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窈丝毫不知道社死的危险正在朝自己逼近。
将前面那几集有她和裴峋戏份的剧本整理好之后, 她转头准备再将裴峋最后打印出来的那一集也一并装订，裴峋却先她一步，把打印好的剧本一式两份整理装订。
一份交给温窈, 一份他拿着。
温窈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热搜，还在一个人生闷气。
沈诗若的粉丝把她视为踩着她们正主营销的心机婊就算了，但是那些人居然敢拿游止和裴峋相提并论，这比她自己挨骂还让人气不过。
她们口中的S+项目《鸾凤行》, 温窈曾经听薛青在那天饭局时提过一嘴，也是星耀视频今年的重点项目之一。
重点在于演员配置高，男女主必须是一大一小两个流量生花, 特效团队也配置高, 片花剪得漂漂亮亮才好招商, 营销更是要舍得下本, 开播前一个月先上十几个热搜, 开播后至少也得上百个热搜起步，不怕没人看。
至于剧本, 编剧关系户, 二流水准, 就是把前面那些仙侠大爆剧的元素拼拼凑凑而已。
——按这一套S+标准流程制作出来的剧，或许会有稳固的基本盘，但绝无大爆可能。
当然, 温窈也不是觉得她的剧本就一定有多么好。
亦步亦趋模仿前人虽然没有新意, 但一定不会亏, 而他们独辟蹊径，成功了皆大欢喜, 失败了就会扑穿地心。
扑了会有什么后果呢？
首当其冲的一定是最火的裴峋。
那些早就对他虎视眈眈的黑粉一定会蜂拥而上，狠狠地在他身上咬掉一块肉。
温窈都能想象, 到时候他们一定会说什么“裴峋新剧扑得一塌糊涂说明演技也就那样吧”“之前在电影里看着还行肯定是影帝带得好”“就这水平还是回去唱歌来演什么戏啊”。
想到这里，身为粉丝的温窈已经开始痛心疾首：
“裴老师，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好好跟你搭戏，一定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
裴峋不太明白，自己只是随便翻了两页剧本的功夫，怎么一抬头，温窈就一副义无反顾、苦大仇深的模样了。
“嗯，我很期待。”他垂下眸又翻了一页，意味深长地，“开始吧。”
当初裴峋接这个戏，只是单纯为了回报薛青当年对他的提携恩情而已，所以《十洲奇谭录》的剧本裴峋只看过一次，大致觉得还不错就应下了。
至于具体人设，他只清楚他是剧本中期的一大反派。
温窈倒了两杯果汁，开始坐下来和裴峋慢慢讲戏——
在这个仙魔横行的世界中，他是人间皇朝的少年权臣，十九岁入朝为官，二十三岁执掌廷尉，是人人闻风丧胆的诏狱官。
但事实上，他天生坏种，生来就是邪魔之身，在战乱中一朝废了双腿之后，从天纵英才成了废物，恶念泯灭了最后一丝良知，为达成自己的目的给主角团一行人制造了无数麻烦。
而温窈饰演的，则是感十洲动乱而生的小神女，其任务便是要感化邪魔，辅助主角团，扶十洲之将倾。
简单来说，主角团拿的是拯救苍生仙侠剧本，裴峋拿的是复仇黑化反派剧本，至于温窈，很显然拿的救赎反派的恋爱剧本。
“……你还有什么不太明白的地方吗？”
温窈说了这么一大堆，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果汁。
裴峋翻到剧本中期那几集：“这里，我为什么要把你囚禁起来？”
温窈差点一口果汁喷出来。
“……咳咳咳……裴老师，请说角色的名字，不要说我和你。”
裴峋挑眉看她，“温老师这就害羞的话，后面真枪实战，你怎么办？”
说着真枪实战这几个字时，裴峋放满了语速，似别有深意。
温窈好像也觉得他话里有话，不过裴峋又看上去一脸正经，全然一副在跟她谈公事的专业模样，她刚才才说了不给他拖后腿，这个时候也不能临阵退缩。
于是温窈深吸一口气：
“好吧，这部分的剧情就是，我想救我的哥哥——也就是男主角，决定用我的心头血给他做药引，而你，你这时已经对我情根深种，并且误以为我喜欢男主，所以要把我囚禁起来，阻止我救人，同时要去杀了男主角。”
“情根深种……”
“有、有什么问题吗？”
裴峋侧倚着沙发，点了点剧本上的某一页：“不是无情无爱，天生坏种吗？”
温窈松了口气：
“是啊，所以你爱而不自知嘛。”
他抬眸扫了温窈一眼：
“我自知得很。”
？
怎么还不服气呢？
剧情背景了解之后，就该对台词了。
但裴峋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快凌晨一点了，你该睡了，离开机还有一周，不急在这一晚。”
温窈确实有点困，但她知道裴峋觉少，通常都是凌晨两点左右睡下，开机在即，应该争分夺秒。
“我不困！”她瞪大眼睛凑近给裴峋看，“我很清醒，你也不要装困了，上次凌晨三点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还看见你在录音室敲架子鼓玩儿呢！”
