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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04

    久别重逢那一丝心照不宣的矜持,就这么被温言书一句话碎成了粉末。

    衡宁有些猝不及防,抬起眼,正对上温言书含着笑意的眸子。

    当年第一次接吻的时候,这双眼里藏着的尽是破碎的泪痕,如今却在这暖色调的日光灯下,凝成无比引人注目的从容来。

    那触感他至今记得清楚,似乎是体质原因,那人的嘴唇比起自己总是冰冰凉凉的,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变得暖和一些。

    衡宁看到他睫毛微动,便匆匆收拾回奔逸的思绪,冷漠地拧起眉撤回视线,起身收拾起桌子来。

    温言书就这么撑着脸看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这么弯眼笑着,似乎只是这句话进了他耳朵,自己便打了个胜仗一般。

    衡宁不记得温言书的目光这么灼人,几乎要把他的背燎出个洞来,叫他整个人都坐立不安。

    终于,衡宁背着身子,冷着声说了一句:“是你先亲的我。”

    他本意应当是想谴责温言书的颠倒黑白,但话说出口便后知后觉中了圈套。

    果然,身后传来温言书没能藏住的轻笑:“你记得好清楚啊,这些细节我都没印象了。”

    沉默了半秒,衡宁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抄起桌上的碗筷便进了厨房,不再搭理人。

    温言书就这样一直注视他走进厨房,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笑笑收回目光。

    点到为止就行。

    衡宁洗好了碗筷从厨房出来时,看见温言书窝在客厅的单人沙发里看电脑。

    客厅里没开灯,电脑浅白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把那本就柔和的线条描摹出一丝模糊的脆弱感。

    他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衡宁想起他以前念书的时候就是近视眼,但嫌戴眼镜太丑,就只在看黑板的时候戴那么一小会儿,反到搞得视力越来越差。

    他又想起温言书以前跟他说过,自己近视不是读书多努力,而是每晚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悄悄看小说害的。

    于是他又抬头看了看客厅昏暗的光线,顺手打开了大灯。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温言书眯了眯眼,等他懵懂地抬头看向自己时,衡宁便又后悔了——自己多管闲事得有些过头了。

    他生怕那人再借机找自己聊天,却发现自己应当是想多了。

    温言书只是摘下眼镜看了他一眼,接着又低下头盯着电脑了,没有半点儿要跟他讲话的意思。

    衡宁皱着眉悻悻撤回目光,发现自己洗完了碗筷便不知该去哪里,似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就在他开口准备要去楼下抽根烟,等久一些再回来,温言书突然开口说:

    “换洗衣服给你放床头了,洗澡的话直接开就行,有热水。”

    安排得非常妥帖,却比起方才邀请人的劲儿显得冷淡不少。

    衡宁盯着他看了一眼,转身走进客房里。

    推开门,干干净净的客房里带着些许橘味的香氛,里面东西不多,被褥都是整洁崭新的,似乎不常有人来住,却又打扫得很勤。

    衡宁想起高中的时候,自己无数次念叨过温言书书桌太乱,不好好整理,现在看来,他已经学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了。

    出于基本的礼貌和莫名的拘束感,衡宁只是大致扫了一眼房间的布局,没有碰房内任何物件,拿起睡衣就准备往浴室走。

    但衣服拿到手里的时候,他却下意识翻看了一下领口的尺码。

    温言书的身材比自己小巧许多,眼前这睡衣却恰巧是自己能穿的大小。

    他拧紧了眉,直走到浴室门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这衣服,你男朋友的?”

    说完就有些后悔了,感觉这么问很小气——都已经分开十年了,有没有男朋友,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嗯?”那边有些疑惑地探过头来,看了他半天,似乎才刚刚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笑着说,“我喜欢穿宽松些的睡衣,裹太紧难受。”

    衡宁的话被堵了回去,没问出对方到底有没有男朋友,还显得有那么些许庸人自扰,于是他便又皱着眉,相当烦躁地去浴室了。

    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温言书摘下眼镜,轻轻合上电脑,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那些睡衣确实是他自己的,他现在也的确没有男朋友,只是那深色的暗纹睡衣确实不是合适自己的款,有点太冷洌严肃了些,适合真的能把它撑起来的人穿。

    温言书就这么心猿意马地发着呆,隔着门听着那水声,就又忍不住继续往下想着里面的人。

    他的思绪跟着那门推开,脑子里描摹出一些氤氲的画面,再往后想,当年的那些缠云绵雨,便就自然而然在脑海里聚拢来了。

    衡宁洗澡很快,温言书还没来得及更深一步地想入非非,那人便推开门,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自己的那套睡衣架在衡宁身上,宛如套上了商场里配套尺码的衣架,将那人那人健康而好看的肌肉曲线虚虚掩掩遮出了欲盖弥彰的美感。

    那衣服就应当是他的,那一刻温言书终于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买上这么一件不合身的衣服回来了。

    衡宁没在走廊又半分逗留,径直走回被温言书给他安排的房间。

    他打开笔记本,对着屏幕发愣,脑海里关于衡宁杂七杂八的影像胡乱飞奔着,只叫他烦躁不堪。

    嗓子也有点痒痒的,温言书难捱地起身吃了两粒感冒药,转身去主卧拿了衣服走向浴室。

    推开门进去之前,他看了一眼房门禁闭的客房,犹豫片刻,开口唤道:“衡宁?”

