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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第一百三十四章谎言

    不论是梦境外的,还是梦境里的。首发』鬼卿永远都只是鬼卿。

    不管是拥有血契联系的,还是断开了联系。鬼卿依然在那里。

    就算他被人抢走了。就算他说他不是我的刀了。他仍然是鬼卿。

    那个,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鬼卿。

    从被族人赶出来,到西山,到五国,到昆仑,到大荒,到天宫,到青丘……

    陪在我身边的,永远都是他。只有他。

    他不是我的刀。他不仅仅是我的刀。

    他是陪在我身边的鬼卿。

    如果真有什么后悔的,恐怕就是这个。我居然到现在才意识到。鬼卿,才是那个一直在我身边的男人。

    我不用去羡慕其他,不用去渴盼其他。我应该满足了,应该珍惜了。

    我抬眼,看向那个挂上温暖和煦笑容的男子。你看,想通了之后,一切都变得容易了,一切都变得简单了。就连那声虚假的“父亲”,都可以叫的格外顺口。

    “为父就知道,我的骨肉,一定能以天下大道为己任。小棠这么快就想清楚其中轻重,为父很是欣慰。”

    我也跟着微微笑起来,面不改色地顺着他的话头假扮起慈父孝子的假象:“我也是不懂事,想通了,才发觉自己给父亲添了不少烦心事,明明我们父女好不容易团聚,父亲之前也为了磨砺我暗中帮助了不少,我却说出那番让父亲生气的话。父亲让我面壁思过也是应该,还请父亲不要怪罪我。”

    “哪里会怪你?你想通了自然最好!好好好,不愧是为父的好女儿!哈哈!”他显得十分高兴地样子,“这几日我命紫霞将大祭仪式准备地差不多了,正好你今日想通,那便不宜再拖,决定就在今夜子时献舞。在此之前你自己再好好锻炼几回,机会只有一次,可要好好把握,这一曲万劫,一定要配合为父将它完美完成,知道了吗?”

    我眨眨眼睛,嘴角的笑有些僵,赶忙低头掩饰过去:“对了父亲,万劫舞是需要佩刀的。女儿之前用的都是鬼刀,如果让我用其他的刀,恐怕……”

    “此事你无须担心,为父已经亲自帮你准备了一把更合适的……”

    “父亲,”我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我知道鬼刀是紫霞仙子的所有物,但是父亲之前也说过了,鬼刀是您专门为我准备的助力,一切的目的不正是为了最后的那一舞吗?女儿也只用过鬼刀,看了看去也就那把最顺手。既然是那么重要的舞,还是不要出任何纰漏才是,否则女儿的罪过……担当不起。”

    说罢,看向他。

    他挂在嘴角的那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我胸闷,暗暗掐了掐背在身后的手心,提醒自己要做出平静的样子。

    如果这个方法行不通,那我再想其他的……

    “如果这是你的请求,为父自然不会反对。”

    我暗地里松了口气,面上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一切都是以大局为重。你有此番考量,为父更是欣慰。”

    “多谢父亲理解。”我一躬身,弯下去,深深一揖,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面无表情。

    早就知道那么容易,说谎就能省去不少麻烦,我一开始就忍着恶心答应他不就行了。平白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

    接到命令的紫霞仙子很快就回来了。她只是冷冷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将鬼卿扔了过来。

    我稳稳结果,几乎是要将他捏碎一般用力。拼尽全力才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将他抱进怀中的冲动,抿唇咬牙将他再次绑在了腰带上。

    鬼卿也只是沉默相对。没了精神联系的他,安静地让我心慌。

    对了。虽是这般说,但到底开始是他说,紫霞才是他的持有者,并且还让我不要去找他的。

    我不听话,从紫霞手中将他要走,他会不会……

    而且,他应该已经只知道了吧。知道了是谁夺去了他轮回的权利,是谁将他制成鬼刀。又是因为谁……

    说是要找我的是梦境里上一世的鬼卿……这两者,虽都是鬼卿,但际遇处境不同,到底想法也还是会不同的吧。

    如果鬼卿怪罪于我,我该怎么办?

    如果鬼卿问我,那我该如何向他说?

    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他?

    “多谢紫霞仙子体谅。”不论内心多慌乱,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这么想着,对紫霞微微一揖。

    紫霞仙子没有什么反应,似乎没有看见我也没有听见我。

    “既然拿了鬼刀,就不要偷懒,先回自己房里将万劫好好练习。”亓方白道。

    “是。”

    要怎样才能让慌乱的心脏停止下来呢。

    我努力克制着放慢脚步,用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过于缓慢的速度回到了那间石室里。

    还没来得及同鬼卿说话,就先看见了那个大摇大摆坐在石室中央那个软垫上的八条滑腻腻的触手。

    “章鱼阿七?”

