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越这句话戳到了季梓棠的痛楚，仙君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
他把脸埋进臂弯中，像鸵鸟一般自欺欺人。
良久之后，他才抬头缓缓道：“因为，我还是做不到，做不到毫无芥蒂。”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桃越了然地点点头。
季梓棠和魔族，和楚沧海之间的深仇大恨，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
“在城主府的时候，混天珠一事，让我隐隐感觉到楚沧海的伪装就要被戳破了。我的心，从没有比那一刻更鲜活激动过，我几百年做的努力，终于有了成功的迹象。所以，我没有站在她身边。”
“她跟着楚沧海离开的时候，甚至都不屑于给我一个眼神。”
想起那日的景象，季梓棠的心中仍是发寒。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她恨他，也不愿她眼里没他。
季梓棠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绿草，“我还在她身上放了一根追踪草，想给我们彼此都留条后路。若是她有了危险，我也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她的位置。”
“但是……结果你也知道了。”季梓棠笑得牵强，“她更讨厌我了。”
“桃姨，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想见她，但又不敢见她。”仙君那张不知愁滋味的脸上笼上点点忧愁，看起来比窗外的月还要朦胧。
“我说过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一定伤了她的心。”
季梓棠说着，声音都闷了几分。
他现在这副模样，哪有从前的意气风发，仪表堂堂？
桃越从贵妇椅上站起来，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团扇来，三两步走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挥着精致彩色的扇面敲了一下季梓棠的脑壳。
“小棠儿，我说你真是讨打！”
季梓棠冷不丁被人一击，原本的悲伤秋月瞬间少了一半，仙君捂着脑袋，不甘心地抬起眼，“桃姨，你打我做什么？”
“怎么办？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办。”
桃越手中的团扇一抖，竟然变成了一面玻璃镜子，她毫不客气地将那镜子怼到季梓棠脸上。
“你自己看看，自己好好看看！”
桃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看看自己都丑成什么样了？！”
千百年来，无论喝得如何醉，季梓棠都没听过“丑”这个字，仙风道骨的仙君从没想过这个字竟然会和自己有关联。
季梓棠被这个“丑”字吓得一抖，连忙坐起身，对着镜子开始观察自己的脸。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打理自己了，这会儿真是丑出了人生新高度。
季梓棠脸色都白了，一双眼睛都微微放大了。
“这，这真的是我？”
桃越收起扇子，呛声道：“不然呢，不是你还是谁？丑成这样，别说是追相好了，出去混口酒喝都难。我看你这段时间不光是脑袋不灵光了，连眼睛也不好使了！”
季梓棠犹如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顿时炸起了浑身的毛。
“不行，我要去梳洗一番。”季梓棠说完想离开，却被桃越抓住了衣袖。
桃越那张艳而不俗，媚而不妖的脸上难得有几分正色。
“你不要告诉我，杀掉楚沧海就是你的解决方法。”
季梓棠垂下小扇般的睫羽，挡住了一般的瞳仁。
他僵硬地点点头，“是。”
桃越一张小脸都气白了，扇子棱毫不留情敲在了季梓棠的脑门上。
“好歹都一千岁的人了，还这么不计后果？！”
“是，楚沧海现在确实可能和魔族有染，但是他人都没醒过来，一切事情都尚未盖棺定论，你竟然出此下策，我真怀疑是不是一夜之间失了脑子。”
季梓棠被桃越说的不好意思极了，垂下头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被长辈训斥的孩子。
“今晚也幸亏是我在此处值守，换一个人，你现在已经被几大宗门通缉了！”
桃越越说，心里越觉得后怕，“圣莲仙门和大乘佛宗的人虽然没留几个在这里，但是他们都在这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有心人的动作。如果你今日真的杀了楚沧海，那么你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这些道理，季梓棠全都明白。
他晃了晃脑袋，闷闷道：“我错了桃姨。”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趁现在四周无人，赶紧离开吧。省得被有心人看见大做文章。”
季梓棠重新看向卧榻上的楚沧海。床榻上的男人呼吸均匀，闭着眼像在沉睡一般。
他忽然猛然间醒悟过来，混沌的脑袋终于通了。
想他季仙君聪明一世，今晚竟然差点酿下大祸。
季梓棠定了定心神，向桃越道了谢之后，加快脚步离开了此地。
好巧不巧，他刚出楚沧海的寝殿，就撞上了秦善善。
秦善善手中握着那把威风凛凛的大金刀，看样子在此处等候多时了。
季梓棠眉头一皱，“你这是何意？”
秦善善把刀往后收了收，凌厉的眉眼比往日更加犀利。“三师弟，我早就注意到你了。掌门现在还是我们的掌门，如果你今晚真的动了手，我们现在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地对话了。”
季梓棠轻笑一声，“想不到楚沧海还有这等魅力，让你们两个人死心塌地地为他效命。”
“不是的。”秦善善摇了摇头。“我和陈木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整个星海仙宗。”
“你也知道，自从小师妹入魔之后，仙宗元气大伤，弟子们走的走散的散，谁都不愿再和星海扯上关系。”
听到“小师妹”三个字，季梓棠的脸色微变。
“三师弟，我知道你心中并不喜爱星海仙宗，但它好歹也是养育你几百年的地方。你就算不帮忙，也不该添乱吧。”秦善善很少有这种和人讲道理的时刻。
季梓棠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来。”
仙君脚下凝气祥云一朵，在秦善善目光注视下搭着风离开了此处。
秦善善卸下笔直的肩膀，长长地叹了口气。
星海仙宗现在内忧外患，她肩上的压力也大到不行。
如果小师妹能早点回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