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浴室水流声停了。

    江湛手忙脚乱放下手机，刚下躺下又觉得自己表现太过刻意，故作镇定地坐起来，看着从浴室出来的倪优，拿了本杂志摊开放面前，若无其事地说：“洗好了？刚才有人给你打了几个电话，我没接，好像还给你发了几条信息，你看看吧。”

    倪优疑惑看了他一眼，一眼戳穿江湛的心虚，“你慌什么？”

    “我慌？”江湛心一紧，虚张声势笑道：“我什么时候慌了？”

    也是奇怪，那张明明是自己的脸，二十多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此刻倪优直愣愣地盯着他，却盯得江湛心里直发毛，轻耷的眼睛似乎将他看透了似的，江湛有种秘密无所遁形的心虚感。

    他惴惴不安地揣测，倪优莫非还会读心术不成？

    倪优将他面前摊开的杂志放正，“你看我手机了？”

    “……”江湛当即就想否认，但转念一想，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看她手机怎么了？大晚上的一个陌生男人连续打好几个电话，还发那种似是而非的短信，该心虚的不应该是倪优吗？

    “对，我看过了，怎么了？”

    倪优倒没说什么，看了眼微信内容，但也仅仅只看了一眼，没回复，随手关机后放回原位。

    江湛看她这不回应的态度牙痒痒，这搁以前，早对他扬眉瞪眼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就是心虚！

    他不甘心，试探问了句：“谁啊，这么晚了还给你打好几个电话，有急事？”

    “一个以前合作过的同事，应该没什么大事，还不睡？”

    倪优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江湛只好另辟蹊径诈她。

    他摸着倪优平坦的小腹，“睡不着，你这身体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一天了，总是恶心想吐，还有，你觉不觉得你最近胖了点？腰好像没以前细了，改天我去医院替你做个详细的检查，好好查查。”

    “发胖和检查身体有什么关系？”

    “反正都是检查，做一个也是做，不如一块做了，再查查心脏，肝啊，肺啊，肾啊，还有什么妇科子宫一块查查。”

    倪优盯着江湛抚摸的小腹微微出神，抬手揉了揉疲惫的眉心，不想再继续说下去，“等咱们俩换回来再说，现在出门也不方便。太晚了，我有点累，先睡了。”

    还想继续质问的江湛闭了嘴，起身关灯。

    黑暗中他听着枕边人平静的呼吸声，失眠了。

    刚才他看得清清楚楚，在说检查身体的时候，倪优脸色不对，她肯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还能有什么是瞒着自己的？微微凸起的小腹，离婚协议书，恶心想吐，食欲不振，嗜睡，绯闻，野男人等一系列词汇和照片在他脑海中再次以弹幕的形式刷屏弹过，江湛气得半宿没睡着。

    辗转反侧两三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晚上做了个梦，梦里梦见T台走秀的倪优压轴出场，她最光鲜亮丽万人追捧的时候身边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突然下跪掏出戒指向她求婚，天花板上掉下无数的气球，鲜花漫天飞舞，气氛浪漫至极，现场所有人鼓掌喝彩，气氛一时轰动。

    嘉宾席跟着鼓掌庆贺的江湛见到这一幕登时慌了，三步并作两步跨上T台，一手抓着倪优一手掏出红本本对那求婚的男人恶狠狠的说道：“倪优有老公，我们结婚七年了！”

    求婚的男人一手将倪优抢了过去，对他说：“你看看你手上的是什么。”

    江湛回头一看，他保养了七年的结婚证封面赫然成了离婚证。

    求婚男人深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倪优，嫁给我好吗？他只是一个挖煤的，配不上你。”

    “只是个挖煤的挖煤的挖煤的……”

    “配不上你配不上你配不上……”

    声音无限放大，江湛一阵激灵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窗外已经大亮，枕边已经空了。

    回想起梦里发生的事，一股凉意四面八方钻进他每一个毛孔，吓得他打了个寒颤。

    想起床翻一翻他和倪优的结婚证，又想起现在是在他爸妈家，结婚证在一品兰亭他保险箱的柜子里锁着的。

    江湛瘫倒在床头擦了擦头上的汗，这噩梦未免也太吓人了，还好梦里都是反的。

    换下湿透的衣服又洗了个澡，蒸汽腾腾的浴室里江湛看着镜子里皮肤白里透红毫无瑕疵的一张脸，想亲一下却亲不到，只能冲着镜子给了倪优一个早安吻。

    倪优有早起健身的习惯，七年如一日，身为模特，必须保持最漂亮的肌肉线条，原以为江湛这幅身体锻炼不了多久就得喘个不停，没想到连续一小时的健身下来，竟然没觉得有多费劲。

    江湛身高一米八.九，是标准的男模身高，肩宽腰窄，匀称有力的肌肉和腹部八块腹肌的纹路清晰可见，能轻松举起六十公斤的杠铃，没个几年的健身不可能有这样的身体素质。

    倪优在后台看过无数男模的半裸.体，但真正符合她眼缘的身材却少之又少。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江湛什么时候把身材练成这样的？还真不错。

