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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第八十六章刑天

    一蓝一绿的两只长羽鸟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扑棱棱地飞出来,一左一右分别落在刑天的肩膀上,拿翅膀指着我叽叽喳喳地大笑着:“被骗了!被骗了!哈哈哈!”

    我只觉得那两只鸟实在可恶,要是他们没有立在这个无头男的肩上,我早就两块石头招呼过去了。

    无头男用肚脐自我介绍了一下,顿了顿,就扛着斧头转身走进了树林里。

    两只鸟在他结实的肩膀上跳上跳上对着我叽叽喳喳地叫。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是应该跟上去,还是就这样下山?

    鬼卿闷笑着:“跟上去啊。”

    我有些犹豫。他又说:“这刑天心肠不坏,就是不爱说话。”

    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要是每天让我用肚脐眼说话,我肯定也不愿意。

    站在那里踌躇了一会,在那个无头男的背影即将消失在树林里的时候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那个傻子跟上来了!那个傻子跟上来了!”蓝鸟大声嚷嚷着。绿鸟听见了,也歪着头跟着附和:“傻子!傻子!”

    我两耳不闻目不斜视,跑到无头男的身旁与他并肩走:“刑天,请问你看到过一只后腿受了伤的白兔子吗?”

    刑天依旧保持着不快不慢的前进速度往前走,胸上的两只眼睛直视前方,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他的腿很长,每一步都迈地极大,我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他。我又问了一遍:“请问你看到过一只后腿受了伤的白兔子吗?大概这么大……”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他依旧没有看我,继续往前走。

    我才惊觉他似乎没有耳朵。

    那他是如何听见别人说话的?

    他刚才应该听到了我说的话吧??

    我快跑几步拦在他的面前,他停下来,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我咽了咽口水,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极慢:“请问,你看到过一只这么大,后腿还受了伤的白兔子吗?”

    过了一会,他张开肚脐:“见过。”

    咦?又能听见了?

    刑天依旧说完话就自顾自饶过我往树林深处走。我只好再次跟在他后面,斟酌着怎么再开口。

    “这家伙没耳朵,只能读唇语。”鬼卿在我腰带上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有些幸灾乐祸。

    我皱眉。那不对啊,一开始这无头男难道不是听到了鬼卿的笑声才发现我们的吗?

    鬼卿知道我的想法,悠悠然说道:“刑天原是炎帝手下的得力手下,如果你那点动静他都察觉不到,岂不是拆了炎帝的招牌?”

    “刑天原来是炎帝的部下?”知道无头男不是真的能听见,我说话也就没了顾忌,跟在刑天身后好奇地问,“那他是不是生来就没有头?”

    “生来没有头的那个是妖怪。不过他现在和妖怪也没什么两样。”鬼卿说。

    “那他的头……”而且没有头,为什么还能活?为什么还能动还能说话?为什么乳首变成了眼睛,肚脐变成了嘴巴?

    “是被砍掉的。”鬼卿随意地说道,“当年炎帝被黄帝夺权,刑天不服去单挑黄帝,想要为炎帝将权位夺回来。结果当然是被黄帝砍了头,葬在了这个炎帝出生的常羊之山上。至于他后来为什么没有头还能活……我想你可以去问问你的师父。”

    “巫彭?”我一愣,随即释然。这常羊山距离师父那里也不远,师父还有起死回生之药,经他之手受到医治的生物不论以何种方式生存下去,都不足为奇。

    不过这个刑天……还真是厉害。

    我看着前面大步前进的高大身影,不由暗暗赞叹师父医术的高超。

    “你别太崇拜他了,当年巫抵巫阳巫履几个都还在,刑天能活下来定少不了他们的一份。”鬼卿往我头上泼冷水。不知为何,他原本调侃的语气在说到这句的时候,有些酸溜溜的滋味在里面。

    “那师父也还是很厉害。”这句话,我说的一半真心,另一半也不知怎的,就是想存心气他。

    鬼卿闷声不说话了。

    “哎,那他的头在哪里呢?”我又问。

    鬼卿不吭声。

    我拍拍他的刀柄,他依旧不理会我。

    我忍着笑:“你怎么了?成哑巴了?”