“……”
“裴老师，不要偷懒，还有一周就开机了，你台词能记得这么快吗？”
开机确实只剩一周，但开机后先拍的主要是五个主角的戏份，而他起码要二十几集才会出场，她自己才只交了前二十集的定稿版剧本，后面都还没完全修订，怎么好意思催他背台词的？
然而女孩难得一见地咄咄逼人，那双眼顾盼神飞，亮得惊人。
裴峋深深看了她一眼，垂眸：
“好，不偷懒，来吧。”
温窈低头翻剧本，准备从几场有难度的戏开始，但刚才裴峋不说还好，他一说现在已经一点了，困意就好像被他叫醒似的，她差点就忍不住想打一个大大的哈欠。
不行。
得忍住。
“……就这场吧。”
温窈随手指了比较后期的剧情，也是裴峋那个角色疯得比较厉害的部分。
“这场我试图逃跑，然后被你抓回来吵架的剧情，这场情绪起伏比较大，演不好容易五官乱飞，提前练习一下比较好……”
“哪一页？”
温窈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就……后面，你翻吧。”
纸张哗啦啦翻过。
“后面？这后面只有——‘我已经对你足够容忍了，你还是不肯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吗’。”
温窈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但又好像不是在这个剧本里见到的。
她低头翻页，喃喃自语：“有这句话吗？在哪儿啊……”
裴峋面色如常，从容念道：
“后面还有，‘或许我早该这样做，是吗’。”
温窈翻来翻去也没看见这两句话，忍不住问：“你看的哪一集啊？”
裴峋却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往下念：
“……她期盼着他的回应，但他只是用一种清醒而怜悯的目光注视她，这眼神反而激起了她的一腔怒火，于是，她彻底失控……”
轰的一声。
温窈脑子瞬间清醒过来，终于明白裴峋念的是什么玩意儿了。
“等——”
“……他身上伤痕浸出的血水和衣料黏在一起，在被她扯开时牵起不可遏制的痛楚，但他却不发一语，因为他清楚地看见了女孩眼中泪珠大颗落下，连撬开他唇齿的舌尖也仿佛是苦涩的……”
“啊啊啊啊别念了我发错了这个不是剧本！！！”
此时此刻的温窈终于明白了那天棠月发错文档的心情。
应该说，她现在比那时的棠月还要社死百倍，因为棠月只不过是把cp文发给了小姐妹，而她可是发给了裴峋本人！还亲耳听着他念出来了。
“……他闭上眼，任由她寸寸深入，肆意掠夺……”
裴峋恍若未闻地念着，温窈已经开始扑上去抢剧本了。
但她缺乏锻炼的身体怎么可能抢得过裴峋，几次都扑了个空，裴峋还拿着剧本站了起来，边走边点评：
“……氛围写得不错，但似乎缺乏一点常识，按照这里面描写的姿势，男主角想要做到‘情难自持的顶胯’，应该是办不到的……以你现在的心理年龄，还是少看点这种东西。”
“别念了别念了我不想听你也别看了！！”
“哦？”裴峋偏头看她，似笑非笑，“但这不是你发过来要我打印出来的吗？我还以为你是让我，找找感觉？”
这找的是哪门子过不了审的感觉啊！！！
“不是！我没有！你先放下，听我给你解释！”
尽管裴峋并没有念后面那些更加直白的细节描写，但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平静地念出这些句子，足以让温窈感觉身上的血液疯狂冲上大脑，滚烫得要把她整个人点燃。
强烈的羞耻心压过理智占据了上风。
等温窈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飞快地窜到了裴峋身上，趁他不得不腾出手接住她时一把抢走了他手里的剧本。
——耳边的声音终于停下了。
然而温窈此时正抱着裴峋的脖子，双腿缠在他腰上，因为怕她不小心摔倒，裴峋的手还虚虚扶着她的腰，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直勾勾看着她。
四目相对之时，温窈的脑子里鬼使神差地回响起裴峋刚才点评的那一句。
书里描写得不合理。
但以他现在的姿势，要办到好像应该挺轻松的。
…………行行好，快住脑吧。
温窈花了好一阵功夫才解释清楚这篇文是别人发给她的，而她只是在刚才勾选文档的时候错勾了这个，不是故意要给他看。
裴峋：“哦。”
“……真的！”
“我知道。”他冲温窈勾了勾手，“不是还要对戏？剧本总得给我吧。”
……刚才那么大声的念了那种东西！现在谁还能冷静下来跟他对戏啊！！！
温窈看着明明念了羞耻小黄文还能气定神闲的裴峋，大逆不道地在心里升起了敲她爱豆脑袋的罪恶念头。
但她不敢，也舍不得，只能落荒而逃，还丢下一句：
“我困了！我要睡觉！你你你也早点睡吧——”
卧室门砰的一声关上，生怕走慢一步就被裴峋拉回去对戏。
