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铂金包

    出租司机又偷瞥后视镜了。

    许时安却不敢说什么,只把脑袋埋得更低了一点。

    上车不过五分钟,对方已经是第三次看后视镜。她知道他在看什么,自己的连衣裙睡得皱巴巴,口红糊满嘴唇边好像刚吃了地狱辣拉面,手里还提着两只款式不一的吊带高跟鞋。

    ——典型的失足少女,一不小心就要上社会新闻的那种。

    “那个……你没事吧?”司机大叔停在红灯前,从手套箱抽了个塑料袋,“如果要吐的话……”

    许时安紧张地接过那个袋子,道了声谢。其实她昨晚把这辈子想吐的东西都吐空了,这会儿半是紧张半是宿醉,胃痛得厉害,头也疼,唯独不想吐。

    “小姑娘,要不要我顺路带你去医院,或者警局?”

    大叔挠挠脑袋,“别害怕,我小女儿也跟你差不多年纪啦,今年考上了橘市实高喔。”说着忍不住自豪地微笑起来。

    许时安:“……”橘市实验高中,当地最好的重点高中,也是她刚毕业两个月的母校。

    “我,我已经成年了。”她轻声解释。

    许时安骨架小,皮肤白,外加有点娃娃脸,经常被认错年纪,前几天还被ktv拦住了查身份证。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实验高中的学生,怕这副狼狈的模样丢了母校的脸。昨晚聚会那么多同学,只有她喝成这样——无论酒量长相还是反应力,她好像天生就比同龄人慢半拍。

    许时安蜷起双腿,海藻一样微卷的长发垂落到脚踝,像保护壳遮挡了外部视线。

    街景倒退,车内重新安静下来。

    许时安微松了口气。

    她很不擅长和陌生人攀谈,自从转学来到橘市,三年了都没能适应当地热情的民风,尤其是自来熟的出租车司机,到现在也只能勉强应付而已。

    空调呼哧呼哧往外吐水,吹来的风却仍带着车前盖的滚烫温度。

    橘市三面环山,市区地势平坦,正中盛着一汪八梅湖。夏天只要是出太阳的日子,整个城市就成了一座蒸笼,热得好像恨不得蒸尽最后一滴湖水。

    对于长在北方的许时安而言,这样的气温委实难熬,平素就蔫蔫的懒得动,更别提宿醉的第二天,也不怪司机觉得她该去看急诊。

    。

    大叔很贴心地开进七拐八绕的小巷最深处,停在院门旁。

    “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打这个电话喔!”他手抄了一串电话,颇不放心地和发|票一起塞给许时安。

    连衣裙没有口袋,许时安只得攥在汗湿的手心里。

    电话号码好像也泛着热气。

    她扭身挑开院门,光脚跑过庭院,从门垫底下翻出备用钥匙打开旧铁门。

    这是一栋三层楼的小洋房,许时安住在一楼,楼上有一户独居的老太太,三楼空置,房子里面没有楼梯的,上下楼必须走屋后的露天梯。

    仰头透过铁栏杆,楼上正烧着热水器,嗡嗡响个不停。

    她推开旧铁门,终于将暑气隔在了外面。

    许时安踩上冰凉凉的大理石地面,低头看向手里提的两只高跟鞋:一只普通得大卖场随处可见,另一只闪闪发光精巧优美,仅凭外表就能看出价值不菲。

    她极忧愁地叹了口气。

    究竟为何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还要从昨晚的毕业聚餐说起。

    高中三年,许时安作为转学生,一直安安心心当着小透明。因此,当班长强调毕业聚餐大家“都”会参加的时候,她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然而事实上到场的,只有寥寥二十几人。

    许时安孤零零缩在角落。席间有人劝酒,伶俐的姑娘撒个娇便可以混过去,偏许时安最不会讲场面话,傻乎乎坐在那儿,被灌了了一杯又一杯。

    再清醒过来,只看到酒店套房精致的天花板。

    更糟糕的是,床上不止她一个人。

    。

    许时安哀叹一声,歪倒在旧沙发里,像鸵鸟一样脑袋埋进软垫子。

    突然,老旧热水器的嗡嗡声被另一个尖锐的声音盖过。

    她猛地弹起来,缩起脚瞪着不远处铃铃作响的座机。

    谁?