    倪优多看了两眼，进淋浴间淋了个澡，进房就瞧见江湛正在衣帽间她的衣柜前挑挑选选。

    “你干什么？”

    江湛身形一僵，稳住没有回头，尽量以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说：“我下午有事得出去一趟。”

    倪优微微蹙眉，“我陪你一块出去。”

    “不用了，”江湛挑了件帅气的黑色大衣，一边往身上套一边拒绝倪优，“很快就回来了，放心，我裹严实一点，没人能看得出来是你，你这段时间不是累了吗？就在家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一块出去？

    那他还怎么赴半夜给倪优打电话发信息的野男人的约？

    “等等。”

    刚准备跨出衣帽间的江湛身形一僵，倪优脚步声逼近，一只手抬起，将一顶黑色渔夫帽戴在了江湛头上。

    “早点回来。”

    江湛松了口气，抱着倪优想亲一口，可亲自己实在下不了嘴，敷衍抱了抱，精神抖擞出了门。

    打小三这是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在国内传遍倪优和那男模的绯闻时，他就将那男模的详细资料翻来覆去研究得一清二楚。

    Daniel，中文名张重，男，二十六岁，身高一米八.八，体重七十五公斤，中法混血，有着混血大多都有白皙皮肤和深邃又多情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更是让人无法忽略，美国国籍，普通家庭，会中英法三国语言，国际二线模特，首度和倪优合作拍摄杂志。

    看着这些信息的江湛摇头。

    除了会中英法三国语言比他强点外，哪一项比得上他？

    杀鸡用牛刀，未免也太看得起这人了。

    Daniel约的是一家颇有格调的咖啡厅，倪优没有迟到的习惯，江湛在下午三点准时到达。

    他打扮得颇为低调，修身的大衣从头裹到脚，一顶渔夫帽以及一副大框墨镜遮去了大半张脸，等他被服务生带到包间时，从反光的玻璃里看到全副武装后的自己，后知后觉比起Daniel，自己反而更像是见不得人的小三。

    ……离谱！

    他气势汹汹摘掉眼镜，面无表情在Daniel面前坐下，看着这个曾出现在他梦里向倪优下跪求婚的男人，上下打量了几眼。

    啧，照骗照骗，诚不欺我，这人照片敢情是被PS过的，本人和照片相比，也差太远了，哪一点比得上他？倪优绝不可能出轨这人。

    改天他得带江习微女士去看看眼科。

    “倪优？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我点了你最喜欢的冰美式。”

    “不用，我不喝冰的，”他冷漠抬头对服务员说：“麻烦给我一杯温水。”

    说完摸了摸小腹。

    倪优胃不好，还是少喝点冰的。

    “你大半夜给我打电话不就是想我出来见你一面吗？说吧。”

    Daniel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望着他，“优优，对不起，我欠你一个道歉，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有人偷拍，如果我知道，一定不会和你做太过亲密的举止，绯闻传这么快我也很苦恼，给你带来的种种困扰我很抱歉，但是请你相信我，那天晚上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是我第一个只一眼就让我怦然心动的中国女孩，我想吻你，是情不自禁，你不能让我违背一个男人的本能，那对我太残忍了，请你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男人的本能？

    江湛现在就想让他尝尝男人凭本能硬起来的拳头！

    但他不能。

    他得以理服人。

    江湛嘲弄的眼神看着他，“第一眼就让你怦然心动的中国女孩？是不是还有第一眼就让你怦然心动的美国女孩，法国女孩，德国女孩，英国女孩？”

    “你误会……”

    江湛打断他，“情不自禁是你男人的本能，那扇你也是我作为女人的本能，如果你觉得违背自己身为男人的本能是一件残忍的事，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张去往泰国的机票。另外，你现在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生活，我想我们之间只有同事关系，除了工作之外，我不希望在晚上接到你的电话和信息，更不希望我的行程被你跟踪，如果你以后继续以这种形式骚扰我，我将会采取一定的措施，到时候咱们可能连同事都没得做。最后，不好意思，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喜欢的人？”

    Daniel一怔，“你有喜欢的人？”

    “当然！”

    “谁？”

    江湛很想大声告诉他“倪优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以后离我媳妇远点”，但他顶着倪优的脸，只能语焉不详地说：“这和你没有关系。”

    “你喜欢的人……是Edwin？”

    “？”江湛摇头。

    “Gavin？”

    “……不是！”

    “Billy？”

    江湛皱眉，都是些什么玩意？在外面这么多人粘着他媳妇的吗？

    江湛自卖自夸，“我喜欢的人有钱有势，帅气多金，他对我很好，最重要的是他也喜欢我。”

    “有钱有势，帅气多金，还喜欢你，难道是前段时间空降的那位华人副总裁？宋钊？”

    江湛一怔，以为自己幻听听错了，“……谁？！”

    “宋钊。”

    听到这个名字，江湛拳头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