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是一年前和家里人出的柜，霍家人都知道他喜欢男人。霍衍的奶奶霍老夫人年纪大了，又身患癌症，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常常旁敲侧击霍衍的恋爱情况，哪怕孙子的对象是男人也认了，能结婚好好过日子就行。

    霍衍背后没少被父母催促结婚，毕竟他一直打着幌子说自己在外面有个男朋友，父母的压力再加上奶奶的愿望，让霍衍终究还是找了个雇来的男人结婚。

    林绪之前从祁耀那里简单了解过霍家的状况，但是进了霍家的门他才知道，霍家对于唯一继承人和一个男人结婚的包容度有多高。

    没有怒不可遏和极度排斥，平静得过分。

    霍家别墅。

    林绪坐在沙发上，旁边分别坐了霍夫人和霍老夫人，霍先生正戴着一副老花镜站在他对面打量他，林绪一时间头皮都发麻。

    霍老夫人和善的笑眯眯问他:“听小衍说你今年25了，是做公关工作的？平时工作累不累？”

    祁耀能给林绪伪造一个牛郎的身份，霍衍自然也能给他伪造一个“公关人员”的身份来糊弄家里人。

    “不累，我和霍……衍的感情好，和他在一块儿，工作再忙都不累。”

    林绪差点把那句“霍先生”喊出口，幸亏及时改口，一转头果然看霍衍正凉嗖嗖的看着他，那双内敛的眼眸微微挑起，带着说不出的冷意。

    六百万不好挣啊，林绪心里恹恹的想。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和女性长辈相处的经验，他下意识把自己的骨子里的散漫和痞气收住，一时间只觉得束手束脚。

    “小绪和我们家霍衍谈了一年恋爱是吗？我们家霍衍说，你就是他一年前就开始谈的那个男朋友。”霍夫人说话不如霍老夫人和善，却也是比较温柔的。

    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但岁月兴许对美人都有几分偏爱，除了眼角的细纹可以看出年龄外，霍夫人怎么看都像三十出头，风韵犹在，温婉秀美。

    林绪听了她的话暗松一口气，幸亏在车上的时候已经和霍衍串好词了。

    “对，阿姨，我和霍衍在一起一年了。”

    林绪无法理解霍衍这种行为，明明没有男朋友却要和家里人说有男朋友，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多此一举不说，而且这不是自找麻烦？

    “好孩子，既然都领证了就不要叫阿姨了，该叫妈。”霍夫人温和一笑，然后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到了林绪的手里，厚厚的一沓，以林绪对金钱的敏锐度里面少说也得有个一两百张。

    霍老夫人也递过来一个红包，金色烫边的红包精美不已，老夫人说话轻声细语像是怕吓到林绪似的:“按照规矩应该你妈给你一份，奶奶也给你一份。刚进门第一天应该给现金，明天早上再给别的，所以别嫌少，都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林绪心里都快乐疯了。

    他已经很克制了，却还是没有压下去缓缓翘起来的唇角:“奶奶，妈，爸，您们放心，我一定会和霍衍好好儿过日子的。”

    林绪装的跟个什么似的，演的非常投入，手里拿着红包，再次在心里感谢祁耀，这可真是票子一大把，这种工作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甚至林绪已经在可惜，休什么假啊，为什么不给他直接辞了，为什么霍衍不想要一个长期合法老公，这样他能少奋斗八十年。

    吃完饭，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十二月的天向来黑得早，不过晚上若是无风，倒也算得上暖和。

    霍老夫人想要在别墅区遛弯，特别自然地喊了林绪去，林绪生怕露馅，向霍衍露递了一个略带求助的眼神，霍衍则是直接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他的脚，面无表情说:“我们一起陪奶奶去。”

    霍老夫人却忙道:“我和小绪一起去，小衍你不是最近忙吗，工作要紧。”

    霍衍于是也不好再说什么，微微颔首，对林绪嘱咐道:“好好照顾奶奶。”

    虽然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是林绪怎么看他那眼里透露的意思就是——要是老人家不满意，你就等着扣钱吧。

    林绪咬了咬后槽牙，有钱你了不起？有钱确实了不起。

    霍老夫人说话做事都很平和，虽然身体已经被病魔折腾得身材异常消瘦，但是精神气还在，很难想象已经癌症晚期。她是一个一生都追求完美的人，不想要头发掉光，也不想要遭受化疗带来的摧残，所以她拒绝化疗，如今在霍家也算安度晚年。