    他低声咕哝几句,我没听清楚,就听他闷闷地说:“你师父比我厉害,比我神通广大,你找他问去啊,他当时还在事件之中呢……”

    “师父太远了,我只能将就问你。”我也觉得莫名,就是想要挤兑挤兑他。

    肯定是因为他刚才也戏弄我的缘故。哼,对。他那般戏弄我,我也要以牙还牙,就是怼他。

    鬼卿冷哼一声。这一声顿时让我心情舒畅,愉悦不少。

    不过结果就是不论我怎么逗他,他都不肯告诉我刑天的头在哪里了。

    刑天既然没了头可以自己活动,那他的头是不是也……?

    我想了想,想象着一个陌生男人的头下面长出两条腿,脖子两边抽出两条胳膊来……

    ……算了,不想了。

    我就这样一边挤兑着鬼卿,一边想象着刑天的脑袋,不知不觉间跟着刑天来到了山顶。

    山顶上有一座庙,门上的牌匾是空的。

    庙前的空地上打了个木桩子,上面拴着一头红色的狗。

    ……看门狗?

    刑天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那条狗的脑袋。那狗朝他摇了摇尾巴,然后对着我龇牙齿,嘴里发出警告的呜呜声。

    刑天拍了拍他的脑袋,走到寺庙大门后,拿出一个盾和一支戈,走了进去。

    “他要去做什么?”

    我问鬼卿完全是出于本能。等了等没等到回答之后,才想起刚在路上我似乎怼得有点厉害,这把匕首闹脾气了。

    “你生气了?”

    他哼了一声。

    “你真生气了?”

    他又哼了一声,这次开口了:“你承认错误,我就原谅你。”

    “我错了。”我面不改色地说。不就是一句话三个字嘛,说了又如何。

    他顿了顿,似乎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认了错:“……一点立场也无的臭丫头……”

    我摸了摸他。换成匕首之后,刀柄的手感也不同了,需要快些熟悉起来。

    他嘀咕了几声,说:“这庙应该是他为炎帝建的。跟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他做什么了?”

    我看了一眼对我虎视眈眈的看门狗。

    “那只天犬还没哮天犬厉害,你怕什么?”鬼卿哼哼笑着。

    我抿了抿唇,绕过那条天犬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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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七章青冢

    天犬在我身后狂吠着,我忍不住转头去看,就见他面目凶恶地要朝我扑来,但脖子上拴着的绳索将他死死勒在木桩方圆三步之内。他拼命地扯绳索,那木桩被他扯得不停抖动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土里跳出来。

    我不敢再停留,加紧脚步跑进了庙里。

    “怎么?才几个月不见,胆子变这么小了?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啊?”鬼卿在一边悠悠然地调侃着。

    我不理会他。抿唇跟上刑天。

    这座庙十分简陋,就只有一间主屋。主屋里只有正中央摆着一个供桌,供桌上也只放了一个神像。

    应该就是炎帝了。虽然我没见过他长什么模样,但这个神像底座上的雕刻满是五谷和火焰,神像的身份也就一目了然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刑天一手拿盾一手持戈,如同真正的战士一般一步一步庄严地走到神像前,声音洪亮地呼道:“臣刑天,拜见炎帝!”

    说罢,两腿直直跪下,拜倒在地。膝盖骨着地的闷响让我听着都觉得膝盖一痛。

    他拜了三拜,然后起身,将盾和戈整齐地摆在供桌前,从供桌下面的抽屉中取出三根香,恭谨地插进香炉之中。

    那个香炉看着有些脏,里面铺了一层厚厚的香灰,旁边还插着几根燃得差不多的香,参差不齐地歪斜着。

    新上的香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

    刑天又取了三根香来,转身递给我。我迟疑着接过,询问地看向他,而他只是目不斜视地推到一边,目光炯炯地看着那座神像。分的很开的双眼中有崇拜,但还有一些情绪,我看不懂。

    “他让你也给炎帝上香。”鬼卿提醒道。

    “这样啊。”我连忙跑上前去,但是想起刚才刑天的做法,又生生止住了脚步,改为慢慢的一步一步走上前,学着刑天的样子跪下磕了三个头,插上香。

    等我回头去看刑天的时候,他已经转过身去,走出了小庙。

    “鬼卿,他是不是不高兴?”我忍不住问道。

    鬼卿默了一会,说:“他可能是无颜面对炎帝吧。所以才偷偷躲在这里。”

    无颜面对?