    他的嗓子似乎有点发肿,声音都有些哑了,皱着眉咳了两声,怕那人没听见,便又重复道:“衡宁哥?”

    房里没有回音,他便默认衡宁听到了,带着疲惫的声音自顾自道:“我去泡个澡,如果睡着了麻烦你叫我一声。”

    说罢便悄悄潜进那浴室里了。

    他本想赶上浴室剩下的余温,至少没那么冷,却发现这人或许调的水温就很低,密闭的空间内甚至还没来得及蒸腾起水汽。

    温言书想对他说,其实如果冷的话可以开浴霸多冲一会,没必要节省这点电费和水费,但他又忽然想起那人曾经用到只剩指甲盖大小也舍不得扔的橡皮,忽然就有些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他在浴缸里放好热水,脱下衣服,慢慢把自己浸泡在那微微有些发烫的温度里。

    他看着自己逐渐开始泛红的皮肤,又遥遥盯着淋浴间地面上那一小摊水渍。

    方才,衡宁就是在那里洗的澡。

    或许是这段时间体力透支真的太严重,又或许是感冒药确实上了头,本来说那句话本意只想勾起衡宁一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却没想一语成谶,自己真就昏昏睡着在浴缸里了。

    等敲门声扰醒他的时候,浴缸里的水差不多已经凉了。

    温言书起身打了个寒颤,这才听见衡宁喊了一句:“温言书?真睡着了?”

    那声音离浴室越来越近,因为许久没有回音,甚至带着些焦躁和急迫,似乎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他才喊了一句:“马上就出来。”

    其实让他进来也不是不行,温言书瑟瑟发抖地打开淋浴的热水,心想,自己和衡宁,还有什么该见的没见过呢?

    他又在淋浴下冲了好久好久,直到热水把皮肤烫得泛红,感觉冷气都被逼走了,这才穿好睡衣打开浴室的门锁。

    一出门,就看见衡宁皱着眉靠在浴室面对面刷手机,两个人对视一眼,衡宁先开口,语气显而易见的不爽:“我以为你死里边了。”

    温言书说了声不好意思,便在衡宁复杂的目光中进了卧室。

    他能隐约感觉到刚才自己结结实实着了凉,昏昏沉沉入梦后不久,一阵藏不出的咳嗽让他骤地睁开眼。

    他终于感觉到了非常的不舒服,嗓子刺痒无比,脑门子还火烧似的,嘴里渴得很,大概是在发烧了。

    因为职业缘故,温言书的体质特别差,动不动就感冒发烧,一来二去倒是习惯了。

    他昏昏沉沉起身,推开门要去客厅倒些热水,一直到半杯水咕嘟咕嘟下肚,转身准备离开时,他才发现阳台外有个隐约的人影。

    因为家里有过被非法入室的经历,温言书第一反应是惊悚和恐惧,直到冷汗慢慢滴落,他才后知后觉,今晚衡宁在他家过夜。

    他压下心跳屏息朝玻璃门看去,衡宁正背着他,撑着脑袋趴在阳台上,看样子应当是在抽烟。

    温言书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此时半夜三点,他笑了笑,也不知衡宁想些什么一宿没睡。

    他小心地从沙发上拿了一件棉袄披上,这才蹑手蹑脚推开玻璃门。

    门外,脱离了暖气的北方的寒冬扑来,温言书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裹紧棉袄凑到衡宁身边。

    衡宁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来,整个人轻轻一滞,接着撇眼看他。

    衡宁抬眼看他,表情是肉眼可见的烦躁,本能的第一反应,却是要将手里的烟掐灭。

    “别。”温言书轻声制止,“还有吗?给我一根。”

    衡宁不信他会抽烟,只看笑话般从烟盒拿了一支递过去。

    温言书却凑过脸去,娴熟地将烟叼在嘴里。

    北京城区的夜晚,哪怕是半夜三更,也会有着周边不存在的通明。温言书家住在高层的顶楼,刚好把四周一片璀璨的夜收入囊中。

    远处明明的灯火打在温言书的侧脸上,衡宁完全忘了去取打火机,他看着那人的睫毛轻颤,盛着荧荧的火光慢慢朝他靠近。

    他身上有股温暖的橘香,衡宁记得,是他浴室的沐浴乳的香味。

    多年以前接吻的时候也能闻到他身上若隐若现的甜味,衡宁愣着神,看着那人从自己的唇间取完火,就有带着一抹星光从自己周身撤开。

    没有接吻,他们之间只朦朦胧隔出一片薄雾来。

    温言书吸烟的动作没有衡宁作为老手那般驾轻就熟,但显然也不是从零开始的新手。

    衡宁皱起眉头,那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会抽,但平时不喜欢。”

    衡宁没来得及多想,现在和平时有什么区别,便听那人带着些喑哑的声音问:

    “不聊聊吗?都这么久没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久不见了,光聊聊是不是有点浪费时间(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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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6点二更