    我一愣。他怎么真的……

    “哎,小棠!”他扒拉了两下前面的两条触手,“东海离这里真的好远,哎,游过来真的累死本大爷了。”

    我点点头,不打算再理会他。快速将鬼卿从腰带上解下来,将细长的黑色刀身紧紧拥入怀中。血珠由深蓝的流苏系着,垂落在我耳边轻轻摇晃着,挠地我耳朵有些痒。

    却没有动。

    “鬼卿……鬼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说多少个对不起都没有用,但是泪水就是止不住地往外涌。

    我不想,不想再离开他了。不想。

    所以,就算你要怪罪我,就算你要恨我,都没有关系。

    请你不要再离开我。

    垂在耳边的流苏依然一点动静也无。因为我用力过猛而克制不住的抖动着的流苏似有似无地摩挲着我的耳廓。

    “鬼卿……鬼卿……你说话……你说话啊……”

    他的安静让我心惊。

    更让我心凉。

    钝钝的痛怎么也止不住。每一下都仿佛要将我的呼吸夺走。

    章鱼阿七的声音从背后突兀地响起:“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刀?嗯,不错不错,挺漂亮的一把刀。”

    我咬牙,用力到几乎要将他刻入骨血。

    “不过,小棠啊……你是在对谁说话?你的刀吗?”

    “闭嘴章鱼!闭嘴!闭嘴!”我怒吼着,身体止不住的战栗,“鬼卿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他不是一把刀!他是人!他是人!”

    长久的沉默。

    良久。

    “笨丫头……他已经,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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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五章火棠

    如果连一句道歉都来不及说。

    那结束的,未免太凄惨了些。

    如果连一句感谢都来不及说。

    那……

    沧海月初生。白华似碎霜。

    “小棠,切记切记,一定要集中精神,不可有丝毫杂念。”

    亓方白张开双臂,将头微微昂起,紫霞仙子默默地替他整理繁琐的银白道袍。

    “你只需虔诚地呼唤强大的力量即可,剩下的,交给为父,可明白了?”

    绑在头发上的华冠很重,重的我头皮发疼。我垂眸,摸了摸身上绣工精致的火红长袍,平静道:“是。”

    紫霞为他将衣袍都整理地一丝不苟后,来到我面前,半跪下,从袖子里取出那块翠绿的宝玉,用红绳拴着,绑在我的玉带上。

    “献舞之时佩戴这块宝玉,可大大提高成功几率。”亓方白背对着我,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地道。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将这么重要的宝玉绑在我的腰上而不是他身上。只是微微将手抬起,方便紫霞的动作。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紫霞系好宝玉之后,手垂下,跃过隐隐暗淡的血珠,轻轻拂过鬼卿深蓝的流苏。

    我睁了睁眼睛。才发现,鬼卿的流苏,和这片海,是同样的颜色啊。

    海蓝色的流苏。

    “走吧,离子时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亓方白催促着,率先架起祥云,向海中央飞去。

    我抬头看了看。今日不愧是我那个好父亲选的吉日,月亮正圆,如同一面铜镜,正对着这天下苍生,将一切都照揽无遗。

    啊,说起月亮,我的小玉兔被东海的小十一照顾着,还好吗。

    还有,今天的月亮路过大荒的时候,有没有跟他的十一个弟弟妹妹和他的好母亲团聚那么一小会儿呢。

    刑天和刑天的脑袋呢。

    晴姐呢。

    狰呢。

    婆婆呢。

    都还好吗。

    “今天的月亮真美……”

    我对着天空,长长呼出一口气。白雾很快从我嘴里溜走,消散在茫茫沧海的海浪声中。

    紫霞不说话。我也不指望她会搭理我。倒是一直单腿立在旁边的狰说:“时候不早了,你快过去吧。”

    我睁着眼睛,看着没有一颗星星的干净的黑色夜空,只觉得内心很安静,很安静。

    从没这么安静过。

    就在毕方要再次开口催促的时候,我张开双臂,跑跃几下,拖着长长的红色衣袍,飞过倒映着细碎月光的粼粼海水,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

    “怎的这么慢。”

    亓方白微微皱起眉头,轻声训斥道。

    我只是稳稳落下,对他一揖,没有说话。

    “好了,时间不多了,快站在辅位上。”亓方白一边吩咐道,一边走向主位。

    此时海水涨潮,水面淹没过祭台。我双脚**着踩在水中,冰冷的海水没过脚背,每一次鼓动都通过我的皮肤传达至全身。

    仿若这片苍茫之海的呼吸。我不由得沉下气,随之一起吐纳。

    然后走向那个“辅位”。

    脚踝突然被什么抓了一下。我抿唇,继续往前走,端端站在辅位,等待子时的到临。

    祭台正中央立着一根万年红木打造的法杖,法杖上正立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玛瑙。

    子时之刻,月入正位,正对玛瑙。

    那玛瑙通体浸润在月华之中的瞬间,金灿的光芒顿时照亮了整个祭台,如同点亮了星星灯火,在这片深不见底的海水之中,照亮了另一个圆月。

    “起!”