    “但他无须这样……”如果炎帝因为他没能仅凭一人之力夺回权位而责备他,那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我将后半句话吞下去。

    也许真正责难刑天的不是炎帝,也不是其他人,而是刑天他自己。

    这样一想,也就无能为力了。

    我渐渐渐渐地了解到,自己认为理所当然的想法,或者自己认为正确的做法,在别人眼中看来,也许就不尽如此。

    而在我自己看来,那些不能理解的行为,也许恰恰就是别人所信奉的正义。

    刑天和我所信奉的正义不同,自然对于同一件事的处理也会不同。

    但是我尊重他自己的决定。

    所以也要完成我自己的事情。

    我快步追上他,拦在他面前,一个字一个字用口型说道:“能告诉我,那只兔子在哪里吗?”

    刑天隔了一会,只告诉我三个字:“我的头。”

    然后就又自顾自走开了,拿起搁置在木桩旁的斧头,走回了树林里,继续伐木。

    ——什么意思?

    虽然他是用肚脐眼说话,但是能不能说得再稍微清楚些??

    “这家伙说话一向如此。”鬼卿的声音满是幸灾乐祸的味道。

    “应该是让我们找到他的头的意思。”我无视鬼卿,琢磨着道。

    但是,他的头在哪里呢?

    一般就算断了首的囚犯,也会将他的身和头埋葬在一处,以表示对死者的尊重。刑天当初被埋在这常羊山上,他的头应该也埋在这里。

    先去找找看当初埋葬他的坟墓吧。

    我一边想着,一边四处张望。

    不知道他的头长得什么样子呢?

    好奇……

    “别找了,他的墓是不可能和专门给炎帝建造的庙在同一高度的,下山吧,傻丫头。”鬼卿往我头上泼冷水。

    我刚想问为什么,但是转念一想,似乎的确是如此。

    也许就算刑天的墓本来在这里,他也会为了建造这座庙而特地将自己的墓迁到别处去。

    自己迁自己的墓……

    我面色古怪地想着没有脑袋的刑天将自己的坟墓迁到山下的场景。

    上山来的路上并没有看到类似墓碑的东西,可能在山背后的那条路上。

    我有些艰难地沿着庙后的小路往下走。这条路明显不经常使用,上面长满了杂草,一条浅黄的路断断续续地延伸下去,很快淹没在树丛之中。

    果然在山腰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块小墓碑。墓碑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了,隐约能分辨出上面写着“爱卿刑天”的字样。

    也许是炎帝写的吧。

    墓碑附近长满了杂草,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青冢”。

    虽然掘别人的墓并不好。但是……墓里面的人身体都已经爬出来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吧?

    然而我绕着那块墓碑挖了半天,只挖到一个空的棺材。

    其他的便什么都没有找到。

    更何况一个人头。

    我从自己挖的坑里爬出来,看着天边渐渐下沉的夕阳,愣愣地用袖子擦去沾了满脸的土。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好像在这常羊山上的落日显得格外巨大,周围也格外炎热。

    好像太阳就是在面前不远处降下去的。

    “传说常羊山是日月落下的地方。”鬼卿说。

    “找不到他的头……”我呆呆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落日。

    不过想想也是。正常人如果能不可能将头和身体分开来的,如果师父要将刑天救活,肯定两个部分都要救。但是现在只看到刑天的身体到处蹦跶,没看到他的头,也就意味着,他的头很有可能自己跑到别处去了。

    说不定刑天让我找他的头,而不是自己将头抱出来,是因为他也不知道他的头跑到了哪里去了。

    ……

    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一个陌生男子的脑袋下面长了两条腿,旁边伸出两条胳膊,在地上到处跑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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