他手,飞入我的掌心中。

    银铃一阵激荡,即使是冰冷的束缚,如今也让我感受到了激动的热度。

    而且,这次手中的,不再是一把不听话的刀。

    内心的战栗让我知道,他和我的想法,如今是一样的。

    ——将戴若清胖揍一顿。

    戴若清见我夺回了刀鞘,只是侧过了半边身子,对鬼卿的警惕依旧不曾减弱分毫。手瞧瞧收入宽大的袖袍之中。

    我眼尖,举着刀鞘猛打向他缩进去的手。他却在我冲过去的时候轻巧地一闪身,手指从袖袍中抽出一条灰色的光刃,直直割向我的脖颈。我故意将重心全部压在前面的腿上,狠狠蹬地,硬生生在身体前冲的过程中改变轨迹向后仰去。那道灰光贴着我的睫毛迅速砍入脚下的白砖中,溅起无数碎石粉末。

    鬼卿在他弯腰之际悄无声息地闪过来刺向他的肩膀,戴若清似有所感,顺着灰刃压低身体,黑色刀身将他的外袍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我瞅准时机,飞起一脚想踢飞他手中的灰刃,想象中的撞击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我的脚直接穿过了那道灰光。

    想收回脚已来不及,那灰光在同一时刻化为一条绳索,迅速缠绕住我的脚踝,戴若清拖着我飞身纵到墙上,居高临下。其间我的后脑重重撞在坚硬的墙面上,眼前一阵晕眩。

    说来话长,实则这一切的发生只是在几瞬息之间。

    我被戴若清倒吊在院墙上,好不容易熬过头晕后,又是一阵充血,眼前看到的所有景象都是倒着的。连鬼卿,都是毛发,哦不,流苏倒竖的诡异感。

    戴若清到底只是个写写字动动脑子的国相,刚才那番下来,我的脚下已经传来了微微的喘气声。

    “鬼刀,这样争下去,你我二者只会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老狐狸武的不行,就开始谈条件,“这样,我知道范无救的弱点,我助你杀了范无救,你帮我夺来讙头国王位,岂不两全其美!”

    “要谈条件,先把落棠放了。”鬼卿语气毫不退让。

    “我若把这丫头放了,怎能确保自身的平安?让她多吊一会,也许还会变得聪明些,这样对你也没有什么坏处。”

    我一听,立刻抗议地扭动起来。不料鬼卿听了,却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似乎是这么个理……那就先吊着吧。”

    我瞪大双眼想要表示无声的抗议,却因为脑袋充血眼皮子也被脸颊肉推到下面,怎么也睁不大。

    戴若清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想起,挠地我脚底真真发麻:“其实鬼刀你也不是自愿和这种黄毛丫头缔结血契的吧……也真是难为你了,被封印千年,等来解开封印的却是这种角色……”

    鬼卿没有答话。他的沉默在我看来,就似乎是默认一般。

    “所以,对于我刚才的提议,你的答复是?”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会帮助我杀死范无救,你是他徒弟吧?这灰刃也是你从他那里学来的防身术之一吧?”鬼卿转移话题。

    “因为他欺骗了我。我答应帮他做的都已经完成了,而他许给我的,却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他骗了你什么?”

    戴若清沉默了很久,手上的力道也跟着松了松,我猛地往下沉了沉,只觉得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坚硬的花岗石离脑袋有五步远,直接砸上去,不说脑袋开花,也要昏上一昏。

    “他许给我一家长生不死,然而。”

    声音戛然而止,却在风中留下了无限的落寞。

    我想起之前在窄廊里看到的白灯笼,还有晴姐嘴里说的“丧事”。

    “那么,你的回答呢。”戴若清很快恢复了冷硬的语气,之前的那一刻落寞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

    “我拒绝。”鬼卿的声音同样坚硬,不带任何起伏。

    “为什么?”似乎是知道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戴若清的口气并没有惊讶或者失望,只是很平淡地问了一个问题,就仿佛是在问今天用过饭没有。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阴差黑白无常,锁取死者魂魄,进入地狱接受审判,再入轮回。虽然现如今黑白无常的身份提高,抓鬼魂的差事也不用他们亲自动手,但到底是天上那帮神仙创造出来的傀儡,杀死其中之一,另一个也会深受其害,阴间必乱,轮回截断,人间必乱,紧接着天界也会降下责难。没有人会想不开去找三界的麻烦,只因为万物生老病死这种常情轮回。”

    “哼……”戴若清听了这番话,反倒笑出了声,声线里满是对无知者的嘲讽,“谢必安已经命在旦夕,此时杀了范无救,才是真正拯救三界于水火之中。”

    我一下子都愣住了,没反应过来这只老狐狸刚刚嘴里说了什么?又一个谎言?

    电光火石之间,小鬼差瑟瑟发抖的小身影出现在我脑中。

    ——七爷一次出门,回来的时候就看上去不怎么舒服,整个人蔫蔫的没精神,过了几天就躺床上起不来了……

    ——自从七爷倒在床上没起来过后,八爷的脾气就没好过……

    上次去阴间走了一遭,得知由于谢必安卧床不起,范无救侍奉左右,我们才会有恃无恐地偷寻魂水镜,这次也大摇大摆直接找上了戴若清的门来。

    可是……命在旦夕?

    正在我思考此话的可信度时,脚踝忽然一松,身子一轻后,猛地向地面砖石撞去!

    急忙伸手去挡,胳膊顿时传来一阵闷痛,额头磕在胳膊上,再加上充血,又是一阵晕眩。

    身子重重倒在地上,混乱间我只看见一黑一灰两道光影在上方交错数回。

    猛地左右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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