    她对自己在这个“孙媳妇”显然也是很满意，不住的拉着林绪的手说话，林绪一开始很怕说漏嘴，后来发现她问的都是一些关于他自己的情况，没有问他和霍衍之间如何，这让林绪放松了不少。

    霍老夫人被林绪搀扶着，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明的笑意:“原来是法国华人啊，从小在法国长大汉语还说的这么好，真不错。”她拉着林绪的手半真半假地说:“听说法国男人都花心，小绪你长得这么帅，应该谈过不少对象吧？”

    林绪可以说是被祁耀夫夫二人养大的，两个男人养孩子怎么说都会比较糙，林绪长大后虽然也□□心过个人问题，但也没被人这么关心过私人恋情。

    林绪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发，心想这钱也太不好挣了，陪聊陪遛还得把自己的底儿都掏出来:“奶奶，我没谈过恋爱。”

    他虽然长得像风流胚子，却真的没有谈过恋爱。这年头谈恋爱哪个不得花钱，吃饭看电影逛街要花钱，逢年过节送礼物要花钱，恋爱纪念日要花钱，没有遇到让他喜欢得想把所有钱都交给对方的人，林绪宁愿一直单着。

    霍老夫人很惊奇也很欣慰的拍了拍他的手，不知是真信假信:“这样好，我们家小衍的确不喜欢私生活混乱的人。等过段时间直接让小衍给你安排到霍氏工作，不用挣太多，小衍能挣，你负责花钱就行了，只要你能让小衍对你上心，毕竟我们家小衍那病……”

    霍老夫人突然打了个顿，林绪有些好奇的追问了一句:“病？什么病？”

    那男人有病估摸着也是面瘫病，林绪就没见到他脸上有个笑。

    霍老夫人笑了笑，刚想开口，就听别墅区的绿荫拐角突然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尖叫声，林绪在那一瞬间反应了过来，搂着霍老夫人的腰躲了一下，由于身体的惯性，虽然很快躲开却还是倒在了地上，林绪始终把霍老夫人牢牢护住，自己的手背由于擦伤流血。

    林绪却没心思注意自己，因为那骑着单车从坡上下来的倒霉孩子还骑在车上哇哇哇的乱叫，嘴里还嚷着什么“躲开躲开刹车失灵了。”

    林绪快速跑了过去，他跑起来的速度很快，即使小男孩是从坡上飞下来的，他也能追上。从霍老夫人的视角，再加上一点她的老花眼，林绪在她的眼里已经是一道残影。

    林绪追了几步，旁边正好有一张长椅，他踮脚借着长椅，用力一跳就跳到了小男孩儿的自行车前，胳膊一伸就把他抱了下来，失灵的自行车失去平衡在地上滚了两下，发出刺耳的哀鸣。

    小男孩儿看上去也吓得不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胖墩看上去才8，9岁，哭起来中气十足，给林绪吵得额头青筋直跳，他把小胖墩放到了地上，虎着脸威胁:“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撞了人，再哭我就打电话让警察把你抓走！”

    小胖墩停了两秒钟，细成缝儿的小眼睛眨了两下，然后嘴巴一瘪，又是大声嚎了起来:“哇啊叔叔我不敢了！我不敢了！不要抓我！”

    这时别墅区的保安也听到动静小跑了过来，一看到小胖墩一个个脸色都变了:“这不是顾家的小公子吗！”

    一时间兵荒马乱，个个忙着安抚那顾市长家的小公子，顾家的人也来了，一个保姆模样的中年女人吓得脸都白了:“小少爷！小少爷！没事吧！”

    林绪被他们吵得头疼，摆摆手:“他没事，别墅区虽然大，但是也不能这么玩儿啊，把自己玩儿死不要紧，撞到别人怎么办。”

    刚才要不是他在旁边，刚刚霍老夫人铁定要受伤，年纪大的人往往经不得摔，一摔准得出事，一想到这种可能林绪后背都有点发凉，先不说扣钱不扣钱，他自己良心也过不去。

    “这位先生是你救了我们家小少爷的吧，我们家先生太太肯定会好好感谢您。”保姆刚才是全程跟在顾小少爷身后的，直到他猛然用力窜了出去，还嚷嚷着刹车失灵，她才在后面跑着跟上来，一过来就看到刚才林绪的一系列干净利落的动作，还把他们家的小少爷护住。