    亓方白一声令下,抽出别在他腰带上的银色长刀。

    我跟着,将鬼卿抽出。

    噌——

    长刀出鞘时的嗡鸣声,将我全身的意识都唤醒,每一处都跟着战栗。

    ——傻丫头,他已经,死了啊。

    ——那些被锁在血珠里的怨魂,到最后还是将他的灵魂完全吞噬了。

    ——他现在,仅是一把鬼刀。

    ——此世间,再无鬼卿。

    不,不是的。

    我将头高高扬起,对着无尽的夜空。冰冷的海风抚摸我的脸颊。

    鬼卿。我们,再舞一曲吧。

    我冲着黑色刀身上自己的倒影微微一笑,握紧粗糙的刀柄,踩着冰冷刺骨的海水,回想起第一次持刀作舞的场景。

    昏暗狭小的杂物室,用一张小小的符纸点亮的一个圈,黑色的长刀,冰冷的蓝色反光,鲜红的血珠。

    那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天空中开始飘洒白色的细雪,纷纷扬扬的白色,一点一点,落在我的额头上,脸颊上,嘴唇上。

    我仰着头,轻轻闭上双眼。

    鬼卿啊,就在这里。他明明,就在这里。

    我持刀轻舞,他横琴闲弹。

    只见他嘴角噙笑,清了清嗓子,悠悠然唱了起来——

    寒夜凄切,暗影婆娑,骤雨初歇。

    蝉声悲清,露水连珠,狂风将至。

    长身静立远望处,黑发赤目,霞衣飘飘飘无度。

    墨刀微颤欲低鸣,万古千秋,长河流尽沙尘走。

    偏是海棠落,纷纷飞飞洋洋洒洒,不见伊人。

    道是火海燃,起起伏伏层层叠叠,长发飞舞。

    举目,侧腰,风生水起。

    回眸,掩唇,万物静息。

    若是彼岸终不至,莫要转身笑春风。

    思及皈依无所向,迢迢,梦断魂归心未凉……

    你看。他就在我的身边。

    “开!”

    亓方白猛然大喝一声,随即,银色与黑色的刀刃齐齐一挥,将祭台上空的空气生生劈出一个巨大的黑色口子。

    琥珀的金色光芒骤然熄灭。

    天地变色,日月颠倒。

    大海开始咆哮,飞雪开始燃烧。

    本来缓慢飞向海面的白雪,突然点燃,齐齐反向扑回天空。

    眨眼间,整个苍凉的天空被星火充斥,如同一片无尽火海,与这水色沧海遥相呼应。

    天地间全然一片鲜红。

    除了那被切开的黑色口子里,是一片无尽的绝望虚无。

    “异界的主人啊!”亓方白扔下长刀,跪拜在地,大声呼喊道,“请您倾听我的愿望!”

    “祭……品……”

    一道苍茫的声音从黑色的口子中沉沉滚来,竟让整个大海都随之震颤。

    “祭品,正在主位上。”

    亓方白话音刚落,我只觉得一阵诡异的强大吸力将我死死禁锢住,力量之高超,我竟分毫都挣脱不得。

    亓方白仍然跪在地上:“小棠,如若此番能成就为父大业,为父定会感激你。”

    我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在寒风与火海之中冷冷地笑了。

    笑着笑着,我再也克制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一时间整个天地,只听得我张狂的笑声。

    我是魔。

    但是这世间,也有我想要守护的人们。

    我大笑着,那道黑色的口子越来越近,里面溢出来的强大气息如同一口巨大的天鼎,要将我死死罩在里面,彻底吞噬殆尽。

    “灭……天……绝……玉……”

    我的身体被牢牢桎梏着,快速冲向那片黑暗。

    是凶是吉,一念之间。

    我放声大吼着,拼尽全身力量举起鬼卿黑色的刀刃。对准自己的心脏。

    漫天红色的热烈火焰倒映在他身上,红色的光与蓝色的流苏交织出绚烂的图案。

    那绑在我腰带上的翠绿宝玉被狂乱的寒风掀起,打在我的胸口上。

    至少。

    我不后悔。

    黑色猛然将我包围。

    我奋力按下双手——

    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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