客厅里的裴峋捡起了被温窈丢在地上的剧本。
当然，这是她刚才拿的正经剧本，没掺进小黄文的那种。
一室寂静之中，响起一声短促轻笑。
*
原本以为温窈就算再害羞，睡一觉起来之后应该也不会太在意了，然而那一晚之后，温窈就开始像个仓鼠一样小心翼翼绕着他走。
对戏的时候倒还是能见到一面，不过不是在家里。
温窈提前住进了剧组的酒店，还自费升级成了总统套房，住得舒舒服服，和裴峋对戏就在片场，旁边还有裴峋请的表演老师盯着，俨然一副按时打卡上班，下班就不见人影的样子。
不知情的表演老师还语重心长地跟他说：
“裴老师你也别仗着长得帅就整天板着脸，你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吓的，剧里你就够可怕的了，剧外好歹笑一笑吧。”
裴峋瞥他一眼：
“我可怕？”
“可不是？你没看见刚刚跟你对戏的女二被你差点吼哭了。”
“难道不是剧本白纸黑字这么写的？”
“那你对完戏也要安抚一下吧。”
“安抚？她应该反省一下自己的不专业。”
表演老师气绝，笑着调侃：
“裴老师，就你这直男脑居然还有老婆，真是老天不长眼啊。”
说完，他又指了指那边的温窈。
“你看人家温老师多有亲和力，你把女二吓得脸色惨白，人家两三句就哄笑了，学着点吧你。”
裴峋：？
那边的几个主演确实都聚在温窈那边，一起平复着被裴峋吓到的惊恐。
演女二的秦思茵心有余悸：“太恐怖了，虽然只是做了个假动作，但刚才对戏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要被裴老师掐死了呜呜呜。”
演女一的施然也点头：“每次被裴老师的眼神一看我就忘词，明明我已经背得很熟了啊！”
就连演女三的棠月也感慨：“裴老师，真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演男主的柯磊是裴峋的歌迷，听到她们这么说裴峋顿时不高兴了，反驳：
“这怎么能叫恐怖！这是男子气概！叫气场强！”
温窈还在低头整合几个主演对剧情的小意见，准备回去之后再稍作微调。
听到他们这番话，温窈也忍不住抬头小声附和：
“其实我也觉得……虽然肯定不恐怖，但有时候确实挺让人害怕的。”
尤其是害怕他用那张冷峻禁欲的脸，说出什么让人羞耻的话。
“你看，温老师也这么说吧。”秦思茵凑到温窈旁边，拉拉她袖子，“温老师，能不能少写点裴老师打我的戏啊，我去电影院看过《飓风行动》，我感觉他那一拳头打下去我都来不及送医院。”
“不会的，他有分寸。”
秦思茵：“万一呢？”
“不会有万一。”
拍动作戏的演员最重要的就是控制力道，裴峋在家里的健身房练习最多的就是这个。
她刚要这么解释，忽然收声。
她不该知道这么多的，在外面，她只是一个和裴峋短暂合作过一次的对象，不能表现得跟他太熟。
“……剧组请的动作指导已经给你们编了好多飞来飞去的漂亮打戏了，仙侠题材和动作戏还是不一样的，这么多人盯着，放心放心。”
秦思茵拍的戏不多，威压都是第一次吊，所以心里的担心格外多。
女一施然小有名气，算是个三线，所以并不会有这方面的顾虑，聊了一会儿剧本之后，话题一转，又小声说起八卦来：
“……你说我们这部剧要拍三四个月，会不会见到裴老师的太太来探班啊？”
对面记笔记的温窈一顿。
棠月也若有所思：“难说，我之前也在《飓风行动》那个组待过，别说太太了，连他结婚了都完全没看出来，瞒得严严实实的，就算探班也不会让我们看到吧……窈窈你说呢？”
温窈：……
她能说什么？她能跟棠月说你之前发给我的cp小黄文还被他念过吗？
她不能。
所以温窈只是心虚地眨眨眼：
“……谁知道呢。”
“也不知道能拿下顶流巨星的女人是何方神圣，真是抓心挠肺地想知道。”
温窈忍不住把头埋低了点。
原本还在看剧本的柯磊忽然加入八卦队伍，并且一开口就是一个重磅消息：
“岂止你一个人想知道，网上现在还有一个压裴峋太太身份的投票榜呢。”
……嗯？
所有人齐刷刷地放下剧本加入八卦，就连温窈都竖起了耳朵。
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里面包含了裴老师出道至今所有有过绯闻八卦的女艺人，连只是单纯合作过的艺人都算进去了——我给你们看。”
大家实在没想到柯磊一个男的居然是他们之中最八卦的，但八卦毕竟是人类天性，大家还是很诚实地凑到一起看向他的手机屏幕——
从1排到57位，猜测对象包括演员圈歌手圈，甚至连国外的合作对象都考虑进去了。
吃瓜群众根据蛛丝马迹，抽丝剥茧地分析，复杂程度媲美侦探小说。
温窈往下滑了滑。
哦，她的名字在最底下，意思就是——
最不可能是裴峋太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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