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珩一直以为那位好心人在裴霁这里不过是个小插曲, 都不需要浓墨重彩描述的那种。

    然而今天从裴茜嘴里才知道，在裴霁心里, 那人是他黑暗生活的光。

    言珩有些醋，有种小男朋友心里有个白月光的酸感。

    理智告诉他这陈年老醋吃不得，但情感却不受控制，言珩忍不住在心里想：

    那位好心人是男的女的？年龄怎么样？长得好看吗？

    像小院长这种性格，别人要是对他好，他肯定会记一辈子的, 那岂不是说明这位好心人会一辈子存在小院长心里？

    要当小院长一辈子的光？

    当然了，心里这些胡思乱想言珩没表现出来。

    裴霁觉得这两天言珩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几次欲言又止的。

    晚上在床上, 言珩非逼裴霁开口说喜欢他, 控诉两人在一起这么久，裴霁还从来没有说过喜欢、爱之类的情话。

    裴霁再迟钝也察觉到言珩的不对劲了，于是双手抵住他胸膛，阻止他继续, 双眼望着他, 问他到底怎么了。

    见裴霁一副不说清楚不许做的态度, 言珩最后一撇嘴, 把之前和裴茜的聊天内容一五一十跟裴霁说了。

    搞清楚言珩情绪欠佳，是因为吃多年前那位好心人的飞醋，裴霁良久无言，看他的眼神相当一言难尽。

    对上裴霁的眼神，言珩也觉得脸热，抬手抱住他蹭了蹭，向来性感慵懒的嗓音里带着一股子委屈可怜：

    “乖宝，我也知道这样不好, 会显得我很幼稚甚至是无理取闹，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只是……有点嫉妒。”

    大概也知道自己这点嫉妒也站不住脚，言珩没说话都没什么底气，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而裴霁听了言珩的话，显然也很无语他这飞醋，一脸木然地看了他半晌，最后张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翻身作势睡觉。

    做到一半还升着旗的言珩：“？？？”

    箭在弦上，哪有中途鸣金收兵的，于是言总又亲又抱，搂着人说了好多软话。

    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吃这些莫名其妙的飞醋，无条件相信并且坚定自己在男朋友心里的地位。

    还好裴霁好哄，自己也有这方面需求，后面也就由着言珩去了。

    …………

    裴茜临出国前一天，林姨在医院照顾她，裴霁和言珩就回江城苑给她收拾东西。

    来裴霁家这么多次，这还是言珩第一次进裴茜这个小姑娘的房间。

    裴霁往行李箱装裴茜常穿的衣服，言总四肢不勤，只能帮着打下手，顺手收拾整理其他零碎的日用品。

    简称——凑人头打酱油。

    “嗯？这里还有一个相框。”

    绕过房间内的小隔断，言珩看见飘窗上放着一个相框，想也不想拿起来一看，看清楚照片上的人后，猛然一怔，愣在了原地。

    裴霁把裴茜的衣服都装好后，后知后觉言珩那边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环视整个房间一圈，裴霁的目光落在背对着自己的言珩身上，问：

    “我这里好了，你在哪里做什么？”

    裴霁话音刚落言珩身形就动了，他拿着那个相框从转过身。

    “小院长。”言珩冲着裴霁扬了扬手上的东西，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问：

    “我们是不是早就见过？”

    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看清他手里的相框后，裴霁表情明显顿了顿。

    裴霁自然知道那相框里面装的是谁的照片。

    看着步步逼近的言珩，裴霁很镇定，不答反问：

    “你终于想起来了？”

    相框里面，是裴霁和裴茜还在之前那个福利院时的合照，也是两人那时候唯一的合照。

    裴茜舍不得这张照片，当时带来了南枫市，又从天使之家带到了江城苑。

    裴霁这话等于默认了言珩刚才的问题，承认了他们两人很早之前就见过。

    遇事处变不惊游刃有余的言珩，不由得长大了嘴，一脸不可思议：

    “原来真的是你啊！”

    其实那张照片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那时候裴茜还是个没成|人腿高的小不点，牵着身边十三、十四岁模样的裴霁。

    照片上的裴霁模样青涩，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从那时候就有了，板着一张小脸看着镜头，精致漂亮的小脸写满了严肃，脸颊还有些灰色的泥土，穿着一件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黑色厚夹克，头发一看就是好久没剪了，长长的遮住了眉眼……

    看上去兄妹两都颇有点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张稍显打扮稍显邋遢的照片，唤醒了言珩多年前的记忆，让他猛然想起——

    他和裴霁很早之前就见过面了。

    在南枫市的天使之家之前，他们就见过了。

    凭借这张照片，言珩终于想起，在他还在上大学时，他就见过裴霁了。

    七八年前，具体是哪一年言珩也记不清了，刚好是学校放长假，言珩从国外飞回南枫市。

    然后某天出门，路过一条街时他看见路边蹲着一个小孩儿，看上去无家可归，像个流浪儿童。

    言珩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也许是突然发善心，也许是见小孩儿一个人很可怜，反正鬼使神差的，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带着小孩儿走进了最近的便利店……

    时间太过久远，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自己和小孩儿说了些什么，做了什么，言珩早已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在商品琳琅满目的便利店，小孩儿没有选择热腾腾的盒饭，只是要了一个包子，几个馒头。