    经昨晚这么一闹,无论谁打来电话,怕都不会说什么好事。许时安抱着靠垫往后缩缩,完全不想去碰那听筒。

    “安安——”

    二楼窗户刷拉打开,邻居老太太喊她的名字,“喂,你电话响啦!”

    许时安撇撇嘴,抱紧柔软的海豹靠枕,决心伪装成自己不在家。

    “安安,我听到你回家啦!”老太太嗓门中气十足。

    许时安:“……”

    “你没事吧——安安?”

    老太太听起来愈加担忧,好像许时安再不接电话,她就要亲自下楼来查看。

    许时安逼得没法,推开抱枕,撑着沙发靠背朝窗外喊:“知——道——啦!”随即接起了执着响个不停的电话。

    。

    “许,许时安?是你吗?”班长急道。

    许时安闷闷应了一声。

    “啊,你可算接电话了!!”

    班长急急追问:“我想问你,昨晚你跟一班的饶大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时安手一抖,险些没握紧听筒。

    玄关角落,那只亮闪闪的漂亮吊带高跟鞋还无辜地平躺着。

    不可能,她是趁饶燃没醒偷跑的,连鞋拿错一只都没敢回去换,难道说……是被谁看到了?

    许时安手指发凉。

    她每次紧张都打嗝,这会儿已经开始感觉到气压在往喉咙富集。

    许时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弱弱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还能怎样啊?”班长大声道,“两个班的人都看到了,你喝醉在走廊里撞了饶燃!”

    咦,等等,撞?

    许时安愣了一秒,绷紧的喉咙口慢慢放松下来。

    听班长的意思,好像只知道她撞了饶燃。

    如果平时不小心撞到掌控橘市风云的饶氏大小姐,当然是糟糕至极,但和不小心睡了饶大小姐比起来,那根本不算个事儿。

    “只是、撞了一下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只是’撞了一下?”班长拔高了嗓门,“要命了许时安,你到底知不知道饶燃是谁啊?”

    许时无意识绕了几圈电话线,指尖勒出白色。

    饶燃……怎么会不知道?她可太知道饶燃了。倘若让许时安列一张绝对不想再碰面的名单,饶大小姐绝对高居榜首。

    细究起来,两人还曾有过一段青梅之谊。许父算是饶家下属,常带着年幼的许时安出入饶宅。后来许时安父母感情破裂,妈妈带她搬去北方,这段青梅情也就被迫夭折了。

    高中两人重逢,却不想饶燃态度急转直下,完全视她为空气,连带着周边的同学也都疏远了许时安。

    本以为这已经足够糟糕了,哪知竟还有后文。有一天,许时安替别人给隔壁班的班草送情书,不小心塞错了饶燃抽屉。饶燃捏着那封情书,冰冷的视线简直要将她千刀万剐。

    因为一封情书,两人算彻底结下了梁子。

    “撞都撞了……那我跟她道歉总行了嘛?”

    班长叹气:“只是撞一下也就算了。唉,我说,你干嘛非得往人家包里吐啊?”

    包?许时安心中泛起不详的预感。

    “我帮你打听过了,饶大小姐昨天背的是限量款铂金包,价格……大概北区一套房吧。”

    她握着听筒呆住了,脑袋里循环着“一套房、一套房、一套房……”。

    许时安不清楚橘市的房子到底卖多少,但凭她现在八百一个月的生活费,想必是不可能赔得起的。光是送错情书,都被饶燃记恨了两年多,结果现在她直接毁了人家一套房?

    热水器的嗡鸣忽然停了。

    紧接着,许时安“嗡”地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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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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