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梓棠刚出生的时候，桃越就抱他在怀里哄。

    丑丑的婴儿皱着个脸，但却不哭不闹，好像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

    一双黑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眼眸中星辰罗布，光芒点点。

    桃越那时便说：“这小家伙的眼睛长得不错。”

    季梓棠的眼睛，是脸上最出彩的部分，好像收拢了万千星辰于眼中。

    可如今，那双眼里黯淡无光，好似星辰孤月在一瞬间陨落，从此，眼底只剩一片漆黑。

    良久之后，季梓棠的眼里才找回一点焦点。

    他似叹息似惆怅：“这样也好，觅得一如意郎君，从此她也就有人陪了。”

    会有人陪她听雨看花、陪她上天入地，阅览四方。

    会有人在她难过的时候，揽她入怀，在她开心的时候，陪她一同大笑。

    会有人陪她在初雪落下的那日，一起看那一场新雪。

    万般皆是好事，唯独有一件不好。

    这个人不是他。

    那个人，他真的懂她吗？真的明白她所有的喜好吗？

    他会在看雪的时候，拂掉她发间的碎雪吗？

    季梓棠不敢想，越想就越是害怕。

    明明知道这些已经不关他的事，但还是忍不住忧愁，忍不住担心。

    他还是不甘心，几番挣扎之后，轻声问道：“桃姨，告诉我吧，告诉我她要嫁给谁？”

    季梓棠的脸颊上有一抹病态的红，如一缕烟霞，落在他的双颊之上。

    桃越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个名字的，因为她知道，季梓棠是绝不会放心楚云酥嫁给这样的人的。

    桃越吞吞吐吐，一副为难模样，季梓棠心里却越发紧张，牢牢盯着她的嘴巴，迫切想要一个答案。

    最后，桃越无可奈何了，“那个人，你也认得。”

    “岭芜魔域的，洛止琛。”

    “扑通”，季梓棠感觉自己在瞬间坠入水中，冰冷的水，钻进他的耳道，封住他的嘴巴，甚至想往身上的每个毛孔里钻。

    手脚冰凉，心跳的猛烈而又疼痛。

    季梓棠这次是真的坐不住了，他掀开被子，作势要起身。

    “不行，绝对不行！”

    桃越想像刚才一样把他摁回去，没想到季梓棠这次倔的和头牛一样，任凭她如何使劲，就是不肯重新躺回去。

    “桃姨，她可以嫁人，但是绝不能嫁给洛止琛！”季梓棠说话粗喘着气，眼底是一片猩红。“我要去魔界！”

    桃越站起身，一双勾人的眼睛怒目圆瞪，“洛止琛怎么了？人家好歹也是岭芜的少域主，长得也不赖，为什么不能嫁给他！”

    “倒是你，现在一副病歪歪的样子，路都走不了几步，还想去逞英雄。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去魔界抢亲？还是去送死？”

    仙族想要进入魔界，不是简单的事，一旦身上有一丝仙气泄露，可能会当场被魔族撕成碎片。

    桃越实在是劝累了，干脆开始骂。

    “小棠儿，你怎么还不明白？从她堕入魔道那刻开始，你们就已经是陌路人了！”

    “不是！”季梓棠大声反驳道：“她没有堕入魔道，她只是……”

    “只是被这个世界逼到了绝境里。”

    我们也不是陌路人。

    我们是……同门最好的师兄妹。

    桃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说你到底还在怀念什么？兴许人家做魔已经做的很开心了，既能抛掉星海仙宗那个烂摊子，还能嫁给魔域少域主，要什么有什么，自在逍遥。”

    嫣红的指甲戳了戳季梓棠的脑门，“也就只有你这样不开窍的葫芦，还为她担忧这担忧那的！”

    桃越的心中也有火气，她原先以为楚云酥和季梓棠算两情相悦，因此季梓棠说要去找寒雪叶的时候，她也没有特别阻拦。但是如今收到楚云酥要成婚的消息，她才觉得自己和侄儿都被那丫头耍了。

    这边这个傻小子为了找寒雪叶差点死在雪原，那边那个小丫头却高高兴兴准备嫁人。

    这算怎么回事？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那丫头一扭脸，就把季梓棠忘了。

    她做长辈的，自然是替自家小辈觉得不值。

    “桃姨。”季梓棠轻声唤了一句，望向眼前人的眼光中有些许的哀求，“别这样说她，她不是这样的。”

    桃越感觉自己的脑瓜子都被这头倔驴气得嗡嗡疼，“行行行，我不说了，那你能不能躺回去？”

    “两天之后，就是她的婚期，你这个身体，两天都不一定能赶到魔界的。”

    季梓棠皱皱眉头，站起身，拿起外衫披在身上。“我会的，我一定可以赶上。”

    “不要再劝我了，我意已决。”

    他这话刚说完，脚下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桃越简直是要被他气死了，掏出一枚药丸粗鲁地塞进季梓棠嘴里，“去去去，赶紧去！这次你就算死在魔界，我也不会去救你的！”

    她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话说的狠，但是该做的事情，一件没少。

    季梓棠咽下口中那粒药丸，顿时觉得身体舒爽了些，他对着桃越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对不起，桃姨，这次我一定要去……就算什么都做不了，最起码也要把寒雪叶给她。”

    无论怎么样，起码不能再叫她受仙魔之体的苦。

    楚云酥变成全魔这件事，仙界的人尚且不知。季梓棠心里仍然挂念着这件事。

    桃越叫来保管寒雪叶的得意弟子，将那珍贵异常的宝物往季梓棠怀里一扔，“快去快去，别在我眼前碍我的眼睛！”

    季梓棠拢紧衣衫，妥帖收好寒雪叶之后，向着桃越行了一礼，脚步匆匆地离去了。

    他的身体压根就没恢复多少，现在又要闯进魔界里，别说是桃越，就连樱派里面的弟子，都会觉得这人是要去送死。

    桃越的女弟子担心地看了一眼远去的上仙，“掌门，季上仙他……”

    桃越现在听到“季”这个字就头疼，摆摆手道：“别提他！心烦着呢！”

    掌门一挥衣袖，自己生闷气去了。

    女弟子扭头，目光继续追寻着季梓棠离去的背影。

    他的故事，整个樱派都知道了。

    还真是一个痴情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