    记忆和现在重叠，记忆中小男孩原本模糊不清的面容和面前的裴霁重叠，最后变成一个人。

    言珩看看照片再看看裴霁，因为太过震惊，一时竟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

    他怎么都没想到，几年前的小男孩竟然就是裴霁。

    所以……裴霁前几天说的那个，曾经帮过他的好心人，原来就是……

    他自己？

    言珩大脑艰难思考，发现自己遇上裴霁的时候，正好是他从林信瑞家里跑出来的时候，时间也对得上。

    所以，小朋友心里压根就没有别人，他之前是自己醋自己？

    这么巧的吗？

    言珩人都傻了，脸上第一次露出如此呆愣的表情。

    “1998年7月21。”

    看着还处于震惊中的言珩，裴霁忽然平静地说了个日期。

    言珩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裴霁点了点头：“嗯。”

    好在言珩大脑处理器配置够高，缓了一会儿，消化了几年前的小男孩就是现在的小男朋友后，意外、惊喜、庆幸又后悔，后悔自己当时怎么没多给裴霁一点钱，没多帮上一点。

    心中百味陈杂之下，言珩眉目纠结地问裴霁：

    “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遇见裴霁那一年，相比较十三四岁还未抽条发育的裴霁来说，言珩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发育基本完成，已经长开了，到现在模样都没大的改变。

    而现在的裴霁和几年前，变化极大，要不是今天看见照片，言珩都没敢把这两人联系到一起。

    裴霁顿了一下，最后道：

    “家里有一个相册，里面有你的照片。”

    言珩想的没错，裴霁早就认出了他。

    裴家有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有很多裴修照片，当然也有裴霁小时候的。

    相册里几乎涵盖了裴修从小到大所有的重要时刻：

    满月照、百日宴，周岁、两岁、幼儿园开学、得三好学生奖、升小学、初中、高中、成人礼……

    而言珩作为裴修最好的兄弟，两家关系又好，相册上自然少不了言珩的身影。

    很多时候，裴修身边都站着言珩。

    在裴霁被认回裴家后的第一天，舒盼就给他看了那本相册，为的是让他看他自己小时候的照片，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时候裴霁就看见言珩，并且一眼认出他来了。

    听了裴霁的话，言珩语气之中有些幽怨：

    “这么重要的事，既然你那么早就认出我来了，怎么没跟我说。”

    裴霁闻言掀起眼皮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随后道：

    “你当时给我买的馒头和包子，一共五块钱。”

    听见‘5’这个数字，言珩猛然反应过来：

    在他以为的初次见面，小院长让他赔的那两株青菜苗，加起来就是五块钱。

    言珩呐呐开口：

    “原来你那时候就提醒我了……”

    只是他当时从来没多想，只当小院长是财迷、抠搜，五块钱都要跟他斤斤计较。

    说到菜苗钱，言珩又突然想起来，小院长还给他转过几次数额奇怪的钱。

    此时言珩的大脑转得飞快，疯狂在心里回想：

    之前自己送巧克力时，小院长转了十九块钱给自己。

    下暴雨留宿那天，小院长第二天给他转了九十八块钱，说是房钱。

    小院长在他公司实习那次，自己熬夜加班帮他做报表，得到了七块钱的劳务费。

    19、98、7……

    1998、07、21！

    言珩恍然大悟，一拍脑门看裴霁：

    “所以你之前给我转什么房钱巧克力，不是真的想给钱，也不是什么就剩那么点余额，也是在提醒我？！”

    对于言珩得出的结论，裴霁不置可否，既不点头，也不否认。

    言珩觉得自己猜对了，不然哪里有这么巧。

    裴霁这个提醒太过隐晦，言珩心里直呼好家伙，同时又好奇：

    “那还有个二十一号呢？你怎么不给我转个两块一块或者二十一块？”

    裴霁慢吞吞的收拾东西，语调没什么起伏：

    “后面觉得没必要了。”

    后面没过多久两人就在一起了，裴霁没找到机会转钱暗示，也觉得没必要了。

    因为他发现就算转了，言珩也想不起来。

    于是后面就放弃了。

    言珩显然也和裴霁想到一块去了，自责又心疼，上前抱住他，下巴抵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

    “抱歉，抱歉这么久才认出你。”

    难怪之前他把路乐星带去天使之家时，小院长会问他是不是很喜欢捡小孩子。

    原来他们早有交集。

    只是他自己笨不知道而已。

    “你没什么对不起的。”裴霁抬起右手回抱住言珩：

    “是我没跟你说。”

    裴霁对言珩，一开始只是感激，所以言珩没发现，他也没准备主动说。

    只是这份感激之情，在两人的相处过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质，一发不可收拾。

    言珩心里又酸又涨：

    “要知道是你，早知道是你，我一定那时候就带你走，那时候就好好对你。”

    这样他的小院长也能少受几年苦。

    可是世上没人能未卜先知，没人拥有时光机。

    听了言珩的话，裴霁嘴角稍微往上抬了抬，轻声道：

    “现在也来得及。”

    往事不可追，他们能抓住的，只有此刻及未来。

    言珩抱紧了怀里令他心疼又心软的人，好半晌后才舍得松开他，低头郑重虔诚吻上他的唇。

    闭眼之前，裴霁听见言珩轻声应了一声：

    “好。”

    我愿永远做那一束光伴你左右。

    不管你回头或向前、驻足或奔跑、伤心还是欣喜，我永远都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