    保姆这时候已经被吓哭了，市长家的公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肯定摊上事。

    林绪听到“好好感谢”的时候，眯了眯眼睛，自然的问道:“给钱吗？给多少？人民币还是欧元？”

    保姆都愣了，大概没想到这位见义勇为的小伙子这么直接。

    林绪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身份，好歹名义上是霍家的人了，要什么好处没有，这样太不合身份，于是转头就走，摆摆手道:“开玩笑，我不要钱，以后看好你们家小胖墩。”

    整个别墅区才六栋别墅，住的人非富即贵，这倒霉孩子显然不是第一回这么在别墅区公路上乱玩自行车，不过由于地方大，没怎么出事，那些保安也睁只眼闭只眼，今天刹车失灵直接就出了事。

    “叔叔！”小胖墩却突然跑了两步抓住林绪的衣服，小眼睛里好像有光:“叔叔这么厉害是不是警察啊，我以后也要像叔叔这么厉害。”

    林绪失笑，他弯腰弹了弹小胖墩的脑门:“告诉你个秘密，叔叔其实是拯救世界的超人。”

    的确，林绪向来喜欢把自己的职业神圣化，武警=超人，没毛病。

    回去扶着霍老夫人扶着往回走，霍老夫人看到他擦伤流血的手一阵心疼:“哎呀到底是伤到了，刚才骑自行车的是不是顾家的小少爷？顾家人惯这个老来子惯得没边儿了，我们往常也没在意这个，那孩子知道分寸，今天没想到能闯这祸。”

    林绪听着她絮絮叨叨的担忧话语，心里暖了暖，这不是来自祁耀和温知凡对他的亲情，也不是来自战友的战友情，只是一个尚且陌生的老太太对他的担忧。

    “没事的奶奶，小伤。”

    这点伤对林绪来说着实算不了什么，不痛不痒的，其实连小伤都算不上。

    然而霍老夫人显然不是这么想，回家之后让阿姨找医药箱，一阵声势浩大的忙活，霍衍都被惊动了出来，霍老夫人把事情原委一说，一家子人都吓得够呛。

    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要是真被撞到，那不是个小事。

    霍老夫人也惊魂未定的抹眼泪:“要不是小绪，今天我说不定都回不来了。小衍你快点帮小绪擦药，这孩子一直把我护着，自己的手都受伤了。”

    霍衍头一回觉得林绪顺眼不少。

    霍衍可以说是霍老夫人带大的，小时候父母忙着工作无暇陪伴，都是霍老夫人陪着他，霍衍亲眼见着霍老夫人的头发一天比一天白，感情自然深，不然也不会因为霍老夫人想看他成家的心愿就和一个人结婚。

    他拿起棉签给林绪消毒，微微低着头，从今绪的角度可以看到霍衍柔软的头发，被睫毛覆盖着的清冷的眼眸，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白得发光，标准的细腻冷白皮。

    林绪从来没对男人或者女人感兴趣过，这是头一回觉得，一个人生成这样真是要让人呕死，有钱有势有颜，让别人怎么活。

    大概很少做这种事，霍衍的动作有些生疏，棉签下手的时候不小心用力了一下，刺激得林绪“嘶”地一声倒吸一口冷气，手都抽动了两下。

    霍衍愣了一下，连忙道:“对不起。”然后凑近林绪的手，轻轻吹了吹伤口，绯色的唇张合，说不出的好看。

    林绪觉得新鲜，前后态度差别太大，让他怪受宠若惊的。

    人都有一种劣根性，你给他一点颜色，他就想要开染坊，你给他点阳光，他就想搞个太阳能发电站。林绪笑嘻嘻地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起霍衍的下巴，触感细腻温润，他没个正形地说:“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得到霍总这种招待。”

    不知道霍家人是不是有意为之，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晚间昏黄的灯光晕染出一片略显暧昧光影。

    霍衍却意外的没有生气，只是低着头轻声道:“今天谢谢你，奶奶如果出了事……我不敢想。”他声音低沉，隐隐带着后怕，手都有些抖。

    林绪不知道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发丝柔软得过分，一点都不像霍衍对外的冷硬形象，林绪带着笑说:“那你觉得我还像不像正经人？”

    霍衍淡淡睨着他:“你如果不摸我，我会更觉得你像一个正经人。”

    林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